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是黄昏
第37章 争锋
舒逸尘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南序身边。
微风里他的眼泪被风干, 在脸上糊成一团,他赶紧吸吸鼻子,免得更狼狈。
他找到了纸巾, 赶紧糊到脸上随意抹了一把, 结果才停了一秒钟,马上就有新的眼泪滚了出来。
眼泪太多了流不完,他索性把白色的面巾纸盖到了眼睛上。
溢出的眼泪迅速被吸收到纸张上,白色纸巾润湿成透明,可以透视光影。
模模糊糊的一团微光。
他知道那是南序。
哭得太久太用力,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出窍了, 像轻飘飘要飞走的风筝。
但又有一根线扯住了他,那根线就在他身边。
南序转头跟他说:“不是你遮住眼睛, 我就发现不了你在看我。”
舒逸尘回了魂, 不好意思地拿下纸巾,他现在可以说话了, 仍然带有抽抽噎噎的语调:“不好意思啊, 我没控制住情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南序就感觉特别委屈。
“我以为你会离开呢。”他小声用南序听不见的音量说话。
当然不会有任何指责的意味,他只是感到惊喜, 在喜的同时有一些些惊的疑惑。
就好像他一直对着静谧的山谷, 忽然有一天山谷的风传给他微弱的回应。
但想想, 似乎并不意外。
不太清楚南序还有没有印象。
但舒逸尘对于南序最深的印象,源于上回在密闭实验室犯了幽闭恐惧症, 撞见谢倾之后症状加剧, 南序路过时提醒他呼吸,拯救了溺水一般濒临窒息的他。
他的记忆定格了那么几秒钟,南序经过、说了一句“呼吸”、再离开。
然后他获救了。
大脑反反复复地回播着这段录像, 时不时汲取着能量,往后再遇到南序,又形成一段影像,再次回放,成为他安定感的来源,慌乱的大脑会重归思路清晰。
不太清楚别人的大脑构造怎么样,反正他还挺经常会联想到南序的。
感觉舒逸尘的情绪平复,可以正常对话了,南序看了眼舒逸尘前头走过来的方向:“你的画出问题了吗?”
“嗯,被人毁了。”心态大起大落之后,舒逸尘的心情反而进入了一种平静之中,“你要去看看吗?”
天台和连廊没有几步的间距,移动几步就到了。
“算了,我……”舒逸尘又不那么希望南序见到失败的半成品,“它之前不长这样的。”
舒逸尘接触绘画没多久就可以独立承担起壁画设计,灵气和巧思很多,以这栋楼的木色为基调,绘就了一幅林间的景象。
笔触很清新,浅亮色调为主,沾了点雨雾,散发人间仙境的调调,是舒逸尘最擅长的风格。
现在被人泼了黑灰色的颜料,完全破坏了画面的美感。
“我知道,森林主题。”南序说,纯粹的欣赏,“很厉害。”
舒逸尘结巴了:“你……你看过啊。”
南序点头。
又不是瞎子,离那么近肯定看得到。
诺伊斯的鉴赏课不是白上的,假期又经过了蒙特佩斯的梅琳达女士亲切的美学熏陶,南序入了门,可以在鉴赏论文里分析出一二三四点的内容了。
其实舒逸尘的绘画技巧出自温斐。
在进入诺伊斯时,温斐向他伸出了援手,还邀请舒逸尘进入了画室、琴房,教会了舒逸尘很多东西,他很感谢温斐。
换在平时,他一定会谦虚地回答“是温斐教的,多亏了这个老师,其实我画得很一般”。
可在南序面前,他没打算这么答了,准备顺水推舟收下这个夸奖,顺便试探了一下:“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之前梅琳达女士在学画画的时候,也想拉上南序一起学,几次以后发现南序实在带不动,只能被迫放弃。
南序挺清楚自己在绘画方面的确没点亮技能,摇了摇头:“不用,我学不太会。”
他抬头指向西北侧楼壁顶端,帮忙解决问题:“那里有监控。”
他有个习惯,有人的地方他会先观察踩点一遍监控。
舒逸尘“嗯”了一声。
其实监控都不用查了。
他观察过颜料的质地,可以认出颜料的牌子,再结合他在学院的经历来看,基本上就锁定了。
是余笙。
曾经的朋友。
上学期末兄弟会宴会结束之后闹掰了,从假期起直到这学期开学,再也没有联系过。
余笙了解着舒逸尘,就像舒逸尘对他同样了解一般。
哪怕有监控也无所谓,余笙是故意让舒逸尘认出来的。
他明晃晃地要折腾舒逸尘的心态,体会一下来自曾经好朋友的背叛。
放在以前,余笙就成功了。
舒逸尘会愤怒、伤心、质问、甚至崩溃。
因为余笙曾经是他的朋友,两个人相互约定着考同一所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
情感具有牵连性,就算分开得多么决绝,一旦扯到当初的回忆,就难免有触动。
现在有南序了,谁管那人。
本来应该难过的,南序在身边,突然变得可以举重若轻地放下了。
南序感觉自己全程没怎么说话,舒逸尘就自己调整好心情了,情绪跨越非常大。
没太懂,但反正应该没他什么事了,南序就不再言语,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我先走了,要去找老师。”
舒逸尘连连点头说“好”。
南序走了两步,回过头。
舒逸尘立正!
南序遗憾地看了眼壁画:“还有补救的办法吗?”
舒逸尘呲牙毫无形象地笑起来:“你放心,我可以的。”
目送南序背影消失在拐角以后,舒逸尘呆呆站了好久,僵硬的身体像上了润滑油,内心突然生出了无限豪情。
他,舒逸尘,就是南序肯定过的小艺术家。
没有诓南序,画虽然被毁了,但他有了新的灵感。
他谨慎地抬起手,从墙壁角落的污浊起笔,勾画成尖锐勾结的荆棘。
浑浊荒瘠的荆棘丛逐渐遍布蔓延到墙面之上,人立在墙边时,排山倒海的暗色情绪倾泻而下。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伴随光线的移动,舒逸尘额前沁出几滴消耗过度的冷汗。
已经变成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幽暝、沉郁。
很影响舒逸尘心情的着色笔调。
他长舒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专注且炽热,蹲在墙角下,轻柔地开始画下荆棘里开出的第一朵蔷薇。
期中几场陆陆续续的考试结束了,南序被频繁得被各个老师叫去交流。
几位老师的办公室都在一栋楼里,南序出了这个门又进了另一个门,在地图上看很像主角小人被困在教学楼里做任务。
不枉南序之前出去野营的时候也心系着课外作业,他凭借着真真正正的实践经验拉高了评定分数,在生物学这门课程的总分上,终于获得了人生的第一个A。
老师很满意,因为当初她一见到南序,就感觉南序就长着一张要拿A的脸。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这个A终于挂在南序的身上。
当事人比她想象中平静得多,问他有什么首发感受,他思考了下回答:“原来要这么努力才能拿A”。
听着这话的表述有股淡淡的疲惫,老师狐疑确认了下南序的状态,应该没有被累到,她笑道:“我相信下一个A在等着你,去吧。”
她很熟悉南序的行程:“去找埃德文吧,一定记得告诉他你在我的课程上拿了A。”
南序抿了抿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埃德文老师在成绩刚出来时就听说了。
他还知道南序现在文学拿了C,拉丁文拿了C,法学拿了B,化学拿了B,他的物理也拿了个B。
不就是得了个A吗?
他才不会在意的。
教育学上有句话说得好,和自己比才是最重要的。
与其卷学生,不如卷自己,他立志让自己成为诺伊斯讲课最深入浅出的老师。
他把南序叫来只是例行地把练习交给南序。
他很想嘱托,又嘱托不了什么。
其实南序很让人放心,无论在课上还是课后。
先前天气冷了还可以劝南序多穿点衣服别感冒,现在天气转暖了,他的这句万能模板不好用了。
埃德文嘴笨口拙,只好又回归到教育上。
“有没有想好之后去哪个学校?”
南序说:“没有。”
预想过南序可能会回答“没有”,还是没想到南序会回答得这么干脆,他停顿了一下:“没事,先顾好当下,多刷刷你的简历。”
诺伊斯很多学生一早就坚定地选好目标,在专项领域上积极钻研着可以包装自己的成绩,虽然有目标是好事,但有时候用力过猛,难免带上些功利性。
南序这样不疾不徐、顺其自然的,不符合联邦主流的教育观点,却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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