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33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第五十八章

“有嘛?”贺绥微微皱眉反问了一句。

萧恪点了点头,说道:“人看到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往往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这也是寻常。”

贺绥却是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你知道太子殿下要派人来?那他刚刚在外…偷听了多久?”方才禁军被内侍的叫声吸引来院中之前,他才同萧恪在寝殿内云雨了一番,猛地想起那侍卫方才若是在,只怕殿中的动静都被听了去。贺绥脸皮薄,登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阿绥别紧张,他若是听到了不该听的,方才面对咱们时便不该是那副神态。”太子身边的那侍卫萧恪方才说话时已打量过了,人还年轻气性大,能让他三两句话诈得失了分寸,又不计后果给贺绥甩脸子,显然是恃宠而骄的蠢货,且萧恪可以笃定他什么都没听到,不然就不会是刚刚那副神情了。

况且以太子的秉性和手段,那侍卫回去也八成命不久矣。萧恪心中猜测了个七八成,但却闭口不提,不想拿旁人的腌臜事污了贺绥的耳朵。

而事实也正如萧恪心中所想,此刻行宫太子寝殿内正是一片死寂。

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微微弓着身子,头低垂直盯着自己的鞋面看,不时有模糊压抑的闷哼声和棍杖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传进耳中。

萧定昊手捧热茶端坐在主位之上,就连一贯最得他信任的大太监洪顺也是低眉顺眼,侍立在身旁一个字不敢多说。

不多时外面间断的动静停了,一名瞧着约莫有三四十岁的男人身着侍卫服走入殿内,朝上首的太子行礼,唤了一声,“殿下。”

萧定昊不紧不慢地微掀开盖碗,吹了吹茶水面上的浮沫,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问道:“如何?”

“与刚刚所禀报的并无差别。说是抚宁侯执意不肯让燕郡王离开,他不好当面多说怕有损殿下颜面,便先行回来禀报……”

茶碗盖啪的一声扣下,打断了中年男人的话,他静静站立在殿门附近,多一个字都不说,直到盛怒的太子再次开口。

“去把人拖过来,孤亲自再审。”

“……是。”

没一会儿,两个侍卫将一人拖行过来,在殿门口未敢进去,搁门外把人一丢齐齐退后了两步。

被扔在门口的那人软软地趴在地上,身子时不时会抽搐两下,整个背臀已经是红黑交错,身上的衣衫教血染得不成样子,瘫在地上死狗一般,丝毫不见方才在萧恪和贺绥面前的傲气模样。

中年男子看了眼太子,这才过出去扯掉了那年轻侍卫口中堵着的布团,那团麻布上也零星沾了不少血迹。

萧定昊对年轻侍卫的惨状视若无睹,只冷声质问道:“孤再问你一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一连三问,已兼有雷霆之怒,在座所有东宫伺候的宫人都知道,这是太子发怒的前兆了,但没有一个人敢对那触了太子忌讳的侍卫表露出一丝同情,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同情的下场。

“属下…绝无、一句隐瞒…殿下明察哈啊……”背上的骨头好似都被打断了一般,细细密密带动着全身剧痛,一句话竟断断续续说了好久才咬着牙说完。

“孤让你去传话,你一个字没说还有胆子回来。”萧定昊将茶碗撂在一旁,起身挥了下手,冷冷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语气平淡,好似并不是剥夺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一般。

那中年男人脚下向前垮了一步,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想趴在地上的人在侍卫上来要拖他走时忽然大喊了一声,“殿下!属下还有话……”

“说。”

“属下去时……寝殿内虽、虽已打点妥当,但贺侯爷分明刚同…燕郡王欢好过……”

“寒星。”在听到年轻侍卫提了贺绥的名号之后,年长的男人便察觉到了不妥,他立刻出声制止却为时已晚。

伴随着啪的一声,书案上的茶碗被猛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殿内外所有人都齐齐跪下,连洪顺都不例外,口中直道:“殿下息怒!”

贺绥是萧定昊的逆鳞,太子求而不得本就怒火中烧,这个时候在他面前替贺绥同萧恪欢好之事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萧定昊面上是压抑到极致的怒意,“愣着做什么?拖出去打死。”

“殿下!”中年男子权衡片刻,膝行几步果断开口,他所跪之处有几块碎裂的瓷片,即便跪行时割伤了膝盖,男人也没有丝毫犹豫,“还请殿下饶寒星一次,他也是一时糊涂。”

“祁连,母后把你放在孤身边,不是让你跟孤叫板的。”萧定昊此刻正在盛怒之下,不管面前人是谁都挡不住他发泄怒火。

唤作祁连的中年男人神色未变,平静说道:“属下等人的身家性命自是全仰赖殿下一句话,寒星伺候殿下这些年耿耿忠心,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当年也是殿下将寒星交给属下培养,殿下英明神武,寒星恋慕殿下,一时糊涂越了规矩,但绝无二心,如今得了教训,望殿下宽恕他这一次。”

“怎么?这么多年将人带在身边教导,处出父子情谊了?”

萧定昊这话不可谓不讽刺,祁连垂首未答,算是默认,口中只言:“望殿下开恩!”

殿中除了祁连和萧定昊,无人敢吱声,尤其是在萧定昊未出声回应时,那两个拖人的侍卫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跪在太子脚下,脊背蹭蹭冒着冷汗,生怕一步行差踏错把自己也赔进去,甚至连喘息时都不敢用力深呼吸。

“……也罢,京郊粮库那里正好有空缺,回去便把他送到那里好了,也养养伤。”

“属下代寒星谢殿下宽宥之恩。”京郊粮库上上下下都是太子的亲信,且京城的粮库重地向来是重兵把守的地方,放在那里就相当于被软禁起来,祁连知道这已经是太子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还有……”

“殿下还有何吩咐?”祁连停住了搀扶的手转身回来。

“记得把他的舌头割了。”

“殿下!”

祁连还想求情,不过这回萧定昊没再让步,他冷冷瞥了一眼手下的侍卫统领,语气极为不善道:“祁连,你今日放肆得有点多啊。”

“属下不敢,只是……”

“全须全尾从孤身边被赶出去的,只有不会开口的死人。”像寒星这种近身伺候、甚至爬过床的属下自然是听过不少主子的秘密,以萧定昊这样一贯谨慎狠绝的性子,留活口已然是他容忍的极限了,“你该庆幸他不懂得读书写字,不然可就不是一根舌头能交待的了。”

“……是。”祁连心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只得无奈应下。

这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禀报道:“殿下,燕郡王求见。”

萧恪恐怕是此刻萧定昊最不想见的人,他怒意未消,脸上毫不掩饰对萧恪的厌恶。

洪顺却在这个裉节上大着胆子走过来小声禀报道:“殿下,底下人说前两日燕郡王受伤卧床时七殿下也过去看望,还与贺公子主动接触过。皇后娘娘才教奴婢告知殿下,说昭仪娘娘今日才在众妃面前向陛下提及,说要请贺公子来做七殿下的教习武师,只是陛下还未置可否,娘娘让说过给殿下听,教您心里有个数。”

“老七?他倒是跟他那个娘一样会在父皇面前抓尖卖乖。”

“殿下说的是,想必燕郡王应当知晓一二,不知殿下是打算见他还是……”

“我倒要听听他想说什么,宣他进来罢。”萧定昊冷笑一声,待洪顺应下离开后,他瞥了眼跪着的几个侍卫,“怎么?还不拖走?!”

洪顺在宫院外面刻意耽搁了些时候,待到萧恪被引进来时,殿门口已没了几个侍卫的身影,连地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不过萧恪依旧在殿门附近闻到了残留的血腥味。

“臣萧恪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太子稳坐高位,已收敛了大半情绪,此刻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问道:“你身子未好,怎么特意来本宫这儿了?”

那特意二字,萧定昊咬得极重,显然并不认为萧恪此行只是为了请安,毕竟他前脚刚让侍卫传话给贺绥不成,这会儿萧恪便主动前来,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殿下体恤,臣也不敢太放肆。如今身子已好了大半,便亲自过来感谢殿下成全之恩。”

萧定昊刚刚听侍卫喊出贺绥可能已和人云雨过的事,此刻萧恪话又说得模糊,这成全二字在他听来尤为刺耳。

“本宫是为了靖之,若要谢也该是他亲自来谢我才算诚意。”

萧恪知道太子的心思并未死,面上仍端着恭顺的浅笑,所说的话却愈发犀利,“阿绥心中感念太子殿下襄助之恩,只是他亲口同臣说并不愿被当作交易的筹码,也不稀得谁以无辜之人性命为祭施舍功名利禄。”话是贺绥白日里同他说过的话,只是当时那话是说给萧恪听得,此刻却被挪来说给太子听。

相似的话萧定昊从贺绥口中听了一次,此刻再听,脸色自然不好,“靖之一贯是如此高洁的性子,只是允宁……你我手上都沾了这无辜之人血,谁也别想撇干净。”

刺杀是萧恪经手策划,死士是太子派去的,他们目的一致达成合作,只是为了让贺绥能够继承侯爵之位来日能前程似锦。但无论如何,萧恪和他都洗不干净,这话既是太子的自醒,也是对萧恪的警告。

“殿下教诲,臣自然铭记在心。臣早已深陷泥潭,并不打算从里面跳出来,也没打算挟恩求报。臣与阿绥自小相伴,原不需要靠这些不入眼的小手段去博他一笑。”

这话不可谓不杀人诛心,句句说得坦荡,却句句都扎在太子心尖上,只恨不得即刻杀了面前的萧恪。

“说起来,七皇弟似乎找过靖之做教习师傅,今日莼昭仪还在父皇面前提及此事。”

“是,阿绥同臣说了,他有心教导七殿下,虽不能一展宏图抱负,却总比拘在府中强,故而臣并未阻拦。若是陛下提及此事,还请殿下帮忙斡旋,也好让阿绥再感念殿下一次,或许届时便不由臣代为转达谢意了。”

萧定昊本是怒不可遏的,但转念一想却琢磨出些别的念头来。

萧恪是外臣,除非宫中传召,否则不能经常入得内宫。而皇子的教习师傅若是有需要便可常住宫中,忽得一想,便觉得似乎是个路子,便暂且不计较老七找上贺绥的意图了。

只是面上故作宽和道:“也好。靖之的箭法在京中无人可及,做七弟之师也绰绰有余,本宫自当帮着周旋。如今回京在即,允宁又渐得父皇青眼,回去后还需要打点通政司的事务,日后便不必来东宫应卯了,下了朝便直接去通政司忙便是了。”

放手让萧恪去掌管通政司自然不是什么上上之策,但切断他与贺绥的联系更为紧要,萧定昊便索性免了让萧恪日日来东宫。

“臣多、谢殿下体恤。”

第五十九章

“奴婢携全府上下恭迎王爷、侯爷回府。”

虽然封侯的正经旨意还没下,礼也尚未办,可消息却早一步传回了京城。待得萧恪和贺绥回府之时,洪喜早领了府中下人齐齐在门口恭迎。

“舅舅!”白琮也在,一见人进来,也不管什么尊卑规矩,冲过去便抱住了贺绥的腰,“恭喜舅舅!”

贺绥伸手原是要习惯去抚外甥的发顶的,可抬起手又想起了太子的事,心中不免有些芥蒂,便转而在男孩背后轻拍了拍,随口轻斥了句,“不得胡闹,你还未唤人。”

许是因为知道舅舅封侯开心了好几日,白琮难得对萧恪有了好脸,不过贺绥让他叫人,小家伙眼珠一转来了句,“萧恪叔叔,一路可有恙?哎呦!”

刚说完,脑门就被贺绥弹了一下,嘟起嘴道了句歉便拽着贺绥要听秋猎的见闻。

“阿绥也舟车劳累了,先回房歇息。我这边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晚些时候可能还需进宫一趟,你们舅甥也趁此机会好好聊聊,到底是分离了数月。”洪喜站在身边明显有话要说,萧恪和贺绥对视一眼,便先下了安排。

贺绥牵着外甥的手,回头问了句:“晚膳一起用?”

“嗯。”

“那我让人摆在我那个院子?”

“叫人摆主院好了,今日回了王府,总该给阿绥好好热闹一番,不必忌讳旁的。”左右秋猎之时,他同贺绥的关系如何齐帝和百官都看在眼里了,如今他地位渐稳,已没必要像之前似的畏首畏尾,那些眼线若是愿意看便由着他们去好了。

他二人自秋猎之后,相处也比先前好上许多,一说一搭甚是默契。白琮瞧着他俩的模样,有些不耐地抻了抻贺绥的衣袖。

“好,那厨房那边好了,我让人同你说。若是你待会进宫,我便先摆下席等你。”

贺绥说完便领了白琮回府,萧恪则在打发了府中上下仆役之后带着洪喜回了主院书房。

“这几月我不在府中,上下可还好?有无甚异动?”

洪喜恭敬答道:“府中并无异样之处。主子让奴婢查的有关白小公子的事,奴婢查到些蛛丝马迹,似乎直指内宫……”

萧恪抬手示意洪喜不必说下去,径自说道:“是东宫,滁州时太子已亲口同阿绥承认。”

“那可要奴婢盯着些?”

“不必。阿绥已然知道东宫借白琮接近自己之事,萧定昊的如意算盘空了,想来应当不会再同白琮有何联系了。至于那小子,你也不必拘束留意,他若是想做什么就尽管由他去,只需要同阿绥禀报一声就是。”

洪喜有些担忧,不由多问了一句,“主子,放任白小公子恐怕对您不利。他日日在府中,贺少爷有不瞒他,若是一个弄不好嘴快说什么出去,岂不是……”

萧恪冷笑着摇了摇头道:“阿绥自然有分寸,不会同他多说什么,无需担忧。至于白琮,我没有立场对他严加管束,也懒得当老妈子给他收拾烂摊子。他这个人惯是爱疯什么都敢做,不计后果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早些年就是一直给人惹麻烦。让他撞撞南墙也好,磕破了头才能知道疼。”

前世白琮便是事事争强好胜,又不尊礼法尊卑,偏偏当时贺绥在北境征战七年未归,自己同白琮关系说不上好,对方不听他教诲,他也不愿管束。哪知后来真屡屡闯下祸来,最后闹到了御前也没个收敛,约莫也是那个时期,让齐帝对年满十五、朝气勃发的白琮生了异样的心思,也才有了后来诸多的坑害算计,在贺绥那年被冤入狱时一齐爆发。那之后,白小公子成了宫中的白马君。

重生一世,萧恪并无约束白琮的心思。因为他太熟悉对方的脾性,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得自己磕得头破血流,才能明白旁人说得都是对的。况且这一世,他同贺绥关系已然不同从前,如今贺绥既已心里有数,自不需要他来管束,也省得为不必要的事与贺绥生了龃龉,索性便让洪喜什么都不管,由着白琮自己摔跟头去。

可洪喜在一旁听得有些楞,这白琮少爷今年尚不满十岁,早几年才来京城,那时可能还是不知事的稚童,怎么在自家主子口中仿佛白琮已经如此脾性多年了。只是他心中虽有疑惑,却没有开口质疑主子,是垂首称是应下,又提起了旁的事来。

“主子,您不在京中的这段时日,薛家的当家曾携侄儿亲自上门来,说是给您送约定之物,奴婢代您都收下了。除去银票契书之外,余下的珍玩奴婢都让人挪去库房存着了。您可要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