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其金
“怎么了?”
梁俨回头笑道:“小事儿,你继续吃,我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卫小虫也朝沈凤翥笑笑,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桩急事需要殿下处理。
沈凤翥点点头,这七州之内都需阿俨操心,有急事处理也正常。
“你快些回来啊,不然菜凉了。”
梁俨笑着点点头,顺手将门关紧,随卫小虫走了。
沈凤翥吃了几筷,觉得没趣,便放了筷子准备等梁俨回来再吃。
刚才开门,带了阵风进来,将书案上的纸张吹到了地上,沈凤翥眼尖看到了,便捡了起来,整理之时匆匆瞥过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眼。
看完手中纸张,又把摆在桌上的书信和账目都看了一遍,沈凤翥的眉心蹙成了“川”字。
已经在城外养了十只鹰,阿俨为何还要买鹰,还一买就是几十只?
阿俨的私库是他在打理,仙人醉的进项他早就收到了,根本没有这么多。
若阿俨真对他防备,那何必将私库交给他打理?
沈凤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埋在心池深处的那个想法又幽幽浮了上来。
阿俨…是想谋反吗?
第161章 疑窦 温柔宠溺到极点
饭菜的热气一点点消散, 沈凤翥坐在桌前一目十行,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才将纸张账目放回原处,踱到炉前假意取暖烤手。
门扇掀开, 带进一阵寒风,将沈凤翥的心吹得上下飘浮。
“怎么又等我?”梁俨笑着拉过沈凤翥的手, “宝贝,明天要记得带手炉出门哦。”
沈凤翥“嗯”了一声,忙问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西边朔州今年下了大雹, 把庄稼全给打死了, 如今快入冬了,百姓就在半路上抢了奇达县的冬粮。”梁俨无奈摇头,“本来这事该朔州管, 奇达县的县令也派了人去询问,结果朔州只说那些抢粮的是流民贼寇,根本不理, 那些被抢的粮食自然也就不了了之。奇达县的人指望这些粮食过冬,就求到了他们的老首领那儿,这不刚才在衙门口闹嘛, 怎么劝都不听, 非要见我。”
奇达部是北离三大部中主动归顺的部落, 部落人口众多, 过冬粮被抢的确是件棘手的事。
沈凤翥蹙眉道:“阿俨, 朔州接着咱们平州。这人要是饿起来,哪管什么北离人燕人,咱们可得防患于未然,莫让那些流民进了平州。”
梁俨拍了拍小凤凰的手背, “你别操心,我自有分寸。”
“你别心软啊。”沈凤翥知道这呆子最是心慈,肯定又想“多管闲事”,不得不劝诫几句,“这是朔州官员的事,我提醒你,你若一时心软,这烫手山芋可就落你手上了。你只需让与朔州接壤的县镇官吏设下关卡,别的就莫操心了。”
梁俨听懂了沈凤翥的意思,“凤卿,若辖地内的粮食不够便罢了,可咱们有盈余,今年咱们还大丰收,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阿俨,在其位谋其职,朔州不归你管,你若越权,若朔州刺史上奏陛……”
梁俨摸了摸柔嫩的雪腮,“是啊,在其位谋其职。凤卿,我不光是幽蓟镇北节度使,我还是大燕的荣王,我受万民供养,怎能弃他们不顾?”
“阿俨,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凤卿,我都明白。”梁俨微微勾唇,吻了一口手背,“你别怕,我不会有事,只要他们入了我的辖地,便归我管,花我的钱,吃我的粮,朔州刺史也说不得什么。”
沈凤翥忍不住哼唧一声,伸手戳了戳他的嘴角。
刚才就不该说那些多余的话,阿俨连北离人都救,何况朔州百姓了。
沈凤翥看着浓黑如墨的眼眸,心思一转,语气中带着试探,“那些流民你打算怎么安置?”
“自然是让他们回去休养生息,若不是饿得没法子,谁愿意背井离乡,半路抢劫?当然,得给他们一些粮种,不然治标不治本,明年还得抢粮食。我找袁道长问过,他说这几年时气不佳,多雪多雹,冬季难熬,只是他道行有限,也算不出会持续多久,咱们确实得多储存些粮食柴炭,以备不时之需。”
从庆和三十四年起,边州总是遭遇大雪,北离草原更不必说,是重灾区,所以才会南下屠城劫掠。梁俨总觉得这几年冬日天气怪,他很怕现在这种异常天气是小冰期的前奏。
自然之力非人力能够抗衡,若真碰上小冰期,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我知道,家里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呢。好了,吃饭吧,你刚吃两口……”沈凤翥一边说一边端起碗,“哎,光顾着跟你说话,饭都凉了。”
“没事,我喜欢吃冷食。”
沈凤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动筷子,让人把菜端下去蒸热,两人才重新开始用饭。
自从那日心里生了疑窦,沈凤翥便开始查证。
衙门和节度使府的书房,他都可以随意进出,梁俨也时常将没看完的公本账目,各处信函带回两人的寝房,他想找什么,想看什么,都易如反掌。
那些背着他敛聚的钱财人马证实了沈凤翥心底的想法。
沈凤翥的脑子很乱,自己与阿俨相识相知数年,也万万没想到阿俨竟存了这大逆不道的心思。
阿俨就算居于广陵王的躯壳,可他对荣华富贵不甚在意,若他真有心谋反,为何还要对自己许下山盟海誓,娶几个家世显赫的妃妾不是更快吗?若他私下向王相透出一丝风声,王相定会鼎力相助,何必与王家决裂,拒绝王昭仪?
他到底怎么想的?
沈凤翥乱了数日,阿俨的做法和想法不符,毫无章法,他想不通理不顺。
“宝贝,别想了,你把名册交给礼官,他们自会安排妥帖。”
梁俨靠在床上看邸报,沈凤翥靠在他肩上出神,手里还拿着梁希音婚礼的宾客名册。
沈凤翥回过神,放下名册,也不说话,只轻轻攀住梁俨的臂膀。
梁俨微微低头,心道小凤凰还是这般,只要心里有事便露出这般神态,让他心疼怜惜。
“遇上什么事儿了?”梁俨将邸报扔开,伸手揉乱凤凰羽毛,“别不高兴啊,说出来为夫给你摆平。”
沈凤翥眼神暗了暗,扑到梁俨怀里乱蹭,被揉乱的头发蹭炸了毛,“没什么…就是担心你送给陛下的寿礼太薄了。”
梁俨将沈凤翥往上提了提,两人眼对眼、鼻对鼻,“这个你放心,他现在心情好得很,我就是送块石头他都高兴。”
沈凤翥闻言咬了口他的鼻梁,笑道:“这么自信?”
梁俨顺手拿起邸报晃了晃,“王昭仪月前诞下一女,陛下大悦,公主还没满月即赐封号‘万寿’。”
“王昭仪生了公主?”沈凤翥惊得撑起身子,跨坐在梁俨腰腹上,“这孩子不会是……”
梁俨笑得促狭:“凤卿~这话可不兴乱说,陛下一振雄风,老来得女,这可是大喜事。”
燕帝头顶绿帽,王家的如意算盘落空,想想他都高兴。
“呸,又装相。”沈凤翥捶了他胸口一拳,“好在是位公主,你不必担心了。”
梁俨笑笑,“一个小娃娃我担心什么?就算生了个男孩,与我何干,又不是我的种儿。”
“是你的种儿那还了得。”沈凤翥见他说话轻狂,顺手拍了他肚皮一下。
梁俨挺了挺腰,将沈凤翥颠得趴在自己身上,笑得邪气:“凤卿,陛下那么大的岁数都能让王良娣生下公主,咱们也该努努力,争取再生几个。”
沈凤翥本就心存疑虑,又听梁俨这样说,不悦道:“生什么生,你既喜欢孩子,何必找我,外面大把女人等着给你生。”
梁俨听他语气不对,连忙滑跪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拿这个逗趣了,宝贝,别生我的气~”说着便搂住细腰,在沈凤翥胸前乱蹭。
沈凤翥被蹭得没了脾气,看着委屈巴巴的眼眸,凑到梁俨耳边,慢慢勾起一个笑,“好了,我给你生,今晚就生。”
话音刚落,梁俨便压着沈凤翥开始造人大计,造了大半夜才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日,沈凤翥醒来吃中饭,见只有海月一人服侍,便问螺儿去哪儿了。
“殿下一早出去,不知去哪儿弄了只鹿崽儿回来,她正在园子里张罗给鹿崽儿搭窝喂食呢。”
沈凤翥闻言,面颊发热。
这人怎么又弄了个小东西回来,不过是床上的玩笑话,竟每回都正儿八经兑了现。
沈凤翥穿戴齐整,难得没用兔毛披风,而是披了一件极其华贵的白狐皮,抱着添了梅花香片的八角如意手炉,慢慢踱去了园内。
几个泥瓦匠木匠连带几个小厮,在螺儿的调度下飞快搭建着一座鹿屋,就修在应怜应爱的草屋旁边。
螺儿脚边站着小鹿崽,身边还跟着几个丫头在摸小鹿头。
有眼尖灵巧的丫头见沈凤翥来了,连忙就去亭里铺设绣垫,准备茶水。
“公子,您来啦。”螺儿一把抱起小鹿崽,跳到沈凤翥跟前,“可爱吧,殿下上午让人送来的,说让您给取个名字。”
沈凤翥摸了摸小鹿头,热乎乎软塌塌的。
“殿下没取名字?”
螺儿摇了摇头,说:“没呢,您不是一直觉着大毛二毛的名字土气嘛,这次您想个诗情画意的。”
沈凤翥掩唇笑笑,柔声道:“大毛二毛听久了也很可爱,至于这个小东西,容我想想……有了,就唤它饮溪吧。”
螺儿忙问是哪两个字,沈凤翥说与了她,见她不懂其中含义,便让她多翻翻书架子上诗集。
“公子~我又不考秀才。”螺儿嘟了嘟嘴,看史书她还能哄自己是在看故事,那些诗集雅赋她是真没心思学。
沈凤翥抱过饮溪,严厉道:“你是我的丫头,跟了我这些年总得有些长进,这半年事忙,我不得闲问你的书,没成想你如今竟这般懒怠闲散了。赶紧回去,十日后我要问你的书,若答不出我以前教你的,以后就不许到园里来玩了。”
“公子~”
“还不快去?”
螺儿揉了一把小鹿头,窝窝囊囊回去了,沈凤翥则抱着饮溪坐在亭里玩,又跟小丫头们喂了饮溪和应怜应爱才出门。
昨儿玉光约了他下午去吉庆楼吃新出的点心,现在时辰还早,他打算买些小玩意儿让玉光带回去给白雀玩。
沈凤翥难得想走走路,便没有骑马坐轿,只让虞棠跟着。
沈凤翥见虞棠一脸警惕,右手一直搭在剑柄上,轻声问:“怎么了?”
虞棠低声道:“公子,有人在暗处跟着您,只是这人功夫好,我一看过去他便隐了。”
沈凤翥闻声挑眉。
在蓟州城打他的主意,不要命了?
“公子咱们快些走,等见了崔公子,我再去揪人。在我回来之前,您万不可离开崔公子一步。”
沈凤翥点了下头,加快了步伐。
礼物没买成,沈凤翥与崔璟在吉庆楼坐了小半日,那跟在暗处的人像幽灵一般,虞棠没有抓住一丝踪迹,两人回府时那人也没有再跟着。
这事沈凤翥没让虞棠告诉梁俨,但心里也多了一层防备,从此之后去哪儿都让虞棠跟着,绝不会只带丫头或者随从出门。
过了小雪,平州和营州遭了大雪灾,梁俨要去视察灾情,沈凤翥因为要忙希音的婚礼便不打算跟着去。
沈凤翥一边跟两个丫头收拾东西,一边念道:“天儿冷,记得抹手,若回来我发现你手皴了裂了,我就…不理你了。”
梁俨坐在软塌上看着爱人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洋洋的,“好,我保证听夫人的话,日日把手泡在那油膏里。”
沈凤翥见他当着两个丫头的面儿口无遮拦,羞恼得奔过去捂他的嘴,梁俨伸舌轻轻舔舐掌心,因有两个丫头在场,沈凤翥也不敢骂他“轻浮”,只飞快缩回手,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