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归鹤
“之后。”
“原来如此,我这位兄长的棋原来布得这样早。”萧恪原以为他足够了解那位堂兄的心思了,如今从沈亟口中得到答案,方知自己管中窥豹,仍有诸多疏漏之处。
“萧兄。”沈亟却在此时开口,微皱着眉,表情略显凝重,“知己知彼可算步稳棋,却并非万无一失。”
“沈兄这话何解?”
“沈某虽不知萧兄从何得知这许多,可帝心难测。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兄如今如鱼得水恰恰因为坐在龙椅上的是那位陛下,若有一日变了天……别说护佑贺小侯爷,你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
齐帝和太子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于帝王权术上更是相背而行,他这套手段在齐帝手下尚可施展,可长久积弊必会招来新帝的记恨,待到齐帝驾崩的那一日,便是清算之时。而这也是萧恪上辈子走过的路。
沈亟所言,萧恪很早之前就知晓了,只是意外于他归于太子麾下却肯同自己说这番话。
“那依沈兄所言,小弟该如何做才可保住自己与心中珍视之人?”
沈亟起身走到萧恪面前,掀开了那杯冷掉了的茶碗盖,用食指蘸了些许茶水,在桌案上写下一个字。
萧恪看着桌上的字,复又抬头看向沈亟。
“若只是自保,总有千百种法子。若要日后安枕无忧,萧兄光做奸臣是远远不够的,要做便做素手覆江山的权臣。权倾朝野,管他史书工笔如何说!”
“沈兄这话倒是对我脾气,从前竟没看出来。”沈亟归于太子麾下,来日萧定昊登基,他最次也是亲信重臣,却敢在这时候同自己说出这番近乎谋逆的劝谏,萧恪实在对这人生出多几分兴趣来。
沈亟却笑笑道:“在下是个俗人,所求唯有夫妇和睦,儿孙绕膝罢了。这天下说到底也是萧家或是北燕的,沈某一介凡人而已,无心做谁的刀盾卖命到死。”
“巧了,我也是如此。只是生于皇家,许多时候不得不争罢了。”
“那沈某便预祝萧兄心想事成。”
“沈兄。”萧恪心思一动,开口叫住沈亟,“来日若有变数,沈兄可愿同萧某一道同行?”
沈亟回身看向萧恪,却是未答先笑,吊足了胃口才道:“沈某已是有妇之夫,可不敢同萧兄相伴同行。”
原意被刻意曲解,萧恪知他是不想答,倒没有勉强。
沈亟话虽拒了,人却未走,返身回了先前的椅前整个人懒懒瘫坐下去。
“沈兄这是要赖在王府了?可要留下一道品尝府中厨子的手艺?”
“王爷,这已是第四问了。”
萧恪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沈亟说的是一壶酒换三问的事,本也只是调侃一句,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务实,难免起了点小脾气,随口便道:“大不了再添上几句,下次讨了美酒送到你府上便是。”
“王爷,臣不喜赊账。”沈亟闭目养神,直接丢了句话便继续歇着了。
第四十四章
“少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听到声响,原本在房内低头看书的贺绥起身来到窗前,轻轻推开了那扇窗,男人的声音更清晰地传进来。
“说。”贺绥转了个身,侧身靠在窗边,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华而不实的花花草草,尽是些箭垛木人、兵器架,而这些东西在他前次计划回会抚宁侯府之前还没有。
外面的人听到命令,缓缓道出沈亟来访以及萧恪喝退周遭侍从及侍卫的事。
“属下怕郡王生疑,便没敢逗留。之后隔得远了,听得并不清楚。”
“酒……前次允宁出门被异族人挟持,便是专为…那位沈大人…讨酒去的?”
窗外的人沉默了,他听出来少将军那一句话停顿了数次才说完,犹豫了片刻才答道:“……属下不敢妄言,但那处巷子并不是去抚宁侯府的必经之路。”
“……知道了,日后务必再谨慎些。允宁不同于同龄少年,心思最是敏感。”
而这次窗外的人却没有立刻应下,直到贺绥又唤了他一声,才将心里憋着的话都说出来。
“少将军,那酒自郡王带回之后,便只有洪总管一人知晓,今日沈大人一来,郡王便令人取出,自己却一口未尝,全都……”
“够了,这不是你该置喙的。”话说到一半,贺绥便开口喝止了手下的话。
“少将军!属下知道您不想听,可…”木窗被重重阖上,那侍卫便知道少将军的心意了,但他仍是忍不住扒着窗户坚持说给贺岁听,“皇室皆无心,您别忘了将军和夫人就是死在了萧家人手里的!即便郡王幼时同您要好,如今已变成心思难猜之人,他朝三暮四不值得少将军为他付出那许多,早些悬崖勒马才是!”
面前的窗被再次推开,贺绥微怒的脸出现在男人面前。
“贺柒,你越矩了。”
“属下只是担心少将军被辜负,您为了郡王被困在府中,那起子小人不知该如何编排您。”
“你又怎知……”辩驳之语被压了回去,贺绥原就不是同人生口舌之争的性子,他叹了口气,语气已较先前放缓了许多,“方才那些话,柒哥以后不必说了。你只需谨记,日后要同护卫在我身边时一般护佑允宁安宁,旁的不听不看不说。”
“……少将军!”
“你若还认我是少将军,便……”话说一半,贺绥余光已看到有人进了院子,压低声对贺柒说道,“快走!”
来的人是洪喜,不过他慌慌张张跑进来时被白琮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人进来。
“白少爷,求您了,奴婢是真的有要紧的事要同贺少爷说啊!”
“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出来,小爷替你转达便是。”洪喜急得满头大汗,白琮却不以为意,手执木柄长枪,气势汹汹地拦在人面前。
“白少爷,求您了。”
见洪喜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白琮冷哼一声,连珠炮似的责问起来:“你不说小爷也能猜到,又是和萧恪有关是不是?你这么急匆匆来找舅舅,还能是为了别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舅舅刚刚回来时脸色不好,不就是和他萧恪一起出去的!跟他在一起就没好事,你也别妄想了,这是他萧恪的王府,他能出什么事啊!”
洪喜就差给白琮跪下了,贺绥原本是不想出去的,他刚和萧恪吵过嘴。虽说心里是难过多于愤怒,但终归两个年轻人这时候都抹不开面子。
只是听白琮越说越起劲,也越说越没遮拦,贺绥在屋里叹了口气还是开了门出去。
“小琮,不许胡说。”
“舅舅~”
白琮回身同走到身边的舅舅撒了个娇,贺绥倒是没多说什么,转而看向洪喜,平静询问道:“这么急着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洪喜将沈亟上门来以及萧恪屏退左右的事同贺绥一一说了。
贺绥在旁静静听着,洪喜说的和方才贺柒同自己说的无甚出入,他心中早就有数,只是面上并未表露出来,淡淡反问道:“既是太常寺的官员拜府,为何要担忧?都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找个文人来王府行刺。”
洪喜被贺绥平淡的语气惊到了,在他的记忆中,贺绥对萧恪的事一向是放在心尖上的,如今听了自己一番话,面上却异常平静。他不知短短几个时辰内两位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状心中更是无比担忧。咕咚一下子跪在了舅甥二人面前,口中求着贺绥去瞧瞧萧恪,直言方才贺绥离开之时,萧恪的模样就有些不对。
“若是身体有何不适便去请个大夫,我不过一介武夫,不懂岐黄。”
“贺少爷!贺少爷!奴婢求您了!您…”
眼见贺绥说完话便走,洪喜也有些着急了,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追人,却又被白琮拦下了。
这次见了舅舅的态度,白琮更是有了底气,举着木枪就要将人打出去。
洪喜无法,一脸沮丧地折返回去,正撞上他一直带着的跟班徒弟慌慌张张跑过来找人。他抓了小徒弟问了,才知道萧恪已经回了主院,没等听完说什么便拔腿就要回主院,却被小徒弟拦住了。
“师傅,那位大人还瘫在厅里睡着呢!王爷说甭管他,可人就那么瘫着,也不是事儿啊!您看?”
洪喜带着徒弟进去,果见一身着官府的年轻男子双目紧闭,仰靠在一侧的椅子上,整个厅里都弥漫着酒香,再瞧那人脸上有些酡红,必是喝醉了酒。
萧恪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说把人丢出去,甚至同这人说话时连洪喜都一并屏退了,很难不让人多出些遐想来。
原本闭着眼的男人这时候却忽得睁开了眼,洪喜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看了去,还来不及掩饰什么,便听得那人轻笑了一声。
“沈某不走不过是怕带一身酒气回去,夫人要骂。公公有空瞎想沈某和你家王爷有无什么不清不白之处,不妨熬一碗醒酒汤来,这酒劲散了,沈某自然就不能赖在王府了。”
要说的话都被噎了回去,所有的心思都被一个醉鬼戳穿,洪喜脸上有些挂不住。对待王府的客人,他向来是稳重小心的,今天却破天荒掉头就走。
小徒弟连忙小跑着追上来,“师傅?”
“去叫人给他熬醒酒汤,我去找主子。”
“诶!”小徒弟被师傅难得冷硬的语气吓了一跳,却点点头应下了。
洪喜将方才的失态通通敛了下去,才来到主院推开了门。
萧恪没去内室写着,就坐在外间小憩,洪喜一推门恰好和自家主子的视线又撞到了一块,连忙低下头,“主子。”
“听人说你去内院了?”
这府里人的行踪逃不过萧恪的眼,洪喜垂着头称是,“奴婢擅作主张,请主子恕罪。”
洪喜躬身静候了许久,但萧恪却一直没有说话,他大着胆子抬头,却见少年单手支着头呆呆地看向前方,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有那么一瞬,洪喜有一种支柱即将崩塌的不安感,他也顾不上会被萧恪责罚,大着胆子开口询问道:“主子是……同贺少爷拌嘴吵架了么?”
萧恪一动不动,直到洪喜又唤了一声,他才不堪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紧接着自嘲地笑了声。
“若只是拌嘴便好了,洪喜。”
“奴婢在。”
“……罢了。”萧恪原是想说什么的,只是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把话又噎了回去,转而问道,“沈亟呢?”
“奴婢来时,那位沈大人还赖在厅里未走,说是要醒了就才离开,奴婢便叫小徒弟给他熬醒酒汤去了。主子,这人……”
萧恪抬手打断了洪喜的话,抬头打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内侍一眼,敛了神色问道:“听你这话…似乎对沈亟有些看法?”
“奴婢不敢,只是觉得这人太放肆了些,第二次上门,非亲非故便有胆子同您称兄道弟,有些……不忿罢了。”
“呵。那确实是个怪胎,瞧你话说得,方才被沈亟奚落过了?”萧恪只瞧了一眼洪喜脸上一瞬的诧异便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开口劝了一句,“这人性子孤僻是真,虽然在朝中没什么人脉,却是东宫的暗棋,能被我那位太子堂兄看中的人,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你日后躲着他点,免得被一眼看穿。”
“奴婢记下了。”洪喜心中一惊,连忙收敛了对沈亟的轻视。转念想到了方才贺绥的冷淡,不由担心地询问道,“主子您与贺少爷究竟是……”
“三言两语说不清,我也没那么心思说。这些日子,你亲自打点好内院的供给,无需多话。另外,这些日子把白琮看好了,你若有闲暇时候,找人去查查前阵子这小子都什么时候出过府,又见过什么人。若是有消息了,便先说予阿绥听,之后再回我这儿。”
“是,奴婢记下了。可您真的不同贺少爷见见面,再说两句话吗?”
萧恪摇摇头,挥手示意洪喜出去,摆明了便是不想谈。
建和八年九月十三,正是个黄道吉日。
天子携皇室亲族、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至滁州行宫行秋猎盛事,数万骑车马自京中浩浩荡荡而出。如此大的阵仗,也不知是多少民脂民膏堆砌出来的。
“允宁怎么自出宫起便心生不宁的?”
第四十五章
一句戏言入耳,唤了萧恪的神回来。
见齐帝正看他,忙敛了心神回道:“臣御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除了皇室宗亲,在场还聚了不少行宫的官员,听到这话,都不由偷瞄了萧恪一眼,毕竟没几个人敢在皇帝面前心不在焉。
齐帝没说话,倒是一旁议事的太子笑言道:“父皇,儿臣猜…允宁怕是正为明日行猎发愁。”
“太子殿下一语中的,臣实在惭愧。”
齐帝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眼,才顺着他的话说道:“怎么?允宁的骑射这么多年还没有进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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