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迟归鹤
老者却摇了摇头,握紧了手里萧恪丢过来的令符,喘了几口粗气后说道:“无妨,快些去京兆府接人!快些走!”
车夫以为老太爷是焦心孙少爷在牢狱里受苦才这般着急,殊不知老者是对燕郡王府产生了畏惧,只想立刻离开。
马车离开前,他掀开车帘最后看了眼王府的牌匾。
那一刻,老者有一种预感,那位郡王爷日后怕是要成为萧家王朝最凶恶的怪物。
第九十一章
“唉……”
男人斜靠坐在廊亭一侧,一条长腿随意搭在长凳上,歪头看着天上月却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不羁忧郁的姿态若换作是名素衣抱剑的风流侠客或许恰到好处,可放在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皇室郡王身上便显得有些违和。
本来赏月品酒的沈亟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夺了男人手里的酒盅,微怒道:“难得的美酒就要被萧兄糟蹋了。你既不饮,那亟便代劳了。”
另一人端坐在亭中石桌旁,见状在旁笑道:“敏之慢些,这酒还有许多呢!今日月圆,随时可赏,王爷从午时便没怎么用膳,还是先拿些个糕点垫垫,免得伤胃。”
沈亟却不管那许多,端着酒杯走回来坐下,一边笑骂道:“翟兄快别理他,由着他在这里化作那望夫石!”
原本望月出神的男人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起身随口斥了一句:“没大没小的,回头我就教御史台的人参你一本。”
沈亟闻言却还能笑出声,并没有把萧恪玩笑似的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扭头同一旁浅笑的青年说道:“翟兄快瞅瞅这个人,说他是望夫石,被说中了就恼。”
溪吾书斋的东家笑着摇头道:“侯爷该是有十日未回京了,不怪王爷心不在焉。”
沈亟却道:“那去燕州那两三个月倒是忍得住……”
“沈敏之,你差不多得了啊!”萧恪笑骂了沈亟一句,从他面前抢了整壶酒走,复又坐回先前那位子上去,过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懒洋洋问了一句,“我听说你的妻弟也在今年会试的举子之列?”
“萧兄有什么打算可得提前同我说清楚了。我这小舅子性子憨直,又是岳丈大人家中的独子,此次他上京凉州那边特意来了信要我照顾着,若是他在京中出了什么事,岳丈大人非得拿把刀冲到京城来跟我拼命不可!”
“呵。你沈敏之也有怕的时候?”沈亟和他岳丈的事萧恪前世听过一些,当年太常寺被血洗,一众官员吓得肝胆俱裂之时,唯有沈亟主动请缨走到了齐帝身边。就在他一跃成为太常寺卿后不久,他那位时任平甘知府的岳丈大人就单枪匹马杀到了京城,要让女儿同沈亟和离,最后闹到京兆府和出身皇室的康王出面才把老人家劝离,不过沈亟的名声自那时便多了一条惧内好拿捏。
“萧兄可别吓我,我胆子小。”
“你就胡诌罢!懒得同你说那么多!”萧恪听到沈亟说这话,不由笑骂了一句。不过之后也没再提沈亟妻弟的话茬,毕竟刚刚沈亟那话里话外已经明示了他岳丈并不打算参与京中权力纠葛,萧恪听懂了自然不会再生招揽对方的心思。
“我那小舅子本也不适合玩这些心思,倒是我听说此次入京赶考的举子之中有个妙人,萧兄若是有空不妨去留意一番。”
沈亟虽没让萧恪接触自家小舅子,却推了个人出来。
还不待萧恪问得更多,坐在一旁的翟淼便联想到了沈亟所说之人,也在旁道:“沈兄说的那人在下也听说过他的名号,倒是个妙人。”
萧恪闻言挑眉,“能让你俩这么说,不知究竟妙在何处?”
“看起来王爷近些日子确实公务缠身,这人入京头一日便惊动了京兆府,街头巷尾都在传这人的事,王爷竟不知他?”
萧恪如今掌握御史台一院,平日里京兆府和京内巡卫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照理来说都逃不过他的耳目,这举子一入京就惊动京兆府,萧恪却不知道,倒令人有些意外了。
“京兆尹……”
看着萧恪仔细琢磨的模样,沈亟在旁揶揄了一句,“萧兄这些日子怕是偷偷出京,远远守着,一守便是小半日,这公务自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似的糊弄着,难怪今日侯爷不回京,你才有空来赴宴,可来了又跟块望夫石似的杵着。”
萧恪白了沈亟一眼,随口斥道:“你夫妇鹣鲽情深,日日腻在一块,哪晓得我这相思之苦。再说御史台那事,我是能不管就不管才好,本就是恩威并施的表面活计,我还真当真不成?”
酒杯举到唇边,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深深嗅了一口那浓郁的桃香,饮下尽兴后方反问了一句道:“可底下人并不是这么想,我可不信萧兄私下没安排。”
“嗤!非得点出来,就显得你脑瓜子贼!”萧恪笑骂一句,算是半默认了沈亟的话。
翟淼在一旁代为解释道:“方才沈兄所提的举子确实是个奇人。这举子是潮州一渔村出身,说起来倒是与在下母国离得十分近。据传此人男生女相,长相异常貌美,后来长大了些便引得不少权贵垂涎。”
潮州与中洲国毗邻,出身渔村的人经常会横跨江河往返于两国之间,也因此在那边人口贩卖十分常见。若此人真如翟淼话中形容的那般,该是早被拐到哪家富户家中充作娈童了。如今却能来京参加会试,单凭这两句确实有一点点令人心生好奇了。
萧恪没接话,只是半侧过身,示意翟淼接着说下去。
书斋的年轻东家朝萧恪举杯示意了下,才接着说道:“只是此人虽长相雌雄莫辨,却天生神力,在下母国那边有传言说此人力大可举鼎,是而当地无人敢动他分毫,入京赶考前听说出过家、入过道,还做过镖师,练得了一身本事。在下这书斋里恰有一常客认识与他同住客栈的举子,说此人科举不为功名,只为了却双亲遗愿,中榜了便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俨然一副自己必中的模样,这才惹得赶考的举子同他发生口角,推搡打闹间险些拆了那家客栈,这才使得那家客栈掌柜报了官,最后还引得京兆府的人出面才了解。不过要说此人确实也有自负的本钱,听说这人是去年赶上三年一度的科举,便从潮州的县府一路中榜中举,直考到了京中来。王爷说,此人……算不算得上是妙人?”
“妙!我记下了,若是事成,请你们喝酒。”
确实称得上是妙。不提这人当过和尚、道士、镖师的经历,单是难如登天的科举,此人头次考,便一路挺进会试,如若没有良师指导或是官家背景庇护着,确实是凤毛麟角之才。不过这样桀骜不驯又对功名利禄不甚在意的人,想要招揽他也确实不是易事。
翟淼笑言道:“说起酒,王爷先前告知在下的那户人家,书斋已同那户当家的谈妥,往后若是有了好酒,必为王爷留一坛。”
“嗯?什么酒?”一提酒,沈亟立马来了兴致,忙在忙追问。只是问翟淼,人家也只是笑着摇摇头扭头看向萧恪,“萧兄快快说来,我听得好酒,心痒难耐了!”
萧恪道:“告诉沈兄也不是不行,只是……”
话说一半,勾得沈亟心痒痒,也顾不上桌上的美酒,连忙起身凑过去。
萧恪这时却扭头对一旁的翟淼道:“方才喝了不少酒,胃里烧得难受,你去吩咐人烧些热饭热菜来。”
翟淼是这溪吾书斋的东家,若要饭菜大可直接唤下人去做,会这么说,只能是接下来的话萧恪没打算让翟淼在旁听着。毕竟他不同于沈亟在朝为官,他们仨虽然能看似亲近平和坐在一块喝酒,但却避不开翟淼出身中洲的事。
青年倒也不急不恼,起身朝萧恪拱手行礼后便从容地退了出去。
他老老实实往厨房的方向走去,走了大半程跟着他的‘尾巴’才没了踪影。拐过一处高墙,自有亲随跟上来。
“大公子,我们的人都被防在了外围,听不清燕郡王说了什么。”
“早说了那也是个心思重的,让人都撤下来。”翟淼带着亲随来到一处僻静地方说话,面上已不见方才逢场作戏的虚伪笑容,“母国那边这些日子可有信儿回来?”
“半月多前是最后一封,算算日子,正是三公子角逐王位的时候,想来也是这个缘故才一直没有回信儿传来。不过三公子素来有稳重,又有大公子在外谋划,那位只是占着个嫡出的身份,必然争不过三公子,想来不久后便该有捷报传来。公子暂且宽心!”
“三弟胸有城府,我自是不担心。如今我在外,自是要替他扫去多余障碍。南齐势强,我们更要掌握好分寸,别出什么岔子让老二钻了空子才是。萧恪这人素有野心,年岁看着不大心思却深,我们既打算同他合作,便该有些诚意。何况……你那些不入流的把戏换做老二身边的人是有用,可换在这种人身上却容易坏事,下次别在自作主张了。”
亲随忙垂头称是,而后有些迟疑问道:“三公子先前信上有说大王的身子不好,公子……不打算回去瞧瞧么?”
“瞧什么?呵!他不是早当我这个儿子不在了,我可懒得给他送终。”
提起父亲,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嫌恶。再听得亲随开口,他回过头瞧了一眼那张有些相似的容颜,叹了口气道:“星澜,比起你兄长,你这胆子可小多了……”
“大公子。”星澜低头唤了一声,久久得不到回应。鼓起勇气抬起头,却见对方盯着他出神,不由换了称呼,“奚濯哥……”
“这个称呼……倒是许久没听到过了。”翟淼……或者该说是中洲的大殿下奚濯,他别开头,抬手从旁折下一朵攀爬至廊柱上的小花,放在掌心慢慢碾碎。渗出的花汁混合着破碎的花瓣将男人的手心染上了淡淡的玫红色,象征着他心底压抑许久的恨意,“我们都清楚……母国势弱,即便三弟终得顺利继承了王位,我们也无法同北燕抗衡,但我决不能忍受你哥死得不明不白。若要成事,最好的法子便是煽动南齐和北燕的战争……”
“是,咱们的人先前已跟着燕郡王的人到了北境。只是此时边境无战事,咱们的人只能蛰伏,待开春回暖,北燕再次挑起齐燕之战,咱们的人便可趁机要了南齐主将的性命,皆是无论死了谁,燕郡王府的那两位都不会坐视不理。”
男人拍了拍掌心,将掌心被碾碎的小花撇到地上,似自言自语一般幽幽说道:“所以…在成事之前,绝对不能让萧恪猜忌到我头上。”
星澜闻言垂首应道:“是,属下会提醒下面人日后谨慎行事,绝不坏了公子的大计。”
“嗯。去厨房瞧瞧饭菜热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算算时候那边也该说完了。”
“是,属下这就去。”
等翟淼带着人折返回去的时候,亭中只剩下了一桌残羹冷炙和一个面目冷峻的侍卫,早不见萧恪和沈亟的身影了,而他手下的人竟无人来报。
不过面上男人并没有任何表现,反而装作若无其事迎上去询问道:“王爷和沈兄可是已回府了?”
那名侍卫点了点头后道:“王府来了传信,说侯爷从京郊回来了。王爷心里头惦念着,便没顾上同翟老板告辞,所以特命属下留在此地告知。至于沈大人,应是还没走,只是喝醉了酒,被庄上的仆从带着去客房歇息了,翟老板稍后问询手下一番该是知道人在何处。”
“有劳。”
那侍卫自怀中取出一包软绸子包着的东西,双手托着往前送了送。星澜见状上前一步接过,只是刻意向后退了一步才拆开那软绸包裹,露出里面的东西来给翟淼瞧。
“王爷说这阵子多有劳烦翟老板,想着您不缺金银玉器,便教人抄录了些中洲国的消息聊表心意,望阁下笑纳。”
“公子……”
翟淼面上带笑道:“有劳王爷挂怀,正巧在下方才去库房寻了一小壶佳酿,最是适宜春宵帐暖时温了饮下,或可助兴,对身子并无药害,还请稍后一并带回去,也算是在下给王爷的回礼。”
……
另一边,萧恪火急火燎地往府里赶。本想着贺绥这些日子回不来,中途和沈亟话说一半,洪喜便命人传话说贺绥提前回来了,人已到府里。他自然顾不上和沈亟再扯皮,丢下人就折返回来了。
“阿绥!”
贺绥听到动静,开门相迎,一照面就被萧恪抱了个满怀。
距离从燕州返回已过去了三个多月,贺绥自开年后便光明正大凭自己的本事入了京畿大营,虽说从头做起,如今也只是个裨将,比不得先前做皇子师父时清闲。又身先士卒,不能每日往返回府坏了规矩,这一个多月有大半时候都是住在军营里,但日子却过得舒心许多。
算算日子,他也是又有十来日未见萧恪了。
赶上萧恪这个年纪个子窜得快,虽说贺绥自己也还在长身子的时候,但直到被抱个满怀后,他才恍然发觉萧恪这小半年来个头几乎直追上了自己,平日再梳个高髻扣上玉冠,瞅着同他一般高了,只是身子仍显得瘦了些。
嗓音也从清凉的少年音变得低沉醇厚了些,尤其是抱在一起时凑在他耳边说话,耳边痒痒的。
“我可听营中军士说了,前些日子不知是谁隔三差五跑到军营外眼巴巴往里头望,跟个望夫石似的好不害臊。”
“那阿绥可有想我……”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十几日思念得紧,如今再看见心上人,自是有满腔的话要说。
“自是想…你有没有每日习武。”
许是这些时日真的过得开心,贺绥也没有吝啬脸上的笑容,甚至心情大好逗弄起了萧恪。
“自然是每日勤勉不曾拉下,晚些时候阿绥可要亲自来验一验?”
两人凑得极近,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萧恪抬手捧着贺绥的脸颊,拇指在唇边微微冒出的胡茬上刮过。
“我家阿绥是越来越有男人味儿了……”
“嗯?”
叩、叩、叩。
“主子,留在书斋的侍卫回来了,还带回了东西,您可要召见?”
第九十二章
“不见!”
“慢着!”
刚说完,贺绥便在旁横插一句,萧恪便只能改口让人进来。原是方才侍从话中‘书斋’二字引得贺绥警惕,才唤了人进来。
侍从带着那侍卫进来,只是捧进来的并非什么贵重稀奇的物件,而是一壶酒。酒器也并非什么名贵玉质,不过是寻常瓷壶罢了。
萧恪正欲问什么,贺绥这时转过身先问道:“允宁,你又去见那中洲商人了?”
见贺绥已然知晓,萧恪也不多做遮掩,干脆点了点头承认,只道:“这人行商,最是能与人打交道。我如今在京中耳目不多,还要先利用他布一布局,以便日后启用。”
“你做事素有谋算,本无需我多言,只是此人在京中甚是招摇,那日诗会窥见便知朝廷之中亦有不少人知晓他非齐人,你同他交往还需避人耳目,以免陛下或是朝中有人拿此做筏子对你不利。至于他这礼……”
那侍卫见萧恪抬眼看自己,便一五一十将翟淼的话复述给两位主子听。
“够了,你们先退下罢!”待说到春宵帐暖几字时,贺绥愣了一下,随即开口打断了侍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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