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也是黄昏
他奋力扭动身躯,谢倾的注意力没有被他吸引,但不动声色地稍微松开一点手上的力道,他往下坠了几厘米,又被谢倾稳稳地拎住。外头看来,仿佛只是他挣扎而引发的动静。
到底才十岁出头,再怎么早熟也只是个小孩,被失重感吓得浑身一震,奥利弗彻底老实了,对南序说:“对不起,我错了。”
谢倾感觉这小孩真的聪明的。
明明被砸中的另有其人,结果朝着南序道歉,很懂得把握解题的关键。
南序说:“被砸的不是我。”
奥利弗又朝谢倾,还有其他人闭眼大声喊:“对不起。”
南序看向谢倾。
奥利弗一落地,摇摇晃晃勉强维持着不摔倒的平衡,咬住嘴唇,不情不愿地说:“你们问吧。”
大家眼前一亮,顾不上衣服上深深浅浅的泥渍污浊,把设计好的问卷拿出来提问,拉锯了一周多的任务终于迎来希望的曙光。
这块地方规划得不太到位,后院和道路之间没有太多的界限,屋影和树影融成一片轻柔的暗色云翳落在地上,间隙里穿插着阳光的碎片。
南序坐在树下,手腕和纸张在记录时发出轻轻的摩擦声,背脊挺直,眼神专注,特别符合小朋友们对于哥哥的幻想。
那些小孩回答完小组成员的问题,又特意跑到南序面前再说一遍。
南序没有制止他们重复发言的行为,认真记录了下来。
奥利弗站得远远的,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开心地撇嘴。
他就知道,他们肯定背地里又有叛变了,前面都不肯砸南序,故意砸不中南序。
他维持着仰头的姿态,直到南序和其他同学们向他们道别说“再见”时,脖子始终向天僵硬伸得长长的。
骗人,哪里还会再见。
邻居家年纪小的小女孩软软地问:“奥利弗,我们为什么要砸他们?”
奥利弗说:“看他们不爽咯。”
他是这一片的孩子王,凡是冲在前面,平时会护着他们不受外面的人欺负,所以有什么事他们都听他的,包括了奥利弗让他们不要理会来调查的学生,逗他们玩一玩。
小女孩温柔反驳:“你明明很喜欢他们,我看见了,南序分给你的糖你都收藏着没有吃。”
奥利弗磕绊卡壳了好几秒,“我才没有”的话含在喉咙口吞吞吐吐说不出来,口袋里散落的硬糖硌人,压得他坠坠难受,他没办法说谎,也没力气把心里千回百转的念头解释给女孩听。
他们小的时候,父母为了经济为了家庭外出生计,缺少陪伴的他们被认为是荒野长大的孩子。
大家似乎认为他们和其他小孩是不一样的。
从前同样有来来往往的人踏足过这个土地,拿着摄像机、话筒或者笔记本,和蔼温柔。
开始他还因为这些人的到来感到高兴,可他发现那些人反复询问着关于家庭、父母、教育等等问题,又会在最后露出同情的神色,高高在上地施舍了些糖果、怜悯乃至金钱,再满意地离开。
再长大一些,他明白了那些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获取几句感想,他对于那些人而言只是一串分析的数据或者博取关注的流量。
他开始联合其他人抗拒那些人的接触。
见到联邦大学的那群学生是在一个蔚蓝的午后,马甲衬衫,少年和青年交界的年纪,意气十足。
最醒目的是被人有意无意簇拥在中间的那个人,迎着光,很晃眼睛,冷冷淡淡、不爱说话的样子。
感觉很容易抽离。
很容易失去。
如果一开始就结尾知道要离别,那还不如用锋利和冷漠包裹自己,抗拒他们的接近。
可是南序会教他们分辨树莓和覆盆子,会耐心地用糖纸折一枚星星,会用手影模仿出各种小动物的模样。
他讨厌南序讨厌得力不从心。
路的尽头空空荡荡的,已经没有学生们的身影。
早知道就不那么讨人厌了,在南序离开前给南序还留个坏印象。
奥利弗瘪下嘴,风沙迷了眼睛,有点红。
一点点的泪光在他的眼里晃动,连着晃了好几天,在某个太阳在向西移动的午后,因为他错愕地揉眼睛,揉得一干二净。
“你们怎么又来了?”奥利弗诧异中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早在南序要出校前也有小组的成员问出差不多的问题。
“怎么还要去那儿?”
问的人没经过思考,下意识脱口而出。
南序说:“只是我要去,你们可以不去。”
那怎么行?
组里除了谢倾以外唯一一位诺伊斯的同学第一时间反驳。
可以看得出来他坚持走了“不理解但照做”的风格路线。
在几个院校学生中,诺伊斯人在迷茫时擅长掩藏好情绪,保持矜贵的形象。
在重新跟着南序踏入房区,那群闹翻了天的“讨厌”小孩们见到他们惊喜地尖叫时,他仍然还在游离状态,不适地摸摸耳垂。
直到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跑到他面前眼睛大而圆,郑重给了他一颗甜甜的糖:“哥哥我记得你,你喜欢皱眉,你还说你是诺伊斯的……”
傲慢的学生终于感到一丝拘谨。
他以为一场调查不过走马观花,连名字都没有介绍,只随口说了个校名,没想到认为校名拗口的小朋友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先前拿糖果做交易时,他无所谓地认为是一场各取所需,当糖果成为礼物以后,他竟变得手足无措,摸遍口袋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回礼作为等价交换的东西。
“我不要。”小朋友明白他的意思,“是送给你的。”
不需要计算价值,不需要天平完全公正地平衡,交换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运转方式。
“哦。”向来游刃有余的学生迟缓地收下那颗廉价的糖果,说,“我叫伊桑,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说:“我叫索菲亚。”
从我们交换名字开始,我们的相遇开始有意义。
谢倾扫过这一幕。
他手里握着木刀,正在接受小孩“在捡来的木头上雕刻出一个宇宙”要求。
他低头剜下一小块木屑,刻画出一个星星的线条。
南序像一个在自有轨道上恒定运行的行星,其他行星在偶然路过时受到潮汐引力的影响,慢慢改变了自己的环绕轨迹。
奥利弗也望着不远处的景象,猛然抬头看着南序。
心思敏感聪慧的小孩,会因为害怕离别而抗拒开始,当然更会明白重逢的珍贵。
所以南序猜到了他寂寥变扭的小心思。
其实仔细回想。
一开始他们反反复复骗糖果时,南序从来没有制止过,说了声“注意牙齿”,之后每次都是不同口味的糖果,还有铅笔、书本、图画书。
是他狮子大开口,市侩地要敲诈一笔不菲的费用时,南序才表露出不赞同。
奥利弗蹭到了南序的影子边,阴荫很清凉,羞愧的烫红从脸颊烧到了脖子。
“南序,对不起。”他小声说。
“对不起,我不该拿泥巴砸你们的。”他又说了一遍。
没回。
“对不起,我不该骗钱的。”
回了。
奥利弗见不到南序的神色,谢倾可就在眼前。
第一次道歉时,南序就听见了,神情绝对不算生气。
第二遍时奥利弗的声音更涩然,担心南序不原谅他,南序眼神已经偏向了奥利弗那一边,但就是没转过去。
注意到谢倾的观察,理直气壮地眨眼。
第三次,那小孩真的慌了,也真的认识到错误,南序才懒洋洋地“唔”了一声。
小孩吸了下鼻子,顺畅地把眼泪收回去,比水龙头开关还要顺畅。
谢倾失笑。
“你们会呆多久?”
奥利弗是个典型的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悲观主义者,其他小孩沉浸在玩耍时,他会先计算离别的倒计时。
“要不要出去走走?今晚伊黎市听说有一场烟花会,时间不晚,可以期待一下。”
有人提议。
没人反对。
昼长夜短。
六点多的时间,天色和白昼时没什么差别。
“这么热闹?”
南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中央广场,慢慢悠悠走到以后,发现等待的人很多,不像是等烟花的,眼神热情无限,一旦和他对上视线他就可能给你发小传单。
奥利弗说:“今天是第一轮竞选人演讲吧。”
“可以啊,你居然懂这些?”同学惊讶。
“那当然。”奥利弗有点骄傲。
“你支持谁呀?”
奥利弗准确说出了个名字。
对于孩子们而言,电视盒子里每天有不同的面孔出现,他们说着不同的话,又似乎有着相同的目的,最终让他们的国家更加幸福。
奥利弗最喜欢的那位议员,对方提出过要增加本地的就业岗位,如果真的可以实现的话,他的爸爸妈妈就可以留在他的身边。
四面八方延伸的白色道路,哪里都是泛滥的主义,过分自由过分涌动。
南序轻轻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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