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棠梨煎蛋
只是心里终归有些异样。沉思了片刻, 沈易安让了步:“你既疼爱这个丫头,便算了,仍让她留下来伺候你, 只不过就不要让她乱跑了。”想到李洵说的转移钱财出府, 便道:“别让她出这院子, 我另拨几个人给你使唤,有事你吩咐她们便可。”
柳玉拂没料到自己这一状告下去,没拿回出府腰牌, 反而处境更艰难了。心里又烦又乱,背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哭了起来。
换做以往,沈易安定然要将人搂在怀里细细哄着,今日却不禁想起张太监的叮嘱来。妾室出身如何不重要、好好管教才重要——他自然不会觉得是柳玉拂的问题,却认为是下人带坏了心软纯善的柳玉拂,才酿成近日的祸事。
心太软,有时候也是件坏事。沈易安感叹,他是喜欢柳玉拂天真善良,但为了伯府的将来和他们孩子的前程,也再不能放任下去了,决定要找几个有能力的丫鬟来辅佐,甚至应该请几位教养嬷嬷,教导柳玉拂如何做一名合格的高门贵妇——至少提点着她聪明一些,别再被下人蒙骗。
这么想着,沈易安便决定彼此冷静一下,他也好做一下计划。于是轻轻拍了柳玉拂两下:“你歇着吧,我今日去书房睡去。”
说着竟真就出去了。柳玉拂一僵,这回是真的悲伤地哭了起来。
而另一头,甘霖院众人也终于将抄来的金银造册完毕,暂时将银钱存放在正屋的耳房之中。此时已近三更天,沈榶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自己自来了这个世界,每天都被迫过得很充实……他跟在小碗身后慢慢往外走,却见小碗止住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啊。”沈榶也疑惑了,难道还有什么活儿没干完吗?
一旁盏儿笑了:“小碟是忙忘了吧,这两日该你当值了。”
“当什么值?”沈榶晕了,这么没人性的吗?白天干活不算完,晚上还要当值?
“上夜啊,”小碗道:“晚上伺候公子喝茶、起夜,你真忘了?前几天都是我和盏儿姐姐守的夜呢。”
盏儿另有屋子,沈榶不清楚,但他和小碗一屋,倒是记得小碗确实有两晚上没回来睡,他也没在意,还趁机修炼了。这会儿想起来,忍不住在心里爆粗:靠啊,这万恶的封建糟粕!
大半夜的,喝什么茶,还睡不睡了?这么大人了,难道自己不会撒尿吗?竟然还要人伺候?这怎么伺候——帮他扶着吗?
沈榶僵住了,略一想就头皮发麻,哪怕那是四舍五入是自己的身体,等于自己扶自己……还是接受不能,只想把手剁掉!不过这会儿盏儿和小碗都看着他,沈榶哼唧了几下,也不好意思说他不干。
人家都干过了,偏生轮到你便要躲懒。因此也只得干笑两声,委委屈屈退回了房里。
这守夜其实也并不十分劳累,只是睡觉要略警醒些,主子叫了就伺候一下,不叫也是能睡个囫囵觉。毕竟也不是人人都会半夜喝水、起夜的。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福昌伯府的大公子本就是个体恤下属的和善人。别家很多下人守夜,都只能睡在脚踏上。这会儿却见几个小丫鬟进来,把外间那张小榻搬进了里屋,靠着窗放了。一波人伺候李洵洗漱,另有两个给沈榶在小榻上铺好了被褥。
沈榶冷眼看着,这些小丫鬟动作井然有序,行动迅速利落,更连一丝声音也没发出,心道虽是封建糟粕……却只恨他不是享受者。平常他指挥小丫鬟干这干那,炒肉松、搅奶油的分担去琐碎的活儿,也起劲儿得很呢。
呜呜,明明是他选的高贵身份啊。特权不成反被X。
心中犹自郁闷,自己也去洗漱了,在小榻上躺下不提。
到了夜间,李洵本没有起夜的习惯,这一晚却因喝多了焦糖珍珠鲜奶醒了,便唤小碟。喊了好几声,沈榶才迷迷糊糊睁眼,又缓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来,问道:“怎么了?”
李洵从小被人伺候到大,前几日纵换了盏儿、小碗等不甚熟悉的人,也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却借着朦朦胧胧一点月光,见沈榶睡得两颊红扑扑的,头发也软软贴在额头上,瞧着十分可爱,声音略迟滞了两分:“……要起夜。”
沈榶:“……”还是躲不过啊。
怎么那么多事、那么多事!!
他嘟囔着磨蹭半天,等李洵又催促了一声,才从暖和的被窝里起来,本就有点睡懵了,这会儿没醒神,陀螺一样茫然地在屋里打了个转。
他该怎么做?拿、拿夜壶吗?还是漱盂……
李洵奇怪地看向他:“你在做什么?掌灯。”
“哦、哦,”沈榶忙去把蜡烛点上,见李洵披了袄子往外走,懵懵地跟过去,却在门口屏风处被李洵一指头戳在脑门上:“你要干嘛?”
沈榶这才看见,靠门边的墙角不知道何时摆了一面屏风,后面放了恭桶——大约是在他胡思乱想时,小丫鬟们布置的,天亮后再撤了。李洵挑了挑眉,只觉得这小哥儿今晚格外的呆:“你还要跟进来看着我……不成?”
沈榶红了脸,连忙几步退出去,不久又听见水声……脸上更烫了。
原来不需要他扶着……怪他自己乱想,怎么会觉得需要帮忙扶着,人家古代人倒也没有那么变态……原来上夜只是提前起来,帮忙点个灯啊。
他正懊恼着,却见李洵从屏风后出来,盯着发愣的沈榶看了一会儿,见他毫无自觉,无奈提醒:“水,净手。”
“哦、哦,”沈榶连忙去打水,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待李洵洗了手,二人又熄了灯,各自睡下。偏生今晚格外折腾,许是起了夜身体又缺少水分了,到了天蒙蒙亮时,李洵又有些口渴。他仰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不叫醒那个小呆瓜,自己摸索着起来,去外间喝水。
外间有个小炉子,一直温着一壶水。李洵从前又哪里自己做过这种事情?也未点灯,就着外面一点天光,摸索着拿了杯子,也不沏茶了,就白水喝了半盏。
待回到里间,却见沈榶竟然也起来了。
李洵还以为是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沈榶,让这良心未泯的小哥儿起来伺候了——然而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沈榶人倒是站起来了,眼睛却根本没全睁开,眯缝着完全看不见他。像上次一样在屋里陀螺一样转了一圈,衣裳也不披,摸索着、摇摇晃晃、磕磕绊绊地往屏风后面去了。
李洵脸皱了起来。按照规矩……下人是不可以用这屏风后的恭桶的,要起夜得上外屋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洵自己起夜时不觉得,这会儿听着水声,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摸了摸鼻子。
这不太正常。
太子殿下已经察觉了。
沈榶方便完,还记得净手,然后跌跌撞撞朝着屋里唯一一张大床,一头栽了下去。
李洵:“……”
若是在东宫,有哪个小哥儿或宫女敢如此,他早将人丢出两丈远了。但是此刻,李洵低头借着一点晨曦微光,目光严肃地盯着那睡得如死猪一般的小哥儿。
许久,李洵把人往里推了推,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盯着床帐看了一会儿,又认命地起身,将小榻上的被子拿过来,盖在沈榶身上。
到底是谁给谁上夜……李洵一边在内心感叹,一边又帮沈榶掖好被角,在他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放肆。”
沈易安除了柳玉拂,还有两个妾室。但他以往坐卧都和柳玉拂在一起,仿佛一心一意要和柳玉拂做一对民间的单夫独妻,并不大理会她们。
这夜听说沈易安竟难得自己歇在书房,两位姨娘便都打发人来送了些点心宵夜。
沈易安一晚上被搅醒几回,原本烦得很,但又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片刻吩咐道:“让她们都安生些……明早我去冷香苑吃早饭。”
冷香苑住着的梅姨娘,原本是沈易安身边从小伺候的大丫鬟,年纪还比沈易安大上三岁,算得上和沈易安青梅竹马。老太太还在时,见她模样俏丽性情也和顺,兼之沈易安也喜欢她,便提拔做了通房丫鬟。
大公子出生后不久,梅姨娘也有了身孕,便开脸摆席,正经做了姨娘。
沈易安少年时亦与她情好过一段时光,后来生下一个女儿,如今也十五岁了。只是梅姨娘本就比沈易安年岁大些,渐渐色衰,又不如柳玉拂有一群“军师”在身后,会变着法地讨沈易安的欢心,慢慢地便被抛在脑后不理会了。
梅姨娘本是无所谓沈易安来不来她屋里,只不过是送份点心走下流程罢了——这些年,她也早歇了情情爱爱的心。再说她一个丫鬟出身,做到姨娘也顶天了,还能扶正不成?她可没柳玉拂那般痴心妄想。守着自己的那点子份例关起门来过日子,倒也快活。
只是她有个女儿,如今也到了要寻摸亲事的年纪。但因为柳玉拂的缘故,连大公子的亲事尚且都耽误了,何况她的女儿?因此很是焦急,也恨透了造成这一局面的柳玉拂。
如今听说沈易安竟要来她的院子,自认为是个希望,连忙让下人去打点厨房,又吩咐女儿晚些过来。
沈易安果然一早前来,却并不怎么动筷子——他还预备着从这里离开,再去陪柳玉拂吃早饭呢。只问梅姨娘府里有哪些忠实厚道的丫鬟得用:梅姨娘是家生丫鬟出身,自有她的路子。
梅姨娘果然有她自己的路子:昨晚上沈易安和柳玉拂闹了些别扭,她天未亮就知晓了。因此心知是要给柳玉拂挑几个得用的丫鬟,顶了那碧桃。梅姨娘深恨柳玉拂耽误自己女儿,从小一起长大,她也算十分了解沈易安,此时笑了笑便道:“伯爷问我,我又哪里知道呢?我这些年竟什么事也不过问,只守着桥儿过日子,新一茬儿的小孩子都不曾留心呢。不过,我倒可以给伯爷荐一个人。”
她见沈易安也不吃菜,便奉上一盏茶来:“从前咱们屋里的周妈妈,如今她儿子外放去了桐州。周妈妈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没有跟去,留在了京中家里,如今闷得发慌。前些日子还给我来信,问我去不去她府上玩骨牌,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禀了伯爷过去坐坐。周妈妈常常和我说起想念伯爷,想念咱们院子里的人,她又是个惯会调.教小丫鬟的。伯爷若觉得咱们府里的丫鬟不好,不如送几个过去让周妈妈调.教,她手底下出来的人您最知道,没有不好用的。”
沈易安听她提起周妈妈,却是一愣。这周妈妈原是沈易安的乳母,原本感情也十分好。这时代因乳母照顾的时间比亲生母亲还要长,常有和乳母情同亲母子的。
周妈妈虽是府里的家生子,却嫁了外面的百姓,生的儿子是良民。她自沈易安成婚之后便出府荣养,生的儿子也争气,竟是个读书的苗子。后经科举考试,中得同进士,又请托福昌伯府打点运作,谋了个好去处做县令。
十几年下来官升知府,周妈妈也因儿子得封恭人诰命,如今也当得起一声老太太了。
这位知府大人自然是和福昌伯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福昌伯府这一辈无人出仕,有个人在朝中说得上话也是件好事。本是两头受益,却因早年沈易安与柳玉拂胡来,周妈妈劝诫了几句反惹了沈易安不喜,闹得母子两个离了心,竟也有三四年没来往了。
这其中自然也有柳玉拂从中做手脚:每每沈易安想起周妈妈,她便将话头引到其他地方去。又将周妈妈送来的点心、针线瞒下,一来二回的拖久了时间,沈易安真渐渐忘记了。
梅姨娘失宠这些年,冷眼看着,倒比年轻时更将沈易安琢磨透了,知道他非常吃软,于是劝道:“周妈妈一直都很思念伯爷,只是怕伯爷还在生她的气,私底下哭了好几回。她是长辈,脸上难免过不去。如今借着这个机会,伯爷略哄一哄,母子团圆岂不和美?”
沈易安低头不语。原本只是调几个得用的丫鬟,让掌中馈的人分派便是。但沈易安之所以私下来找梅姨娘,就是知道长子与柳玉拂不睦。虽然昨日李洵假惺惺说了几句柳玉拂的好话,他也不至于就这么信了。如今若是和乳母讨要,与这府里哪一方势力都不相干……倒也合适。
又听得乳母因思念他而哭了,心中更是酸软一片。
见他没有反驳,低头吃茶,梅姨娘便知道这事儿成了大约八.九分了。也不再多说,只含笑看着他。
沈易安吃了一口茶,只觉得沁香清甜,还隐隐有梅花香气,低头看杯子里,果然漂浮着一些腌渍过的梅花瓣,一时忆起少年往事来:“许久没有尝到你做的蜜渍梅花。”梅花以雪水浸泡酝酿,以蜜渍之,荐酒煎茶都是好味,是梅姨娘的独门手艺。
梅姨娘抿唇一笑,却并不和他叙旧情,恰好此时女儿沈桥来了,便拉着女儿和沈易安说了会儿话。沈易安看到这个许久不见的女儿如今也生得亭亭玉立了,更添感慨,口中梅香尚存,心中难得生起一丝愧疚与悔恨。
他固然不后悔和柳玉拂的种种,但耽误了儿女的婚事又累得府中落到今天的地步,还是不禁对自己国过往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此刻只暗暗下定决心,总要想个法子,将儿女们的婚事处置妥当了。
……
沈榶睡到天光大亮才醒来。他这几日劳心又劳力,晚上也睡不踏实,只觉得浑身疲惫的很呢。背也酸痛,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
睁眼看去,身下竟然是一条手臂,而他两手还抱着一人的腰。目光上移,李洵正无奈地看着他,旁边竟还站着拿着擦脸巾的小碗,正用不赞同的神色看着他。
沈榶默默、默默地拥着被子坐起身。
李洵都服了,这小哥儿睡姿可真差呀。在床上打一套拳也不过如此了,李洵甚至怀疑他舍弃了小榻要到床上来,是那小榻太窄施展不开。
小碗的语气却有些酸溜溜:“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跟公子撒娇?”
他们几个贴身侍婢,倒不是没有陪睡过。尤其是小时候,和夫人刚去世那阵。但那也是他们睡在外侧,随时准备伺候主子,哪里像小碟,他进来的时候看见小碟四肢都扒在公子身上了,还枕着公子的手臂。
沈榶拥着被子,大脑半天才启动,回忆起了昨晚的一些片段,尴尬地爬下床:“我昨晚睡迷糊了……公子莫怪。”
李洵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是怪还是没怪。
这厢洗漱完了,箸儿带着几个小丫鬟抬了一炕桌的早饭进来,又禀报到:“宫里的人已经来了。”
李洵随口问道:“今日是哪位娘娘身边的女官?”
箸儿道:“是顺贵人身边的嬷嬷,也没什么新鲜的,像昨日一般跪在风口诵女诫。”
李洵点了点头,刚要夹菜,却觉得胳膊酸麻。目光四下搜寻了一圈,见沈榶正站在角落里神游天外,把他叫了过来:“过来喂我。”
沈榶:“?啊?”
“你把我的胳膊压得抬不起来,不由你来由谁来?”
众人都笑了,也看得出来公子是在逗小碟玩儿了。沈榶挎着一张脸,还是磨磨蹭蹭,不得不上前投喂。
小碗在一旁举手:“我来我来!”
李洵:“你一边去。”
小碗:TAT
他再次酸溜溜地揽着盏儿的胳膊道:“公子最近格外宠爱小碟呢,我要吃醋了。”
盏儿掩着唇笑了,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她觉得,就算公子多宠爱小碟一些也没什么吧,是小碟跳入水中救了公子,也是小碟鼓起勇气去府外给公子抓来了药,反正她是心服口服的。
李洵却愣了一下:“有吗?”
沈榶也生无可恋:“这是宠爱吗?”他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宠爱。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唉,小碗看起来竟然还真的很想要呢,谁能理解他的无助啊。
主仆几人一行吃罢了饭。昨日抄了几房,人都暂时先捆着,待得曲竹院那边的账清出来,对过了再一并送官。今日先清点府里的库房,把库房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再重新造册,回头再和曲竹院的账本对比:哪些东西的消耗速度异常;哪些东西明明账本上写了,库房里却不在;哪些东西明明报了账,却没有入库。
这些自然不用李洵亲自动手。箸儿带着一群小丫鬟,盯着管库房的人一一整理,李洵在廊下坐了,捧着一盏桂圆雪梨汤喝着,几个管事侍立一旁,俱是额上一头冷汗。
昨日大公子抄了好几房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今日又杀到了库房来。他们只怕哪一笔账对不上,自己也落一个抄家发卖。
李洵喝了两口梨汤便放下了,问道:“伯夫人的嫁妆在何处?嫁妆单子可还在?”柳玉拂总打着伯夫人嫁妆的主意,他疑心已经被挪用了一部分去。
一个管事忙不迭地回话:“夫人的嫁妆全在后头封存着呢。”
“封存?”李洵好奇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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