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是黄昏
“不吃。”南序吝啬地回复了两个字。
导演的神经元经过长长的反射, 才醒悟过来南序是在回复他开门见山希望南序吃艺术这碗饭的邀请,他努力回想圈子里那些星探的话术,给斩钉截铁的拒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没事, 等你毕业了以后试试吧。”
南序再次摇头:“演不来。”
导演当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南序个人的特质太强了,完全饰演不了其他人,就仿佛“南序只会是南序”,大家不会把他当做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也想象不出来南序扮演另一个人的模样。
“南序。”
身后有沉稳的声音喊了声南序的姓名,南序闻声望去,从容地走向那人,和他擦肩而过。
导演见到把南序招呼走的齐昀,默默磨牙。
政客不愧是联邦最受人讨厌的职业排行黑榜上前几名。
咬牙切齿地目送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一回头,他发现很多同学还在注视着他,看向他的目光透露出不满,类似于一种“你怎么可以纠缠南序”的感觉,和他的目光相撞以后,傲气地抬起下巴。
就你会拍?我们也会。
他们偷拍的技术不是盖的。
这青年导演在片场也算一位暴君,脾气暴躁,发现这些透露着针对的目光以后没有退让,一个一个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争取一下怎么了?造福全世界的事情,他们懂什么。
老师或许刚刚才见到南序的脸,但南序对这张脸非常眼熟,问好道:“老师。”
齐昀“诶”了一声。
感觉怪新奇的,毕竟他很少听见现实中有人喊他“老师”,声线还清爽干净,语气尊重,对比起来,联邦某些人没当面叫他老登都算维持着表面的礼貌了。
他瞥过头观察这位学生,刚才导演拦下南序的场面他也见证了:“你对文娱方向不感兴趣吗?这个行业收入十分可观,也是诺伊斯不少毕业生之后就业的方向。刚才那个拦住你的导演,出生在演艺世家,你要是答应了他,可以算给你毕业以后的人生开了个漂亮的好头。”
南序还是那句话:“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在台前没办法演绎,做幕后的话知识储备也不够。”
老师笑起来:“他可没想让你当演员……”
而是把南序当做了缪斯。
但是南序的回答很符合南序给他的印象,不会区分一个职业的高低,仅仅从自身是否适合这项工作、这项工作自己能否胜任的角度出发去进行判断。
唉,老油条叹了声气,作为一个职场混子,他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存在的羞愧感。
两位差了不少辈分、也没见过几次面的师生没有经过什么特别的寒暄,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交流了下去。
齐昀诚挚地请教:“请问我的教师休息室应该往哪儿走?”
倒反天罡。
南序沉默地为他带路。
学生不爱说话,好在老师是位巧言令色的政客,不会场面出现任何一秒钟的空白,环顾着四周的风景,感叹道:“变化真大,前几次来的时候我只去了几次课堂,没有很深的印象,其实我的记忆还停留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诺伊斯给我的色调比现在还要灰暗。”
他边走路边没个正形地伸懒腰:“唉,不过也提醒了我,还是得多跟诺伊斯交流一下感情,免得他们把我的教职给辞了,不然我该上哪儿找这么钱多事少的兼职啊。毕竟当政客太花钱了,我们这种底层出来的就喜欢薅有钱人的羊毛。”
一听就知道这位又在开玩笑。
诺伊斯的确支付给了老师高昂的薪水,但对比起选举的费用就是杯水车薪。
联邦每一位知名的政客的上升都由金钱支撑、构筑、堆砌起来,尤其每逢选举季,每分每秒银行账务上都有天文数字都在跳动着消逝。
“你以后挑选工作,也记得要选这种啊,随便找个班上一上就得了,千万别像现在学习这个劲头那样那么努力。”齐昀体贴地向南序传授着人生偷懒经验。
这是南序见过最不像老师的老师,话痨、混不吝、吊儿郎当、圆滑,再控制不好度,就容易滑向油腻,以至于南序叹了声气:“老师,我们还是线上交流吧。”
止步于网友,我会永远尊敬您。
“……”
老师受伤了,默默闭嘴了一秒钟。
横跨小半个校园来到教学区,至少齐昀没有忘记自己的办公室门牌号,勉强挽回一点形象。
门扉吱呀弹开,久未有主人光顾,室内积压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桌面、书架、相框上静置,令整个空间蒙上了褪色的感觉。
齐老师心虚地摸出手帕擦出两个干净的空位,恭恭敬敬地请学生入座。
窗外绝对算不上安静,学院临时清场了一个隔壁的楼栋供来访的校友休息、交谈,晚间时还要举行一场交流会,方便学生与校友、校友与校友之间开展社交。
齐昀观察着外头某些彬彬有礼的圆滑长者和攀谈恭维的学生,终于有了此刻正身在诺伊斯的实感,脸上也跟着挂上虚伪精致的笑容。
校庆不仅可以庆祝学院的成立,还可以成为一场大型的资源置换。
诺伊斯的学生比同龄人更深入地明白人脉和资源的重要性。
再转过头对上面前气质疏离的学生,齐昀收起脸上的笑,免得这位学生对他的意见更大,他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师长的样子:“虽然我这门课总算结束了,如果你还有问题的话,欢迎和我继续探讨。”
幸好学生还肯理他,确定地点头:“我会的,谢谢老师。”
水课为什么是水课。
因为一节更比六节强。
涵盖哲学、法学、社会学、经济学等等内容,全都融到了这门课里,美其名曰,交叉前沿学科。
什么都沾点边,就会导致什么都学不好。
所以南序在最开始学这门课时才会无比痛苦。
他对这个世界毫无认知,却一上来就要阐述这个世界的看法。
齐昀感觉自己露出了非常不符合自己精英人设的、老父亲一样慈祥的微笑。
走得太远,会忘记来时的路。他的人生已经走过了一大半,脱离学生生涯太久,忘却了当时求学的挣扎、卑怯和迷茫。
他失去同理心,拥有了成年人的傲慢,不和学生交流,轻描淡写地上完课、给学生还算一个不错的成绩,双方皆大欢喜。
心情不好的时候,正巧打开了某位学生长篇大论的论文,痛批了这个学生一顿,给了个很不好看的成绩。
诺伊斯的学生为了今后申请上一所好大学,对于学分等级十分看重,要是遇到偏向主观理论的课程被打了低分,通常会选择申诉。
果然他收到了回信。
没想到这个学生只字未提成绩,通篇都是道谢,开始锲而不舍地与他沟通。
一开始,齐昀并不放在心上,偶尔一时兴起了会给予南序回复,丢给南序几本书或者几个问题。
果然南序就没空去找他了。
下次再一时兴起登录系统,他发现了积攒起来的邮件,南序把所有列明的书单一一写完了读后感,针对他的问题完成了结构清晰的短文。
他好像透过文字亲眼见证了一个少年的成长。
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扯动以后忍不住有了关怀和担忧。
开始担心诺伊斯虚浮焦躁的竞争压力会不会让南序感到迷茫,南序会不会找不到努力的方向。
以己度人,他当初在诺伊斯就是这样的,差点走了些弯路。
分散在蛋壳上的力道会令人无法捏碎蛋壳,甚至在日复一日的无用功里因为无法撼动薄薄的、脆弱的蛋壳而感到沮丧。
当然,他认为南序多半不会有什么否定自己的负面情绪。
他合理且大胆地猜测。
既然捏不碎蛋壳,南序可能自然地、顺水推舟地抱着蛋壳,跟不倒翁一样晃晃,圆润地咕噜噜一起滚走,不知道要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昀看向不倒翁同学:“马上要三年级了,再马上就要去别的学校了,再马上就要工作了,你迷茫吗?”
南序回答:“不迷茫,这么能快进,这辈子也快结束,马上就要死了。”
人生导师尚未发挥心灵引导的作用就被不软不硬的冷幽默挡了回来。
他像个杠精,不依不饶地问南序,像在问南序,也像在反问自己,表情严肃:“如果迷茫的时候,你能做什么?”
马上,他笑了起来。
屋内尘粒堆积,黯淡蒙了尘。
南序鲜亮明朗,对他说:“向前走。”
……
诺伊斯学生们的心情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
外界热切关注着诺伊斯的校庆,庆典赋予的荣耀落在了他们的头上,他们得意地接受着由学校传导给他们的赞赏,在校内与那些精英们一同挂上假面和谐客套地社交。
一切的一切令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光荣地步入了成人的世界。
校庆一过,学院告诉他们想得美,赶紧回来读书。
论坛上哀鸿遍野。
【诺伊斯,如果你不想让人活那就给个痛快,而不是连续七天,主修选修不间断考试,拿慢刀子折磨你的学生】
【校庆的时候我还误以为我是联邦的未来,这几天我悟了,考得完蛋我不一定能活着见到联邦的未来】
【校庆那段时间把课表都调开了,放手让我们玩,所以那些课业压力都积攒到现在,当初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
【重金求计算机基础往年题库,我为什么要想不开选这门】
【楼上的既然是选修就糊弄下过去吧,必修更重要】
【金融学基础今年改了教材,往届流传的真题作废,我们该何去何从】
咖啡伴随焦虑一起滤出,再被人喝下回到体内。
阿诺德到医院复诊开药的时候,撞见学习学疯了特意来问医生有没有天才药的学生,看得他一阵牙酸。
幸好医生拎得清,立刻沉下脸,斥责了那几个学生脑子不清醒了就去泡冷水,别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
阿诺德见到他们才知道学院这群学生最近为了课业而焦头烂额,不然光凭和南序的相处,他根本无法得知外头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每天都会放轻声音,发出不忍南序过分劳累的叹息,不管是否有考试来检测这个阶段的成果,南序每天也都在充实地度过。
孜孜不倦的坚持,持之以恒的努力。
南序不急不躁地和时间并肩而行,走过日光躁动的白天,走过苍白浸冷的深夜,完成一遍又一遍推倒再重来的论证。
几场春风拂过的昼夜,时间被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蚕食。
诺伊斯每学期末成绩出来以后,都会在布告栏的墙面上张贴光荣榜,记载除去选修课业,综合成绩前五十名的学生名字和照片。
以前还有人吐槽过,诺伊斯竟然学其他学校搞这套俗套的表彰机制,一点都没有新意。很不符合诺伊斯的逼格。
但不得不说,还挺有激励效果的,每次一出成绩,就有一堆人晃到布告栏前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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