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捂脸大笑
轻叹一声,梁峰最终道:“先守国丧,其他,从长计议吧。”
等到丧礼结束之后,再来婚娶,也不算迟。只是不知洛阳城中,谁会继任那个九五之位了。
第177章
残破的洛阳宫中, 换上了素白一片。大行皇帝的棺柩已经迎入了正殿, 摆放在两槛之间。哭临仪式也举行了三日, 一杆皇亲贵戚,三公重臣,都哭的双眼发红, 声音嘶哑。然而今日,却没有任何人露出疲态。
今天乃是太子即皇帝位的日子。在好一番安排之后,清河王司马覃终于应下了皇太子之位,成了这个偌大国朝正式继承人。对于这个结果,宫廷上下并无异议。甚至连数废数立的羊皇后, 也表现出高度的支持。毕竟若是司马炽, 她依旧只能当皇后。而司马覃这样的子侄辈继位, 她就能升任皇太后了。
然而看着那位身穿丧服的年轻太子,司马越心中总有些不得劲。在短暂的抗拒之后, 那个不满十三, 尚在总角之年的孩童便认下了至尊之位。不算惶恐, 也未曾自傲, 相反,有种让人心惊的沉默。就像提前得知了自己将来的道路。
此子着实不能久留。司马越在心中暗想,动作却越发的谦恭。按照礼制,身为三公之首,在先帝灵柩之前,他宣奏了《尚书顾命》,请太子即皇帝位,请皇后为皇太后。奏可之后,群臣退出,换丧服为吉服。再次进殿,读策,传玉玺,登阶为帝。
当司马覃穿着那身仓促改成的衮冕,坐在正殿中时,群臣皆伏,口称万岁。新一任的大晋天子,终于有了着落。之后,嘉礼还要稍停,再转为给先帝送葬的凶礼,而正式的即位,还要在谒庙之后,方才圆满。
只是这次,不论是丧礼还是嘉礼都简陋至极。洛阳宫早就被张方抢了个底掉。莫说历代盛行的厚葬,就算是薄葬,都配不齐东西了。新帝的礼服,更是大多改自先帝,亏得那些弑君的凶手未曾抢走帝王印信,否则场面还不知要多难看。
就像泥胎木偶一般,司马覃按照法礼,一板一眼的完成了全套仪式。未曾多说半句废话。直到所有仪式都举行完毕,群臣都退了出去时,他才轻声问道:“不知大行皇帝谥号,定了何字?”
司马越一愣,立刻答道:“是‘惠’字。”
《谥法解》中,爱民好与曰惠,柔质慈民曰惠。是个上谥。只是作为皇帝,这样的品质并不怎么合适。一个不该当皇帝的人,当上了天下之主,方才引来十数年大乱。
小天子眼帘微垂,过了许久才道:“朝中之事,就拜托太傅了。”
这话像是对他的服软,也像是天子认清了现实,不再挣扎。司马越心中冷笑一声,谦恭颔首:“孤必不负陛下重托。”
下来就是安葬先帝,拜谒太庙。然而谁也未曾料到,晋惠帝正式下葬那日,天空中日轮突然转赤,日光四散,如血倾地。这可是太史令都未预测到的天气异变,一时间,朝野上下净是传言。
“天子含冤,君道失明。”
这谶语意指何人,世人皆明。三日后,成都王司马颖在战败的东平王和前豫州刺史刘乔的支持下,在荆州称帝。自此,两帝并立,成掎角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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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王也称帝了?”宽敞的大殿中,一个头戴梁冠,身着华服的老者抚须问道。
虽然年过五旬,但是他身上并未露出任何疲老之态,相反,一双眸子黑亮有神,透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威势和狡狯,宛若狐类。
身旁,一个面容肖似他的年轻人道:“确实如此。成都王非但称帝,还直言东海王害死先帝,擅立新君,才会引得天象异变。依礼依法,都应由他继位才是。大人,这次我们是否仍为东海王效命?”
坐上之人,正是朝廷刚刚册封的骠骑大将军王浚,都督东夷、河东诸军事,兼领幽州刺史,可以说此人,就是幽、平二州的真正主人。在之前司马越和司马颖的数场战斗中,他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引鲜卑胡马攻邺城,下长安,为东海王夺取了最终的胜利。
王浚闻言一哂:“你觉得,我们是在为东海王效命?”
对坐那人自知语失,连忙道:“大人恕罪。只是朝中生变,幽州要如何自处?”
“司马越昏聩,司马颖卑贱,与其附骥二人,不如自行其事。”王浚冷冷一笑,“四郎你可知,如今最强的,是谁家兵马?”
“是鲜卑!”王瑸答的毫不犹豫。
是了。如今天下最强之兵,正是王浚手下的两支鲜卑人马。用两位庶女换了两个女婿,也让段氏和宇文氏为他马首是瞻。而在耗时数载的战争中,他才是捞到最大战果的人。洗劫两座不亚于洛阳的大城,能得来多少钱帛?如今鲜卑和幽州,已经不复昔日苦寒。
“既然有如此强兵?又何必为司马氏卖命?”王浚终于揭开了自己的底牌。
虽然蜗居幽州已久,但是他从未停止对中原局势的关注。之前出兵,不过是为了积攒实力。而如今,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所需的政治筹码。新帝继位,司马越为了拉拢自己,必然还会加封。这次恐怕就是司空了。
而若是此刻,司马越和司马颖再次打起来呢?他依旧会站在东海王这边,只不过是因为成都王的根基在冀州,而冀州与幽州相连,他势在必得!
“既然有两帝并立,就未必不能有三台。天下司马子嗣如此多,正朔何必问出处?”王浚那双细长狐眼,露出了贪婪之色,“国朝已到穷途,不必再费心思。若是能得幽、平、冀、并四州,直取洛阳,也未尝不可!”
这是王浚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底话,坐在下座的王瑸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是要行魏武之事啊!挟天子以令诸侯,哪个手握重兵之人,能不为所动?
“可是并州,要如何取?”王瑸忍不住追问。
如今并州,可是匈奴的地盘,还有拓跋鲜卑在此盘踞。就算是王浚,也不好发兵图谋。
“前些日子,我听你那从叔所言,要嫁王氏女给上党太守梁子熙。不如趁此机会,约梁太守出来相谈。并州终归是王氏根基,他若想立足,便也不会拒绝。”王浚冷冷道。
对于太原王氏,王浚的情绪极为复杂。他本身乃是庶子,母亲地位低微,被父亲和族人轻看。只不过父亲无嫡子,才让他袭了爵位。之后,王浚便离开了并州,携家来到幽州,在封底上扎下根来,半生未再返回故土。但是若有机会,重夺并州,让那些傲慢的族人听命与他,又何尝不是一件一雪前耻的快事?
闻言,王瑸眼中一亮:“梁子熙曾在日食夺城,又有佛子名头,想来也不是个慎独之人!大人言之有理!过些日子,我便亲去见他!”
王瑸虽然只是王浚庶子,但是地位和辈分终究放在那里。替父亲约谈同辈亲戚,也不算失礼。
见儿子明白过来其中曲折,王浚满意颔首:“此事关乎大业,务必慎之又慎。还有皇嗣,也要悄悄准备,切勿声张。”
王瑸连连点头,又同父亲聊了许久,方才退了下去。
回到自家宅邸,他先找来了心腹,详详细细说明了此事:“这次事关重大,怕是要章参军与我同行。”
对面那位身材欣长,面容俊朗的男子拱手应是:“公子放心,典必好好打听,那梁太守的根底。”
见这位贴心谋士也做出保证,王瑸不由松了口气。这次并州之行,应当能顺利。
然而他不晓得的是,章参军离开大堂之后,立刻回到了自己住的院落,草书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仆从:“把这封信,送到济北,交予七娘。”
原本他以为再也寄不出信了,谁料还有这样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王浚庶子的手下,岂能把计算的一切交予旁人?并州,他可要好好走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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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上党,奕延直接前往府衙,在乐平耽搁了大半个月,未曾想竟然听到了国丧的消息。这种时候,他怎能离开主公身侧?
快步走进书房,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素淡身影。身着素服,并未折损那人的容貌,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雅淡风致,遥遥看去,让人挪不开目光。
心头一紧,他上前拜道:“主公,国丧之事,还请节哀。”
看着他那副紧张模样,梁峰一哂:“斩衰乃是臣子之礼,非但是我,太守府上下人人都要服丧,伯远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