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72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祁风摇头无奈笑道:“靖之所言句句在理,教为兄如何不放在心上。”

“世人畏强,允宁挡了一些人的路,再者苦衷、苦衷……本就是心中难以说出的苦楚,说不出来自然引来误会,偏生他又是个不屑同人争辩的,才总让人随便编排他。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有幸回京,祁将军不妨亲自去见一见,方知末将所言非虚。”

“靖之把燕郡王说得这般好,倒让我有些迫不及待见见了。”燕郡王远在京城,如今万物复苏,正是以往北燕频繁进犯的时候,前路未卜,这一战究竟要打多久他们都不知道。祁风本也是随口说一句,却不料不久后真教他一语成谶。

“不说那个了。靖之有没有觉得北燕此番有些古怪?”祁风摆了摆手,说起正事,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北燕度过了难熬的冬日,往年此时正是大举进犯之时,更不要说伏忠亲王死后,齐军大败被赶回了邯城。若按北燕一贯作风,必是乘胜追击,最次也得扰得齐军不得安宁。然而自黄将军率军抵达邯城之前,北燕人就忽然就地扎营不再千金。如今一连十几日,竟是没有半点攻过来的意思。贺绥点了点头道:“不过几位将军应当也察觉到了,想来不久后就该有斥候传回来消息了。”

斥候回来得很快,这也全仰赖于北燕军营出了不小的乱子。

“阵前换帅?”

“是。”那斥候十分笃定地答了一声。

白子骞皱着眉,他抬头与黄老将军交换了个眼神才又追问道:“可探得换的是谁?”

那斥候答道:“回将军,是个生面孔,卑职等远远瞧了一眼不敢再近,只能隐约看出不是燕人相貌。”

白子骞听到斥候描述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黄友光瞧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问道:“白将军可是察觉了什么?”

“我知道的并不多,听闻内弟贺绥在将军帐下任裨将,他或许知道此人,还请将军将他传来一问。”白子骞说得含糊,毕竟当时萧恪和贺绥是瞒着旁人偷偷来的,其中贺绥身份更是不能曝露,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黄友光听罢便命亲兵去唤人。恰好贺绥今日负责带人大帐附近巡守,不一会儿就被召了过来。

“参见诸位将军,不知将军召末将来是为何事?”

白子骞主动将斥候方才之言说予贺绥听,他故意提及萧恪来信,便是不想让贺绥担上什么罪责。

贺绥当然听出来姐夫话中警示,在听了斥候描述,他细细琢磨了片刻后,掐去了燕州诸事道出此人身份。

“如若末将猜测不错,北燕新帅该是北燕汗的次子,名叫岱钦。此人曾化名龚野在京中刺探情报,后被燕郡王察觉便借了一把火诈死脱逃。他是北燕大汗与俘虏的我朝女子所生,因相貌肖似生母而不受重用。”

旁边一位将军听了立刻谏言道:“将军,北燕阵前换帅必定军心不稳。若是如贺副将所言,那么此刻北燕大军必定不服此人,我们不妨此刻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话一出,确实令在场不少人动了心思。

北燕人凶悍,齐军刚刚经历一场大败,急需一场胜仗挽回低迷的士气。黄友光也是动了些心思的,大军抵达邯城已驻守十来日,一直不出兵也不是上策。若是皇帝听了谁的挑唆,他反倒会遭猜忌,倒不如出兵一试。不过他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一贯小心谨慎的性子,此刻仍未置可否,只是心中有所偏向。

不过在场并非所有人都认同奇袭一策,仍有几人皱着眉似乎并不认同,其中便以白子骞为首。但如今黄友光才是一军主帅,他没开口,白子骞也就忍着,没有贸然表明想法。

“兵贵神速!还请老将军速下决断,末将愿领兵打头阵!”

“如此……”

“将军不可!北燕此举必是……”一人贸然开口,打断了黄友光的话,却是贺绥。

“贺绥!还不住口!”白子骞脸色一变,毕竟贺绥只是裨将,帐中议事本不该他开口。

黄友光明显已有了决断,贺绥此刻开口,少不得要挨上几军棍。出于回护,他直接出言斥责,自己挡在贺绥身前进言道:“将军,末将以为还是谨慎为好,不如多派斥候打探清楚些。这岱钦不受北燕大汗宠信尚能阵前换帅,可见其本事心机。燕人最擅骑射与突袭,邯城外一马平川,若是他们设下的诡计,届时我军将士岂不是要身陷险境?”

话是不假,却是扫兴。

其他人自然能看出白子骞对贺绥的回护,祁风站在廖明德身边,也是为贺绥捏了一把冷汗。

“再探!”黄友光终究还是不敢冒险,白子骞与北燕军对抗多年,他说的话仍是多几分可信度的,不过老将军心中还是不愿放弃奇袭立功的念头就是了。

斥候领命而去,见主帅并无意追究贺绥冒进之举,祁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黄友光不愿追究,不代表其他人肯忍,尤其是那几个急于立功的将领。

在他们眼中,贺绥虽是贺老将军的儿子,但毕竟自小养在京中,根本没有亲历战场。再加上又有个燕郡王男妻的名声,这番侃侃而谈自然让他们看不惯了。

方才提议奇袭的那将军突然说道:“贺副将方才擅自开口,依军法合该杖责十五。”

第一百零九章

此话一出,军帐内一片哑然。

白子骞侧过身迎上那人目光,沉声道:“费将军,用兵最忌急躁,兵贵神速不假,但我等身为将帅,身上肩负着我大齐数万儿郎的性命,不过谨慎些,又有何之过?”

“白将军此言我亦赞同,是而方才黄老将军下令按兵不动,我等便未出言反对。只不过……”费将军眼神凌厉,越过白子骞直接看向其身后的贺绥,话锋一转道,“一码归一码,贺绥方才冲撞主将便是有违军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为了贺绥一人坏了军中规矩,传出去,三军将士可有人会服从军令,届时黄老将军的威严何在?!”

一派强词夺理之言,但他聪明就聪明在把三军主帅祭出来了。如若反驳,便是把黄老将军的威严踩在脚下,黄友光在不在意另说,可他作为三军主帅,若是手下将领都可以不顾及他的颜面,那军中必然生乱。且这话不光是不给白子骞回护的机会,更是把黄老将军架在了高处,逼着他罚贺绥不可。

黄友光此刻却是骑虎难下了。

其实哪怕贺绥是白子骞的内弟,是御封的抚宁侯,黄友光也不是不敢下令。为了立威,罚也就罚了。可这事坏就坏在贺绥背后有个萧恪,燕郡王如今权势滔天,其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而且这大半年来但凡和燕郡王有隙的,轻则贬官,重则抄家流放乃至丧命。今日他要是真打了贺绥,一旦传到萧恪耳中,只怕是要千百倍的还回来,更是担心远在京中的家眷。可不罚,自己威严何在?是而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

正僵持着,贺绥却撩袍单膝跪下道:“是末将莽撞,坏了军法规矩,愿听凭处置。”

白子骞震惊之余,却也清楚贺绥的性子,他是清楚此事只能一方松口方能了结,才会主动请罚,不由面露担忧之色,回身求情时已是变了说辞。

“贺绥有过,自当依军法处置。只是还请将军念及其用心,宽宥一二。”

见白子骞牵头求情,一直忍耐许久的祁风也跟着站到黄友光面前道:“贺副将虽是贸然开口,但其本意是怕我军再中北燕人的埋伏,其心可表。末将也请将军三思,从轻发落。”

祁风开口求情让那姓费的将军有些意外,但他仍是坚持开口道:“话虽如此,可……”

“可。便按白将军所言……”那姓费的话未说完,黄友光便抢先打断了。他可不会再给对方这个机会,真让姓费的把这事闹大了,倒霉的可只会是自己,“念及贺副将初犯,便从轻发落。你出去自行去领十军棍,谨记教训。”

“是,末将遵令,谢将军。”

贺绥退出军帐,自去领罚了。

那军棍长五尺有余,厚约一尺,一头宽一头窄,行刑时高举落下,携着劲风结结实实落在脊背上。十下军棍听着不多,但军中都是实打实的汉子,没有徇情这一说,必打得皮下青紫,疼上些日子才记得教训。当日行宫之中萧恪虽也挨过,但那是层层徇私,太监掌刑,自不可相提并论。

“呃!”贺绥褪了披甲,上身只着一层单薄中衣。五杖下来,头上已浸出大颗汗珠,全凭意志咬牙熬着。

祁风跟着白子骞过来的时候,最后一棍刚好落到贺绥背上,白色的中衣已见了淡淡血色,看着揪心不已。他掠过白子骞,先行一步走过去伸手搀人,贺绥却已撑着膝盖自己站了起来,只是脸色煞白,额上尽是汗珠。

“靖之,可还好?我送你回营帐……”

贺绥摇头拒绝了,他不开口并非因为瞧不起祁风,而是实在疼得张不开口,喉咙泛起腥甜,嗓子里烧得难受。

祁风担忧不已,偏此刻旁人的风凉话传入耳中,“祁将军何必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他若委屈受不住,京中自有位郡王护着,您……”

“费将军,咄咄逼人非君子所为!你同我说得再多,也传不到家父耳中!”祁风心里明镜一般,他先前忍耐是不愿仗着太尉公子的身份作威作福,更是想和父亲划清界限,但见这姓费的没完没了,他也顾不得此刻无数双耳目听着瞧着,无可忍耐之下恶语相向。

“我是为了……”那将军脸色登时十分难看,交好的同僚不似他这般冲动,赶忙拉了人一把,硬是把人推到后面劝着。

其中一人朝祁风行了一礼,论官职,他远比祁风高许多,这番姿态便是有讨饶之意了。

祁风无意将事态闹大,只说了那一句难听的便不再多言,交代了一句便搀着贺绥绕开那几人离开了,白子骞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临走前多瞧了那姓费的将军一眼。

同僚叹了口气,几人强硬拉着那姓费的回了自己的军帐。

“费兄今日冲动了!先前咱们占理,罚便罚了。既是目的达成,何必说那几句风凉话去,贺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但他背后有燕郡王,你开罪得狠了,那燕郡王可不百倍千倍报复回来?!人家是手握大权的郡王,你何必啊?!”先前发难时他们几人也是一起给黄老将军施压,那是因为他们占理,这会儿却怨怪同僚冲动。

“燕郡王在京城鞭长莫及,就是这时候才要给他个教训,只可惜大公子护着……”

“你!你!你……唉!”那人费了番口舌却发觉同伴一个字没听进去,手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

贺绥原是想回自己的营帐,奈不过祁风坚持,白子骞也在旁帮着,硬是给人扶到了祁风的军帐里。

“靖之,可能有些疼,但这淤血得尽快揉开才好得快。”

祁风手心倒了些药油,手心搓热乎了才按在贺绥背上。

“嘶!”

祁风力气不小,他又没怎么学过推拿,只是抹上药油凭感觉揉搓,听见贺绥忍到极致才吐露的痛呼连忙安抚道:“你忍着些,马上就好。”

白子骞站在一边看着,倒是对这位祁家大公子另眼相看,见他刚刚对贺绥的回护不似有假,这才放心让祁风帮忙。

“姐夫。”私下里,贺绥换了以往的称呼,只是他说话还有些虚,“今天这事,别让允宁知道,廖世叔那边也得请您费心走一趟。”

贺绥太了解萧恪了,若是让萧恪知道,京中必是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他不愿有人因自己这起子小事丧命,故而多嘱咐了一句。

“我明白。”白子骞点了点头,他不是嚼舌根的人,不会什么事都往家书上写,“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费泓如此针对你,多半也是冲着允宁去的,真闹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哈啊…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放心。不过今日我瞧你欲言又止,可是与北燕换帅之事有关却不方便说?”

尽管背上火辣辣得疼,贺绥却还是坚持撑着坐直身子,忍着阵阵疼痛说道:“并非,只是心中猜测暂无凭据,且事关萧大哥之死。”

白子骞没说话,他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祁风。

贺绥摇摇头道:“祁兄的话无妨,我信他。”

“好。你有何猜测,不妨说出来。”

“龚野此人心思难猜,去年他曾表现出拉拢之意,言语之间提到了长姐和北境守军,且听他语气似乎是胜券在握。”话说到一半,贺绥停下来压抑着喘息了一下,待那阵子疼痛过后才接着说道,“龚野在京中谋划一年之久,允宁说朝中通敌之人多半便是与龚野勾结。北燕最是看中部族与血缘,龚野先前极不受北燕大汗待见,如今却可以取代其弟弟,可见其手段。而北燕十日不曾出兵来袭实在古怪,事出反常必有妖,如若我猜得不错,斥候回来多半还是会探得北燕军营内斗。也或许……就连第一次也是有意为之。我军职不高,入不得大帐,今日言明便是希望两位届时醒着神,千万不可冒进。”

白子骞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他先前只跟北燕大将图木真与三王子查和鲁交过手,这二人是典型的北燕汉子,冲阵虽是勇猛,却无计谋与布阵。若是真按照贺绥所言,北燕新帅只怕比以往所有对手都要难缠。

一日后斥候返回大营,其探得的情报果真被贺绥言中。但一听北燕军营内懒散无章,巡营兵士也像是分了两个阵营后,费泓那几人立刻动了心。

更糟糕的是黄友光也动了心思,白子骞将那日贺绥同他说的话一一告知,奈何大帐之中人心不齐。费泓那几人存了心要作对,而作为的黄友光则迫切需要一场大胜,纵然他心中也被白子骞说得存了个疑影,但情势却不容他再谨慎犹豫下去了。

齐军先前刚连吃了数场败仗,尽管有援军到来仍是士气低迷,百姓纷纷弃城而逃,他们太需要一场漂亮的胜仗壮壮士气。

白子骞再劝亦是无用,说得多了费泓他们又觉得他是抢功劳,黄友光抬手示意众人闭嘴,“众将听令!”

“费泓、常兴嘉,命你二人率兵三千为先锋,奔袭北燕大营!段炎、白子骞,你二人各领一万为左右军,与费、常二位将军一道包夹!其余人随本将在后剿灭北燕蛮子!”

“是!”

外面战鼓擂起,齐军此番整军五万,士气高昂,势要一举攻破北燕大营收复失地,白子骞身披战甲骑在马上,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费、常二人领了三千骑直奔北燕大营,白子骞此次是要从旁策应,同他们一道包夹北燕大军。骑兵虽快,但毕竟只有三千人,北燕大营之中数万人并不是三千骑可以吃下的,还需左右军配合,但很快前站斥候的回报让白子骞心头一凉。

先锋军那三千骑并没有按照原本的安排等左右军围拢,是马不停蹄直奔着北燕大营去的。而这样冒进脱离大部队,若是北燕人真有埋伏,左右军这两万人根本来不及接应。

白子骞不用想都知道费、常二人是什么心思,但大敌当前,他虽生气却不能放任不管,那毕竟是三千多条命。

“传令全军,加快脚步!”

龚野站在高台之上,此刻北燕大营之中哪有半分杂乱,全军整肃,个个神情专注盯着大营前方,他们是草原的猛兽,冒进的齐军在他们眼中不是敌人,而是羔羊。

三千骑星夜奔袭而来,他们想的就是打北燕人一个出其不意,可迎接他们的是密密麻麻的箭雨。

“有埋伏!”

北燕人生在马背,马上拼杀与骑射的本事根本不是长途跋涉而来的齐军可以比肩的。他们训练有素,先头骑兵就配了数支羽箭,箭囊射空了就果断舍弃,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大批北燕骑兵冲出大营,直奔着慌乱的齐军而来。

这时候再喊有埋伏已是晚了,三千骑转眼已折损近千,费泓与常兴嘉只能慌忙命令余下将士往回折返,而他们此刻也尝到了冒进与轻敌的苦楚。因为之前想抢占头功,故意甩开重甲的左右军,此刻慌忙逃窜,北燕人紧追其后,不少齐军被打下马,有的甚至滚落至群马之中,被马蹄踩踏至死。

可怕的不是北燕人穷追不舍,而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接应的援军何时能到,悔不当初亦是无用了。

而当奔逃的前方又出现了北燕军的身影时,费泓与常兴嘉二人如坠冰窖。

包抄的北燕军举着狼图腾的大旗,他们对于试图溜走的齐军不留丝毫情面,甚至比赶杀齐军的那批人还要狠绝。就像是真的狼群,将猎物团团围住驱赶,甚至享受这个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