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第136章 雪霁 他能感同身受
“殿下——”阿茹双手捧起妆奁, 越过头顶。
丰羽书大惊,一个箭步上去将那厚厚一沓书信拿出,一边翻一边笑, “殿下,踏破铁鞋无觅处, 都在这儿了!”
梁沈二人对视一眼,梁俨走到阿茹面前,“阿茹,你从哪里找到这些的?”
连薛採正妻都不知道这些书信藏在哪儿, 阿茹于薛採来说不过是个玩意儿, 薛採不可能将书信的位置告诉她。
“这些藏在后院正厅那尊小铜佛之中。”
阿茹虽是侍妾,但薛妻并不喜欢她,时常故意刁难她, 让她做粗活。有天夜里,她好容易擦净了正厅的地,没想到撞见薛採独自到正厅藏东西。
她藏在屏风后面看了个清楚, 她以为是什么珍宝,等薛採走后她把小铜佛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却是一叠纸。
她不识字, 但她知道能让薛採深夜偷藏的东西, 肯定很重要。
丰羽书想起来了, 那尊铜佛正大光明地摆在正厅案上。他立即让人把那尊铜佛拿了过来, 举起起那尊铜佛, 果然轻飘了许多。
“殿下,证据确凿,薛採他们死定了。”丰羽书嘴角噙笑,这护官符里牵扯的可不止薛採一人。
“翼然。”沈凤翥撑起身子, 向丰羽书招手。
丰羽书见他眼睫颤抖,眉间紧蹙,心里不禁一抖,“侯爷,您还病着,薛採之事翼然会处理,你放心。”
满玉京都知道长平侯府的二公子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可经过一年相处,他发现这沈二的胆识才学,手腕谋略不让其兄。
只可惜身娇体弱,缠绵病榻。
“凤卿,先养病,乖。”梁俨给丰羽书使了个眼色,不许他把书信给沈凤翥。
沈凤翥眼神黯淡下去,软回床上,不再言语。
梁俨知道他在怄气,而且是在怄他自己。
几人走到廊下,梁俨让丰羽书负责此事,把涉案士绅官员和背后的保护伞全部揪出来,该抄的先抄,把银米先弄出来赈灾,救济穷苦,至于那些人,等过两日沈凤翥身体好些了,再行判决。
“啊?”丰羽书大为不解,虽然证据确凿,但哪有先抄家再定罪的,“殿下,您这是何意?”
梁俨淡淡一笑,道:“此案是沈侯起的头,他费心费力,总得让他有始有终。”
丰羽书挑眉,原来殿下在给表兄攒功绩,“臣明白了,臣会先让薛採认罪,再将罪员全部捉拿归案,只是…臣刚才粗粗一瞥,有些冤假错案不到死罪,若有赎罪的,殿下以为如何?”
梁俨冷声道:“他们视燕律为无物,藐视法度已是欺君之罪,钱财玉帛赎不了他们的罪。”
“可若上面……”
“此事本王自会上疏陛下,那些抄没的家资,除了用于赈灾,剩下的自然是充作军资。”
丰羽书闻言,松了口气,看来殿下也不是烂好人。
梁俨回到床边,见沈凤翥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可过度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
小凤凰在装睡,还一边怄气一边装睡。
梁俨坐到床边,也不戳穿他,只默默帮他掖紧了被子。
次日傍晚,梁俨给沈凤翥喂饭,说丰羽书审案审得头昏脑涨,觉得还是得有他帮忙这案子才能快些了结。
“宝贝,你快点好起来吧,翼然他都要愁死了。”
“怎么了?”
梁俨添油加醋说了一阵丰羽书忙得焦头烂额,“翼然不敢扰你,刚才他还跟我抱怨了许久,说那些老狐狸不好对付,让我去审,这雪小了,我忙着筹划灾民返乡的事儿,真是没精力管这些。翼然看着沉稳,不过也才十八岁,又没出过玉京,哪里应付得了那些乡痞。”
“翼然怎么不早些跟我说!”
“这不你还病着吗,我不许他跟你说这些,今日实在是被他说得烦了。宝贝,我提醒你啊,若他来找你问你,你别搭理他,咱们身子重要。”
“你…这人怎么这样!”沈凤翥软绵绵地拍了他一掌,“这不能耽搁,快把翼然叫来,我要问他。”
梁俨强硬道:“不行,你这两日茶饭汤药都吃不下,本来就虚弱,决不许再费神。”
“阿俨~”
“撒娇没用。”
沈凤翥见他态度坚决,心道阿俨最担心他的身体,看来自己还是得快些养好身体。
接着,也不要梁俨哄喂,沈凤翥端起碗,将满满一碗鸡汤喝了。
“阿俨,我自己吃饭,你让人把汤药热了,我吃完饭就喝药。”
梁俨见状,竭力压下上扬的嘴角,“行,我去给你热。”
有时候,哄老婆不一定要说软话,说点硬话也很有必要。
丰羽书效率神速,捉人抄家一气呵成。
薛採虽只是一县之令,却在一县之内享最高权力,他也成了当地作奸犯科的土豪劣绅的一顶小小保护伞。
梁俨给薛採定了死罪,葛县诸事暂时由县尉代管,等他回了蓟州,会另派县令接管。
沈凤翥吃了睡,睡了吃,细细养了三四日,身体一好便开始审问涉案人员。
丰羽书经过梁俨点拨,自然装了个手忙脚乱的假样子,不过有沈侯在,他确实轻松了许多。
丰羽书看着谪仙似的人,心里说不出的微妙,他总觉得自己以前被骗了。
长平侯一脉,果然都是两张皮。
他哥说沈大表面孤傲清高,其实最是古道热肠。他见这沈二,外表人畜无害,娇柔美貌,实则行事狠辣,手段阴毒。
那些磋磨人的法子,便是刑司的酷吏也少有他用得干脆利落,毫不手软。
薛採死前,吵嚷着要见梁俨,在牢中大骂,说若殿下不见他,便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找他索命,让他此生不得安生。
沈凤翥本想直接弄死他,但听了这诅咒,心里害怕,晚间就寝时说与了梁俨,让他去见薛採一面。
梁俨亲了亲他的嘴角,笑道:“吓着了?宝贝,他想当厉鬼,阎王都不一定收他。”
开玩笑,索命是人家黑白无常的活儿,他想做还没编制呢。
沈凤翥从梁俨怀里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严肃:“不是这样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去见他一面嘛,让他死得明白。而且……你受神仙庇佑,才能次次逢凶化吉,若神仙听了他的谗言,不庇佑你了怎么办?”
“好好好,明日我就去见他。”梁俨一把将人按回怀里。
“嗯,我们一起去。”
沈凤翥埋在梁俨的肩颈处,说话呼出的热气洒在梁俨的锁骨上,梁俨有些痒,微微垂眸,见那蝶翅般的黑睫不住颤抖。
谎言让爱人忧心,他却不能言明,只能编织另一个谎言让爱人安心。
梁俨只好将人搂得更紧了些,“凤卿,神仙会一直庇佑我,也会一直庇佑你。”
神仙庇不庇佑他,梁俨不知道,但他会一直保护凤卿。
凤卿所愿,他都会实现。
梁俨再次见到薛採,被吓了一跳。
数日不见,三十出头的薛採,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薛採,死到临头为何还要见本王?”
薛採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语气平静,“臣是吏部派任的县令,殿下无权罢免臣,即便臣有罪也轮不到殿下做主。”
沈凤翥闻言怒道:“大胆!”
“薛採,本王是镇北幽蓟节度使,在本王上任前,陛下亲口许诺,本王可废免北地官吏。”
薛採闻言一怔,旋即又道:“殿下,即便您能罢免臣,按照律法,您也不能杀了臣,臣之死罪,要陛下定夺。”
“殿下有尚方宝剑,尚且能斩王侯朝官,何况你一区区边州县令。”沈凤翥嘴角噙笑,心道哥哥果然思虑周全,把尚方宝剑给了他。
薛採闻言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好个尚方宝剑,尚方宝剑——”
梁俨见他疯魔,冷道:“薛採,你贪赃枉法,勾结劣绅,盘剥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死不足惜,到了地下好生反省,来世好生做人。”
“哈哈哈哈哈哈,你有脸说我搜刮民脂民膏。”薛採颤颤巍巍站起身,十指紧紧扣住牢门,面目狰狞,“广陵王,长平侯,你们这些天潢贵胄何尝不是民脂民膏堆砌而起,我不过盘剥一县,你们是吸食天下万民之髓。”
“薛採,殿下面前,不容你胡言乱语。”沈凤翥闻言大惊,这厮当真是疯了,这些话都敢说出来,得赶紧杀了他。
梁俨拉住沈凤翥,薛採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只不过是垂死挣扎,大放厥词。
“长平侯你有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靠祖宗荫蔽才有锦衣加身,我布衣出身,凭自己考中了进士,穿上了官服。你杀我?哈哈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
沈凤翥眼神一凛,这厮死到临头,口无遮拦,必须死。
薛採还要再骂,刚张嘴,一道剑光闪过,低头一看,长剑入腹,鲜血迸出。
薛採受了多重大刑,这一剑对他来说算是解脱。
“谁做官不贪,凭什么只杀我,凭什么只——”话音未落,薛採断了气。
“凤卿。”
“阿俨,他死前见过你了。”沈凤翥抽回长剑,剑刃带出的鲜血滴在了华贵的紫袍上,“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找你了。”
梁俨看向地上的尸体,五味杂陈,薛採之言其实也没说错。
不事生产的贵族官员剥削万千百姓的劳动成果,世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世人都想成为剥削的一员。
多想无益,还是做好眼前事吧。
在葛县停了小半月,风雪渐渐平息,梁俨分拨过冬粮食给灾民,让他们返乡休养生息,来年官府会送种苗给他们耕种。
薛採之家资,除了薛妻的嫁妆,其他全数充公,奴仆侍妾全部遣散,薛妻携嫁妆返回娘家。
丰羽书看着这些本该成为官奴婢的家眷,叹了口气。
罢了,殿下仁慈,多劝无益。
腊月初五,是梁俨二十岁的生日,在这一天,风停雪霁。
众人得知今日是殿下生辰,皆道是殿下仁心感动了上苍,故停了风雪。
梁俨面上笑笑,心道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沈凤翥见那阳光洒在白雪上,恰似一层神光,他愈发坚信阿俨不是凡人。
灾民返乡,县衙里只剩下一百多号北离人。
沈凤翥看着人高马大的北离人,心生一计,说与了梁俨。
“凤卿,这样合适吗?”虽然老婆都是为了他好吧,但梁俨觉得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