作者:油盐不进
公婆稀罕金孙,成日贴补老二一家,夫妻俩见此愈发想生个儿子。等两年?不成不成。
褚归面无表情,他该说的已经说了,他们夫妻俩
遵不遵医嘱是他们的事。
“我妈也是生完我出了月子立马怀了我弟,
手开始不停地抽搐起来,她哎哟连天地叫着,求褚归快点救救她。
女人发病的症状十分骇人,褚归让男人按住她,迅速找准穴位下针。
麻木感缓缓褪去,夫妻俩如释重负,男人被褚归一手针灸折服,承认他是有真本事的医生,脸上换了副奉承的神色:“褚医生,我媳妇生完九个月了,到现在一直没怀过,你能不能开点药顺道给她治一治?”
男人的话音落下,田勇心里好一阵无语,不知他是真傻假傻,把褚归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不能。”褚归利落地拒绝,唰唰写完药方,“先吃十天,十天后复诊,服药期间不能同房。”
大概认为褚归过于不近人情,男人面子挂不住,扯过药方出了问诊室。田勇厌恶地摇摇头,什么人呐真是。
好在后面的病人比较靠谱,褚归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劲点头,田勇吐出郁气,心情舒畅了许多。
自行车的铃铛声停在卫生所门口,穿着邮差服的邮递员下车往里走:“褚医生,你的包裹和信。”
邮局的人与褚归相熟,知道他每月十五在卫生所坐诊,见有他的东西,干脆让邮递员给他送来了,省得他中午专门跑一趟。
“麻烦了。”褚归将信和包裹放到问诊室的角落,待会儿空了拆。
“褚医生,又是你家里人寄的?”田勇瞥了眼鼓鼓囊囊的包裹,不禁好奇里面装了些啥,这么大一个,光是邮费就不便宜。
“嗯。”褚归看过寄件人,毫不意外是姜自明的名字,褚正清跟安书兰上了年纪,寄信跑腿的活儿基本是姜自明在做。
包裹体积大分量轻,褚归猜测是安书兰替他做了新的冬衣,乡下地方很多紧缺的东西即使有票也买不好。京市虽然同样人多物少,但到底是首都,借着回春堂的关系,安书兰想买啥都不成问题,无非多费点事罢了。
转眼到了吃饭的时候,褚归起身和田勇去了食堂,今日有褚归在,徐师傅为他做了粉蒸肉。冒着白白水汽的蒸笼揭开盖,表面是裹满了蒸肉粉的猪肉,底下垫着红薯,田勇咽咽口水,他上次吃粉蒸肉是过年的时候了。
蒸肉粉是徐师傅自己磨的,大米、糯米、辣椒、花椒在锅里慢火炒香,再用石磨磨成细粉,裹在码了作料的肉片上,蒸足火候,蒸肉粉口感粘软,瘦肉不柴肥肉不腻,配上甜糯的红薯,好吃得叫人不想刨饭。
粉蒸肉不下饭,徐师傅另炒了刺激味蕾的酸豇豆末,放眼望去,食堂里全是闷头进食的人。
安抚了胃里的馋虫,田勇终于放慢了吃饭的节奏,他喝口汤咽下噎嗓子的红薯,起了话头:“所长,县里的巡诊结束了,张川应该快回来了吧?”
“快了。”曾所长的侄子在公社,他的消息渠道广,“书记今天上县里了,听说是去参加给巡诊小组开的表彰会。”
“表彰会?”田勇瞪大眼睛,县政府开的表
彰会, ?,
“张川估计高兴坏了。”
他语气羡慕,发自内心为好友感到开心,他这辈子若有机会参加一次,那简直是光宗耀祖。
张川是下午随郭书记一起回的,他没急着着家,背着行囊径直来了卫生所,进门大喊着我回来了,引得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向他看去。
褚归在接诊病人,张川站在外面跟曾所长聊了几句,等问诊室的门打开,他唰地冲进去:“褚医生,我回来了!”
两个月不见,张川瘦了黑了,为参加表彰大会刮了胡子换了衣服,他胸前戴着朵在表彰大会上佩的大红花,瞅着格外精神。
“一路辛苦。”褚归上下打量他一眼,“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张川摇摇头,跟着县里的大部队,各公社大队全权配合,能有啥困难。
“你这次可出风头了。”田勇怼了怼张川,“褚医生,下回县里办巡诊你的推荐信得写我的名啊。”
田勇的话惹得张川发笑:“行了,你放心,下次我保证不跟你抢。”
张川此行收获良多,县卫生院更是主动提出了要调他到县里的意思,不过张川没有立刻答应。调到县里是升职,涨工资是其次,将来的发展肯定比待在公社好。
“你干嘛不答应?”田勇纳闷,“你以前不是老念叨希望有一天能调到县里吗?”
去县卫生院工作几乎是每个公社卫生技术员的奋斗目标,田勇亦不例外,他实在不明白张川有何纠结的。
“县卫生院没有褚医生。”张川一句话让田勇沉默了,县卫生院好归好,但关键去了县卫生院想见褚归就难了。
田勇替张川陷入了苦恼,是为了工资待遇去县卫生院,抑或为了跟褚归学医术留在卫生所,好难选。
况且张川的顾虑不止一个,当初县里办巡诊,他和田勇两个人均意图参与,不过卫生所人手有限,他们两人只能去一个,是田勇把机会让给了他。
张川毫不怀疑,如果去的是田勇,他今日照样会收到调动邀请。
察觉到张川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田勇脑筋一转,理解了他的心思,他大大方方地拍拍张川的胳膊:“去嘛,你去你的,帮我探探路,等到时候我来找你!”
他们的行医生涯尚未过半,县卫生院而已,田勇自信他迟早能升上去的。
再者卫生所有褚归,田勇认真跟着学,往后指不定他跟张川的前途谁更光明呢。
面对张川的犹豫,褚归给的建议是去,他的理由很简单,张川有家庭有儿女,从自身与家庭双层面出发,张川该去。
县卫生院的医生并非不优秀,三人行必有我师,张川去了那照样能学到东西。
“去吧。”曾所长的嗓音里带着中年人的沙哑,“瞧你那样,跟县城多远似的,不过两个来小时的路程,你要不嫌累,一天随你往返个三五趟的。”
张川动摇的眉眼在一声声的去中变得坚定,他一手把住田勇的肩膀:“等我到县卫生院问问能不能把你一块调过去。”
调动不是说走即走,如今各处卫生技术员稀缺,尤其是可以治病开药的,张川要走也是在卫生所找到接替他位置的人之后,道别为时尚早。
几人说了一会话,张川乐颠颠地背着行李回家去了。!
第123章
张川走后,田勇有些许的惆怅,他是个有妻有子的成年人,涉及到金钱亦无法免俗。诚然在卫生所跟着褚归能提升医术,短期内却改善不了家人的生活,让媳妇晓得了肯定要挨念叨。
“等张川走了,以后我就是褚医生你的第一大弟子了。”田勇很快调节好心情,与褚归开玩笑道,“褚医生你可要教我点独门绝学,好叫张川羡慕羡慕我。”
“行,教你。”褚归眉眼舒展,顺着田勇的话往下说,“你想学针灸吗?”
“啊?”田勇怔住,他没听错吧,褚归要教他针灸?“褚医生你说真?”
“真的,你要学我教你。”褚归沉着点头,此决定虽未经过他的深思熟练,但说出口褚归便没准备反悔。
田勇仿佛被天大的惊喜砸中,激动得一时忘了言语,许久方回过神冲褚归连声道要学。他一定要学,不学是傻子!
学针灸得有针,事发突然,褚归未来得及带他备用的那套针灸袋,于是和田勇另约了时间,叫他自己先把穴位图背熟。
至于地点则定在了困山村卫生所,田勇一个当徒弟的,哪有让师傅奔波的道理。
褚归依然否认了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他只是进行适当的指导,称不上收徒。田勇不介意对外的名头,反正在他心里褚归已是他实打实的老师。
针灸是褚家家传的,褚归要教别人,少不得给褚正清汇报,他抓紧写了一封信,赶在邮局下班前送过去,事急从权,他相信褚正清会理解的。
寄完信褚归披着蓑衣踏上返程的山路,绵绵细雨下了一整日,湿滑山路令人举步维艰。褚归左肩挎着药箱,右手提着包裹,即使足够小心,他仍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出去。
幸好摔倒的地方是块平地,周围没有大树和石头块,让他免于伤上加伤的下场。
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痛意,褚归保持着摔下的姿势缓了一会儿,蓑衣为他做了缓冲,咬牙忍过痛劲,他缓缓活动四肢,确认仅仅是皮外伤后撑着地爬了起来。
摔倒时药箱从褚归的肩膀滑落,盖子摔开,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褚归一一捡起,擦掉上面的泥土放回原位。
回身看了看留下的划痕,斗笠飞了一丈远,包裹滚落在一处草丛里,褚归自嘲,摔得真够标准的。
有蓑衣护着,衣服还算干爽,褚归草草处理了身上的擦伤,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回走。
贺岱岳忙了一整日上梁,收了工顾不上换衣服,匆匆忙忙地要去接褚归,他有丰富的行军经验,脚下几l次打滑均以极强的肌肉控制力稳住了。
青冈树的树叶落尽,光秃秃的只敢在朦胧雨雾中迷离,两个模糊的身影以不同的速度靠近,贺岱岳瞧出了褚归行动姿态的反常,心头咯噔一下,脚步加快朝他飞奔而来。
“怎么摔了?摔哪了?”贺岱岳扶住褚归的手臂,关切的眼神在他身上不停扫视,褚归的头发贴着额头,下巴沾着他未曾注意到的褐色泥点,瞧着十分狼狈。
褚归轻轻嘶了一声,贺岱岳抓着他摔疼的地方了:“脚踩滑了,摔得不严重。”
贺岱岳忙松了手,皱着眉头查看了褚归的伤处,冬日的棉衣厚实,他仅看到褚归擦破皮的掌心,不知衣服里面是什么个光景,但以掌心的擦伤程度判断,褚归的伤定然不止一处。
“我背你。”贺岱岳拉着褚归的手腕朝肩上搭,他眼皮子跳了一天,以为上梁要出岔子,结果竟应验到了褚归身上。
“下着雨背什么背。”褚归拿手背拍了贺岱岳一下,“我自己能走。”
山路难行,贺岱岳若背着褚归,两个人一起摔跤的几l率更大,褚归按着隐隐作痛的尾椎骨,不想体验第二次。
贺岱岳触及到褚归眼里的后怕,改背为牵:“慢点。”
夜色渐深,村里人全在屋里,路上空荡荡的,贺岱岳一直牵着,生怕一松手褚归又摔了。
“回来啦。”潘中菊坐在大门口捡豆子,待看清褚归的裤腿蓑衣上的泥,惊得洒落了手里的豆子,她一把挪开膝上的小簸箕站起来,“咋了,当归在哪摔着了?”
贺岱岳身上干干净净,褚归应是在贺岱岳接到他之前摔的,潘中菊心疼地接过贺岱岳替褚归取下的蓑衣,让他赶紧坐下。
褚归淋了雨,方才赶路没发觉,一停下便打了个寒颤。潘中菊拎着暖壶倒了热水,贺岱岳进卧房拿衣服,母子俩围着褚归忙活得团团转。
褚归摔了,贺岱岳顺理成章地陪他进了洗澡间,他不让褚归动手,帮他解了扣子。
润白皮肤上的红肿深深刺痛了贺岱岳的双眼,他仔细护着伤处,以免热水加重痛感。
“以后不管你什么时候结束,都在卫生所等着我来接你行吗?”贺岱岳满心后怕,今天褚归幸运摔在平地,没伤着骨头,如果哪天摔倒在斜坡,一路滚落,贺岱岳单是想象,声音就止不住地发抖。
褚归靠在贺岱岳的身上,为了给他洗澡,贺岱岳也脱了碍事的衣服,肌肤相贴,属于贺岱岳的温度令褚归身上的疼痛得到抚慰,他惬意地眯着眼,蹭蹭贺岱岳胸膛:“今天只是意外,不会再有下次的。”
“当归,我害怕。”贺岱岳抱紧了褚归,紧得让褚归产生了一种挤压感,胸腔下的心跳急促敲打着耳膜,向褚归诉说着他的不安。
贺岱岳情绪使褚归不由得联想到了上辈子的某些时光,贺岱岳独自进山,他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良久的沉默后,褚归无声叹息,他妥协般仰头亲吻贺岱岳的嘴角:“好,我等你。”
他一个月坐诊一天,耽搁不了太多事,随贺岱岳去吧。
答应了贺岱岳,褚归才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自己屁股疼,贺岱岳立马低头,褚归不自在地动了动,被人盯着屁股,怪难为情的。
褚归的屁股墩红了一片,贺岱岳试探着按向中间的尾椎骨:“痛得厉害吗?”
“还好。”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断手提高了褚归的忍痛阙值,他感觉尾椎的疼痛度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贺岱岳将褚归尾椎附近的骨头与皮肉摸了个遍,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洗完澡贺岱岳把褚归从洗澡间抱到了卧房,潘中菊见此差点丢了魂:“当归摔得不能动了?”
“没有。”
褚归拧着脑袋,以一个别扭的角度向潘中菊告状,“我能动,是岱岳他非不让我下地。”
“能动就好能动就好。”潘中菊与贺岱岳统一战线,“你先安生躺着养两天,莫急着下地。”
挣扎失败的褚归认清了现实,他闭着嘴巴任由贺岱岳将他放到床上,摆弄着翻了个身。今日确实把贺岱岳吓着了,接下来的时间他表现得格外粘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镶在褚归身上。
潘中菊跟着进了屋,铲了一铁锹的木炭添到竹瓮里:“晚饭在屋里吃得了,我给你们端过来。”
褚归的肚子适时咕噜了一声,贺岱岳拧药油盖子的手顿住,替褚归披了件棉衣,扶着他坐直,拢了拢被子,厚厚地堆在他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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