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恩 第18章

作者:莲卿 标签: 穿越重生

“真推开了。”这人低声嘿嘿笑道,“我眼看着潞王被一把推倒在床,后面门就关上了!不光是我,这位兄台也看见了是不是?”

旁边的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这人气得刚想置喙几句,却被人拉住,

“你不要命了,没看见他腰上的牙牌吗,那是锦衣卫的人!”

人们不敢得罪锦衣卫,却敢议论潞王的房中事,倒不是他们胆大,只不过是心知肚明皇城里端坐着的那位,愿意纵着这事沦为世人百提不厌的谈资。

其实谢暄根本不记得什么推不推开的,今日饮的都是淡酒,后面那一口醉仙霖虽喝得猛,量却不大,自知是晕了一阵,出来吹了凉风,已然清醒了许多。

就是头痛得厉害。

他往马车角落里挪了挪,把脑袋靠在边上,暗自庆幸今天出来的马车够宽敞,他俩中间再坐个荣德都没问题。

“这是要从宝应门回去?”车外传来荣德的声音。

“景和门那边有夜市,这边好走些。”赶车的青柏回道,“我看殿下不舒服,刚才到底怎么了?”

荣德沉默了一下,答道:“没什么,殿下喝醉了。”

谢暄微微蹙眉。

荣德是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柏也已经跟了他三年。

一个是最为亲近的内侍,一个是舅舅秘密派来保护他的亲信,虽然荣德不知道青柏真实的身份,但平时他对二人都极为信任,按说这两人也应当关系密切才对,可不知为何,他们始终是普通同僚一般,话都说得半遮半掩。

不过谢暄现在头疼困倦,没空深究这些,只是有气无力地靠着,时不时焦灼地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看看还有多久能到王府。

“还不舒服?”

谢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放下车帘转过脸来,答非所问地回了句,“你叫我?”

车内昏暗,可谢暄还是依稀看到了傅行简敛目,看向的是他二人中间差不多两尺宽的距离,轻声却又低沉地吐出两个字,

“转过来。”

谢暄骤然抓紧了身下的坐垫,心道这人心眼如此小,自己酒刚醒了些就开始不依不饶,想想还得靠他帮忙,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主动认个错嘛。

“我错了,我是不该喝那么多。”谢暄仗着车里黝黯,声音虽乖顺,眼神却是怏怏不服,“但崔玉桥那副模样,谁能想到他那笛子里有利器,又怎么能想到他要杀我,唔……!”

温热的掌心忽然就捂住了谢暄的口鼻,他惊得瞪圆了双眼,后背紧紧靠在车上,抬腿就要踢——

“别动。”刚抬起半分的腿被傅行简坚实的膝盖压下,“小心隔墙有耳。”

什么?!

谢暄着实被这句话吓着了,一股凉气从脊背直冲向头顶,僵直着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他不敢再挣扎,微颤道,

“可是,外面只有荣德和青柏。”

傅行简捂得其实并不算太紧,手背是微微弓起的,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缝隙。

谢暄的双唇本就盈润微翘,尤其是那颗唇珠,平日里倒不仔细注意,可现下一说话,却好像故意搔着傅行简的掌心一般。

傅行简倏然撤回手时,谢暄也察觉到了,上唇莫名地有些发麻,待他反应过来,原本笼罩在周围的气息已稍稍撤远,谢暄瞄了眼,中间又能坐下一个荣德。

傅行简的眼窝原本就比常人深邃些,此刻他似乎有些刻意地微侧过脸,愈发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脖颈上薄薄的皮肤下,凸起的喉结更明显的,随着他的吞咽而滚动了一下。

直到此刻谢暄才恍然意识到,那些存在他记忆中的情事还未发生,这时的傅行简,还在厌恶着与他接触,哪怕是这样若有似无的。

可即便如此,他为了阻止自己说出那些话捂上了他的嘴。谢暄心下凛然,极力压低了声音道,

“当真隔墙有耳?”

“谨慎为上。”少倾,傅行简应了一声,虽也极低,但能听出语气已恢复如常。

他在怀疑谁?

谢暄不由地看了眼紧闭的车门,外头那两个人,荣德一直在天阙楼内目睹了一切,自然不用瞒,那想来傅行简大约担心的是禁军出身的青柏。

“傅意深……”谢暄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瞒下青柏的身份,轻声转了话题道,“你不是会梳理案情吗,那你说江由,老蜧,崔玉桥他们究竟有什么关联,就仅仅是”

谢暄清晰地感受到了傅行简的气息微微一顿,似乎是惊讶于他如此正经地讨论线索,低声道,

“锦衣白面,你怎么想。”

怎么又是这个词,记得崔玉桥刚提到时傅行简就重复过一次,谢暄眨眨眼道,“说明有钱,穿得好,脸色养得也好。”

“意图害你之人必然是视你为仇敌,或为阻碍之人,若是普通富裕人家可能会写一首反诗来陷害于你?”

“这我当然知道。”谢暄虽只敢用气声说话,可仍听出不服,“肯定是姓谢的……”

谢暄气息微滞,姓谢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亲自去药铺游说江由去葳蕤阁,而谢家人用的最顺手的,必然是内侍!

“可哪怕是姓谢,也不是人人都能驱使得了内侍,除了皇上就是诸位皇子或者妃嫔。”谢暄喃喃道,“那会不会是这个所谓锦衣白面之人认识老蜧,从他口中得知江由是从平昌郡定远县来的,才萌生了以他来陷害我之意?”

“也许是这么简单,也许不是。”

谢暄刚暗暗翻了个白眼,但接下来傅行简的话却让他呼吸间暂止,“所以你是如何知道江由会有问题,又为何会特意找上他。”

“怎会是特意。”谢暄脑子从未转得这般快,“那天我生你气,随手赎了个人,不曾想会出后面这样的事。”

那天究竟有没有吵架,谢暄根本不记得,他小心描补道,“凑巧了。”

徐徐前进的马车在此时猛然停下,谢暄本就支得很辛苦的脑袋咚地一下磕在窗边,刚哎呦了声,鼻尖忽然轻痒,好像蹭到了衣料。

他吓得赶紧睁开眼,只见傅行简的胸膛近在咫尺,竟是在查看他被撞的地方。

谢暄傻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僵直地愣着,讷讷道,“没,没太疼,就是吓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样?”荣德的声音传来,“路上塌了个坑,太黑到跟前才看到,有没有碰着?

“没碰着!”谢暄忙阻止荣德,整个后背几乎快贴在了车壁上,小声提醒傅行简,“车子这么矮,你不嫌腰弯得难受啊,快去坐好!”

谢暄微微抬头,只能看见傅行简颇有棱角的下颌,手犹犹豫豫地抬起来,刚想推,余光里却一亮,转过眼去,是傅行简勾起了车帘一角,查看外面的情形。

车开始后退,青柏边驭马边道,“殿下坐好,属下换条路。”

谢暄仍贴着车壁,努力让自己离傅行简远些,静待他坐回去,可他却依旧观察着外面,谢暄偷偷瞄了眼,他的神情极为专注,

“兰时。”傅行简忽然轻声道,“你知道绕到哪儿了吗?”

“哪儿……”谢暄忽然有些心悸。

傅行简忽然将目光垂下,谢暄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外头一线灰冷的光正从傅行简的眼睛上直直划过,映出一个微闪而又模糊的光斑。

“这里离城南的义庄不远了。”

第30章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提到义庄, 谢暄吓得头发丝儿都竖起来,抬起脚狠狠就踢了上去。

一声闷哼, 原本罩在自己头顶的人直接跌坐回座位,手捂在腿内侧,直接疼弯了腰。

动作之大,连外头的青柏都拉了拉缰绳,才稳住了车身。

背靠在车上,腿还在空中半举着的谢暄直接呆愣住了,看看傅行简,再看看自己的脚,这才恍恍惚惚地想,我刚才真踢了?踢……踢哪儿了?看他的模样,不会是踢着,踢着那儿了吧!

谢暄大惊失色。

就算自己以后今后会与他分道扬镳,甚至想过傅行简若再敢背叛就拉他一起去死,但也从来没有过这般毒辣的打算。

“你没事吧!”谢暄想凑近查看,又不敢,只往前倾了些,手搁在半空,踟蹰着不敢碰他,“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说那么吓人的话我才……你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哎呀!再说还不是因为你太……”

虎狼之词被及时咽了下去,谢暄拍拍脑袋,好让自己清醒点,“要不直接去郎中那儿吧,男人伤了那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傅行简倏地抬头,眉心仍蹙着,显然疼痛还未完全平复,可神情却并未像谢暄想象中那般痛苦难当,“伤着哪儿?”

“不是,不是那儿吗?”马车里太暗,谢暄觉得用眼神傅行简可能看不到,他一直悬在两人之间的手缓缓握住起,只留根食指,朝傅行简胯下快速地指了下,又马上收回来,“就那儿,特别疼吧。”

不知怎的,话音刚落谢暄就心头一凛,瞬间觉得马车顶好像沉沉罩在头顶,压迫之意让他有些喘不上来气。

傅行简下颌线紧紧绷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捂在腿上的手骨节微凸,缓缓拿开,谢暄定睛一瞧,微弱的光线下,一块发白的灰印子正在傅行简大腿内侧的衣摆上。

“你的脚尖正踢在我腿上,你说哪儿?”

不,不是那儿啊!

谢暄脸上烧得比喝了二斤烈酒还热,他嗫喏着,也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最后装死般地将头扭向一边,瓮声道,“我也没说哪儿,踢着腿肉嘛,是挺疼的。”

然后他决定态度再诚恳些,“我跟你道歉。”

谢暄觉着自己大概已经出现了幻听,耳朵里咯咯的,仿佛听傅行简紧咬牙关的摩擦声,刚想再描补两句,却见他那只一直悬着的手遽然向自己伸来,巨大的力量将谢暄直接按倒在坐垫上,下一瞬,背上一沉,他懵了一下才恍然意识到,是傅行简压在了自己身上。

耳朵里再次响起了咯咯声,这次极为清晰,随后是如同破空的数声鸣啸,身上原本还算虚压的身体骤然使力,谢暄觉得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在车座上,力量大的,几乎快要将他的肋骨按断。

谢暄来不及喊疼,就听到嘭嘭几声,而后是马车猛地向前冲去,外面青柏闷哼一声后骤喊,“荣德,进车内!”

这是,这是遇袭了?

这个念头在谢暄脑海里一闪而过,车门砰地被打开,荣德滚落进来,东倒西歪地爬着去摸谢暄,

“殿下,殿下你怎么样了!”

“没事,外面什么情况。”

“傅大人……?”荣德此时才看清楚车内状况,要不是垂下的一袭衣角,他几乎看不到谢暄的存在。

“是弩。”荣德极力抓住座椅边缘稳住身体,已无暇去想其他,“青柏的腿被擦伤,但暂时应该是甩掉了。”

“这边街巷偏僻安静,马车的动静太大,甩开也不过是一时的。”傅行简道,“不行就只能弃车……”

“唔唔!”一阵挣扎打断了傅行简的话,他一怔,忙抬起身子,谢暄啊地一声钻出来,大口喘着,“不必……不必刺杀,你就能闷死我了!”

终于得见天日,谢暄这才发现,自己坐的那一侧,强劲的弩箭居然直接射穿了车壁,扎进了对面的木头里。

这样大的力量,果真如荣德所说,是弩。

“可是。”谢暄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指着那几支弩箭道,“马车座位都在后面,这些箭却都射前部,荣德。”

“奴婢在。”

“刚才外头的弩箭射向的是哪里?”

“是……”荣德的目光落在车外,“是车架,仅有一支从青柏腿边擦过,受了伤。”

“对吧。”谢暄抬头看向傅行简,寻求肯定,“他们不像是要杀人对吧。”

傅行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突然喝道,

“青柏,停车!”

骏马长嘶,在静谧无声的夜里宛若炸开一般令人骇然,谢暄惊慌不已,“干嘛停车,赶紧跑呀!”

话音刚落,谢暄只觉得面上仿佛一阵风拂过,傅行简越过他,弯腰去到车外,青柏似乎也不解,唤了声傅大人后,忍不住道,“大人,为何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