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孤注一掷
……
荒芜小径上,来来往往的鬼魅,嬉笑痛哭,在对他招手或痛骂,或循循善诱。
天枢没有看一眼,一面在松软如沼泽的地上挣扎行走,一面仔细地去查看过往的坟茔。
终于,看到写着他名字的那一个。
他越过荒草,走出这荒芜小径,跪坐到那普普通通的坟堆前。
靠着那墓碑,去翻看和他等高的书堆。
他没有从第一页翻起,是那书自己摊开在那一页。
翻开的页面上,写了这样的话——
十五年前,天道流天枢长老,奉命处决道主司徒黎。
第166章 166只反派
奉命处决道主司徒黎呵……
——奉谁的命?
有个声音, 冷锐地迫问他。
天枢笑了,在三千雪岭天道流, 最至高无上者只有道主。除了道主,还有谁能命令他?
——哪个道主?
十五年前还有哪个道主?自然就是司徒黎。
就是司徒黎,要他杀了司徒黎!
——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
若不是天枢亲手所为, 亲自经历,他也觉得不可能。
黄天之上, 降下淅淅沥沥混杂泥沙的浊雨。
天枢靠着写着他名字的墓碑, 仰面任由这冰冷的浊雨落在脸上。
十五年前, 他也才十七八岁, 因为沉稳持重天赋卓绝, 他早早跟着上一代天枢学习,是这一代最早确立下的七星长老。
那时候的司徒道主也很年轻,才二十七岁。
司徒黎生得面嫩, 性格活泼热情,只有鬼剑出鞘的那一刻,才会露出锐不可当叫人肝胆俱裂的锋芒。
那一天也是这般的昏黄, 不见天日, 仿佛天洪裹挟泥沙俱下人间的末日。
司徒道主秘密召见了他, 对他设下诸多考核, 说有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 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能完成。
就算再沉稳, 少年人心性里的英雄豪气也促使他产生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
他当然通过了, 而且完成的很好。
司徒道主很满意,对他说:“你很好。当年我坐上道主之位时,也像你现在这么大。一转眼就十年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当上道主的吗?”
“据说很多年前,天道流可以和神灵沟通,想要成为道主的人必须通过神灵的审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神灵忽然再也没有来过。此后想要当上道主,就要得到七星长老的支持。司徒道主是得到了长老们的拥护。”
司徒黎笑了,年轻活力的眼睛里却显出一丝晦暗,看着他说:“不是。那时候道主都要选择德高望重之辈,七星长老也是。天道流暮气沉沉的,和现在不大一样。我和伙伴们一起偷偷下山闯荡江湖,偶尔发现一个秘密——我们的道主做了违背良知的事,害死了很多人。于是,我仗着武功好,跑回无名天境去见他。他看了证据痛快承认了,我就杀了他。”
他永远都记得,司徒黎当时的表情,好像是在笑,却又像是悲哀。
那悲哀不是替被他杀死的道主悲哀,更像是为一种轮回的宿命而悲哀。
当时天枢不明白,现在他的眼里却也出现了同样的悲哀。
司徒黎说:“因为道主突然死了,我的武功最好,我还很聪明,还是个公正不阿的好人。同时很多人都觉得,上了年纪的人太保守太庸碌了,需要年轻人去改变天道流。于是我就当了道主。”
彼时,他听到司徒道主对自己说老道主的死因,对于知晓这样的秘辛,心里轰然不安。
紧接着,让他更不安的事情来了。
司徒黎抚摸着随身佩戴的鬼剑,眼神复杂,不舍又叹惋:“这把剑传说是用封印了很多恶鬼的玄铁打造,本来是那个人的佩剑。他创建了天道流,又放弃了天道流。最后,只留下了随身的佩剑,作为印信。从前我不明白,神灵为何如此无情,现在却忽然明白了。因为那个人或许觉得,天道流不该有道主。所以他不做这个道主。”
“谁能是天道之主?天道怎可有主?有了主人的天道,岂能公允?”
一句接一句砸向他,砸得他昏沉茫然。
那把鬼剑就从司徒黎手中到了他手中。
“天道流不该有道主,道主这个称号,就从我这个弑杀道主之人终结吧。”
“从今以后,七星长老共同执掌天道流。”
那把鬼剑饮了主人的血,却还是冷的。
他杀过很多恶贼,手中的剑一直很稳,那天走进昏黄的天穹下,却冷得浑身发抖。
司徒黎脸上带着释然的笑,看上去还像个未被人世改变的少年。
他就这么笑着,回忆着什么,等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司徒信回来。
告诉他,带着孩子和鬼剑走,永远也不要回来天道流。
“让他做个普通人吧,普通的好人。”
不明就里的司徒信只以为有人杀死道主意图叛乱,含泪忍痛带着三岁的少主逃亡,一路被天道流的人追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