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86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萧恪口中念念有词,一抬头却见贺绥已站在了门口,顿时收了声。

“阿绥……”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同祁风说过的话不想让贺绥听到,萧恪神色稍显心虚,但这样的反常根本忙不过对方。

贺绥是断了热粥小菜回来的,他面无表情将托盘放在一旁小桌上,转回来面对萧恪坐下,直截了当开口问道:“允宁,你要对付太子殿下?”

萧恪愣了下,但还是诚实地点了下头。

“阿绥何时回来的?”

“祁兄掀帘要走又放下同你说话时回来的。”

那便是没听到没有听到皇后之事,萧恪闻言暗自松了口气。毒害祁皇后之事虽说不是他主谋,但真计较起来他也少不了一个知情不报的过错,何况涉及康王的野心,他不得不替对方遮掩一二,若是这个时节让贺绥知道,必然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怎么了?”

萧恪回神,摇头道:“无事。我听祁风说……你原是有所谋划应对的,是我未考虑仔细,教你担忧了,阿绥莫气。”

这话说正中贺绥心中症结,他伸手抚上萧恪右肩的伤处,眼神复杂。

萧恪正要开口,他却抢在那之前出言道:“我确实生你的气,却并非因为你打乱了我的谋划。”

“阿绥……”

“允宁。”贺绥神情严肃,看得萧恪不由心虚起来,“每每出事,你总是同我说让我放心。看似处处庇护,实则处处隐瞒,你在害怕什么?或者我换种说法,你在我面前总是不经意带着几分补偿不及的急切,这又是为何?”

贺绥从来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汉子,相反的,他于体察人心一道有自己的门道,只是平日里性格纯良耿直,不会随意揣测他人,更不会以此为刃罢了。

萧恪险些忘了这一点,他与贺绥早互诉衷肠。加之前世一直未能与贺绥如今生这般携手相伴,便未想过自己心思异常之处不会被察觉,却殊不知越是亲近越是体会得清楚。如果不是重生之事过于玄幻,常人一般想象不到,只怕他此刻便要露馅了。

不过他很快收敛心神,从容答道:“因为我是真的觉得亏欠阿绥,而我所做补偿不过毫微,倒让阿绥烦心了。”

“你何曾亏欠于我?若说嫁娶之事,不过是个名分罢了,何况此事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也不必如此。”贺绥早已不是一年前的他了,齐帝赐婚目的为何他已是一清二楚。何况就算没有萧恪,也会有旁人,只要齐帝不放心贺家,便是没有萧恪这个人,他一年来的处境只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不论如何,这些也都与萧恪无关,更谈不上补偿二字。

萧恪摇头道;“我也不知,或许是我上辈子欠阿绥的,今生为人…总是想补偿罢了。”

这话说得亦真亦假,也便只有此时,萧恪才能借着神鬼之说将真话藏于其中。自来到边关,亲眼目睹战争残酷,前世贺绥下狱时的场景便每每存于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前世的自己究竟是如何练就的冰雪之心,才能对贺绥的苦难视而不见。他无法接受那样冷血的自己,故而重生至今才会控制不住去弥补,只是越是弥补,前世的记忆便越是清晰,好似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怪圈一般。

“允宁,你不欠任何人。我们之间不需要靠这些维系。”因为顾及萧恪肩上的伤,贺绥没有将人揽到怀里,只是伸手拂过萧恪脸颊。指腹悄悄抹去萧恪眼角未及落下的泪滴却并不言说,只是静静看着这个他自小掏心掏肺守护的人。

贺绥并不是天生钟爱男子,只是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男子罢了。当年宫中那个瘦猫儿似的男孩如今已成长为一双素手搅动朝局天下的燕郡王,贺绥是亲眼见证的,曾经的那份保护欲和责任慢慢变质,其实真正离不开对方的并非是萧恪,而是他才对。只是情情爱爱之语于他而言实难开口,也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才享受萧恪对他的依赖。

“阿绥,神鬼之说是我口中玩笑,我既认定了你,没有什么再能让你我分开。”所以,任何会影响他与贺绥的人或物,萧恪都必须除之以绝后患,而太子便是这只拦路虎。哪怕他明白祁风所言,能够体谅萧定昊作为太子的诸多苦衷和无奈,哪怕他内心也十分清楚,放眼诸皇子中,眼下并没有哪一个能做得比萧定昊更好,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反正……他萧恪本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打算做清官贤臣青史留名。后人评说,逃不过成王败寇四字。萧恪眼前只有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他走得毫不犹豫。

“你惯爱口头上哄我,私下里却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萧恪笑了下,撒娇道:“阿绥,我饿了~”

明知萧恪是打算避而不答,贺绥却偏吃他这一套,摇头无奈笑笑。起身将那木托盘放在小凳上,一并搬来放在榻边,他自己则坐进了些,亲自捧了粥碗,舀了一勺凑到唇边感觉了下。那粥放了有一会儿,触之已不烫口,贺绥又吹了下才送到萧恪嘴边,像是哄孩子般哄他吃下。

边关物资匮乏,且大军刚刚重新占领先前丢掉的城池,城中被洗劫一空,一时也匀不出什么好粮,故而那粥也不过是寻常米粥,且水多米少,晾了一会儿上面凝了一层薄薄粥皮,配的也是一叠咸菜丝罢了,这饭实在说不上好吃,对于受伤失血的萧恪来说更是没有半分补养。但他愣是一口一口由贺绥喂着,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说起来,若我不来,阿绥原是打算如何平息此事?”

贺绥将空碗放回托盘中,未免不小心打翻,起身端着放在远些的小桌上。听到萧恪这般问,随口应道:“也没什么,此事发生得突然,真说谋划也不过是你离开前后那几日,即便幕后真有京中授意,多半也是隐在军中的那人独自筹谋。军中不同朝堂,这里更多的是普通士卒,我官职不高,素日与将士们相处得多,想知道消息从哪里传出来易如反掌。顾将军以军功诱之本就是个荒唐主意,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虽不喜挑拨人心,但也不会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萧恪听得有些愣住了,随口笑出了声,但并非嘲笑,而是惊喜。

“阿绥此番倒是颇有我以往行事之风。”

贺绥转过身叹了口气道:“哪有你这样夸耀自己的。再说你这次行事实在莽撞决绝了些,再来一次非把人吓坏不成。”

“阿绥说的是黄友光吗?”

“也就是你,在军中也能如此随意直呼他人名姓。方才还当着祁兄直言顾将军……不过你这一招也确实能多消停些日子了。”愚蠢二字贺绥没有像萧恪说得那般坦然,说到这儿便没有再往下了,他走过来重新坐回榻边,看了下还在渗血的伤口,担忧地皱起眉,“还疼么?”

“疼啊,所以阿绥多疼疼我……”

萧恪右臂短时间动弹不得,也就不能动手动脚,只能口头上骚几句。

贺绥听惯了这些,多少适应了些,便直接无视方才那句,提起旁的事问道:“陈将军的事你怎么看?”

“陈之丞?”萧恪对这些军中将领‘一视同仁’,任说谁都是直呼其名,没半点顾忌。如陈之丞之流,他更是不放在眼里,“良禽择木而栖?我猜的。”

“你在人前说的那些关于顾将军的事……可是真的,还是诓他?”

“阿绥指的什么?”

“调离京城的缘由之类的。”

“实话啊!只不过顾樊是个不会转弯的榆木脑袋,他那脑子也就够想一件事,多了就犯糊涂。今上用他做禁军统领初时确实是看重他那性子,毕竟帝王可不想要会随时倒戈臣子或是他哪个儿子的禁军统领,而来是给茂国公个颜面,免得后世史书工笔议论他刻薄……”

“允宁,慎言。”

放眼军中无人比萧恪尊贵,自然是他想怎么说都行,但若是议论皇帝便是另外一码事了。

“阿绥放心,且不说外围有我的侍卫守着。即便没有他们,我刚刚扎了自己两刀,如今军中上下,无论是想巴结我还是忌惮怕我的,这会儿都不敢往我身边凑。”萧恪的自信也源自于他素日恶名,做那奸猾权臣就是比清流名士要多一分威慑,有胆的没胆的都不敢随随便便往他身边凑。

“唉……你还是收敛些,我也怕哪日被你吓死。”

“哈哈…阿绥不喜欢,那我日后听话便是。不过说回顾樊这事,还是要提咱们这位陛下,顾樊这样的‘忠臣’初时确实可令天子安心,但时日久了也厌倦了,君臣一心本就是个笑话,今上做不到,太子也做不到。”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萧定昊虽不似他父皇那般短视,心胸抱负也堪称人中龙凤,可东宫的位子做了这几年,戒备心或多或少跟他父亲变像了些,这样的人或许会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却绝不会成为一世明君。哪怕前世萧定昊顺理成章登基为帝,受万民歌颂敬仰,也不过是百姓苦先帝暴政久矣。

“你……”

贺绥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隐隐有嘈杂人声传入耳中,他听力极佳,立刻就站起身往营帐口走。

“阿绥?”萧恪先是还古怪,等那骚乱人声由远及近方才反应过来,“什么动静?!”

外面立刻有侍卫前来禀报道:“禀主子,是大营外来了一个异族人。功夫卓绝,弓箭都奈何他不得。”

提到异族人便只能是北燕人,只不过单派一人只身闯营却不像龚野会做之事。

萧恪立刻追问道:“敌袭?还是……嘶!”

动作大了,牵动了右肩的伤势,萧恪没绷住痛苦低吟了一声,贺绥立刻大步返身折回来把人按回榻上,嘱咐道:“你这伤不是闹着玩的,躺好了仔细养着,我去瞧瞧。”

方才禀报的那侍卫却大着胆子横了一步拦住了贺绥前路,低头禀报道:“侯爷,那闯营之人直言是替北燕主帅给主子带一封信,这才在外面闹着要见主子。”

萧恪闻言不由皱眉,他已知龚野和他同为重生之人,那么前世齐燕之争诸多细节对方必然清楚,而这点名送信给他的举动让萧恪心头升起一丝凝重。

“过来替我更衣,我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萧恪与贺绥赶到之时,那‘刺客’正与祁风斗得酣畅。

纵使萧恪于武艺一道只涉皮毛,却也能看出那异族人刀风凌厉,更新奇的是祁风平日不显山露水的一个人,竟以一己之力将人挡下,乍一看去难分胜负。

萧恪不由歪头问了一句:“祁风的功夫竟这般厉害的么?”

贺绥点了下头,萧恪又不禁感叹道:“外表真瞧不出来,这倒是新鲜事。比你如何?”

“难分胜负。我与祁兄擅长不同,若单论拳脚,他比我强许多。”

“呵。那倒是有趣…呃!”萧恪一笑牵动了右肩的伤处,贺绥忙收回视线扶住,“无事,阿绥不必担忧,不过是皮肉伤痛罢了。”

贺绥叹了口气,虽收回手,但目光中尽是担忧。

萧恪往前走了一步,扬声道:“阁下闯营不是要见本王么?我来了。”

那异族刀客双刀架住祁风长剑劈砍之势,其中一柄刀倏地抽离劈下,祁风旋身,长剑斜立护在身前,挡住了接踵而至的银刃。

两人默契收势,那异族刀客潇洒立于原地,竟学着中原礼仪朝祁风抱拳行了一礼,在齐人眼中却觉得十分古怪。

“阁下剑法精湛,改日再来讨教!”异族男人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的官话,如果遮住那一头灿金长卷发和如萤石般的异色瞳孔,真听不出是个异族人。

旁边有将军听到他这般说,立刻高声斥责道:“无礼蛮族!当我大齐军营是什么来去自如的地方吗?!”

男人却不理周围叫嚣,径自提刀走到近前,一手提了双刀,空出一只手自腰间扯下一个布囊坦然递到萧恪面前。

“燕人主帅托我转交齐国燕郡王一封信,你既是,那我的事便做到了。”

萧恪不方便抬臂,让贺绥帮忙接过的。

那异族刀客显然对萧恪这等文弱之人不感兴趣,他视线转到代接信的贺绥身上。好武之人眼光毒辣,自然立刻敲出贺绥也是练家子,只是未动过手,不知对方路数深浅。好找人比武的瘾又被勾起来,便直盯着人看。

只不过他那视线过于热切,倒让一旁的萧恪心生不爽了,偏他此刻身子不利索,也没办法做什么。

“听阁下所言,似乎并非是北燕之人?以你这般身手武学,作何要为北燕做事?”

“我叫萨桑·希杰里,出身西疆羌胡的一个部族,本来也不是燕人。”那刀客收回视线,虽然对萧恪无甚兴趣,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确实如男人所言,单是那一头灿金长发也着实与北燕人不同,“至于你说的做事?呼图邪部的首领许诺告知我北方第一刀客的隐居之地,我为挑战各方高手,所以答应帮他们送信给你而已。只是没想到齐人中竟也有不少身手好的人。”

萨桑说完便收刀要走,离开前仍来到祁风身边,看着执剑戒备自己的男人,他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如结实多年的老友一般同对方说道:“齐国的将军,你的剑法很厉害,待我与第一刀客比过之后便来寻你,咱们再比一场!”

“荒唐。”祁风皱起眉,似乎是没遇过这等超过以往认知的人。

萨桑却只是面露疑惑说道:“只是比试,为何说荒唐?我叫萨桑,你叫什么?”

“……祁风。”祁风虽面色不虞,但到底还是报了自己的名姓。

“祁…风…”金发刀客将那两个字反复念了两遍,随后抬头笑道,“好!我记住了。”

那异族刀客于万军之中来去自如,萧恪看了眼那群碍于祁风家世不敢当面发作追究的将领,冷笑了声从贺绥手中接过那个布囊。

“异族人来去自如,传出去岂不惹人耻笑,还不如……”偏有人不怎么有眼力见,有意无意在旁嘟囔了句,那声不高不低,却恰好周遭人都能听见。

萧恪身上本就不舒坦,连带着耐性也没那么好了,那话说得阴阳怪气,他抬头顺着说道:“还不如打不过异族人的都赶紧拿剑抹了脖子,免得传回去惹人耻笑。”

“……”那人本就是随口抱怨,一开始也不是奔着萧恪来的,这会儿被噎了也不敢搭腔。

“不过是个异族人,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我泱泱天朝容不下一个寻常游侠。嫌丢脸便弃了官职,提了剑去打个天荒地老,左右没人拦你,若再言语动摇军心,严惩不贷!”

论扣帽子,在座还真没几个人是萧恪的敌手。这位爷几个时辰前捅了自己两刀的事还历历在目,说话的或是其他想说还犹豫的,都生怕再多说一句惹到萧恪,那刀子这回要落在自己身上,如何还敢插嘴,一个个噤声低头,不敢再有二话。

末了,还是黄友光作为一军统帅出言打破了僵局。

“王爷,不知北燕主帅送的信中写了何事?”

龚野给他送信,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但派人闯营送信,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即便是萧恪也不可能昧下那封信不给旁人看,他有一种感觉,龚野的目的或许就在于此。

果不其然,那信展开,甫一开头便提及二人皆是重生之人,此后词句皆是游说之语,左不过是劝说萧恪精诚合作云云。然而这合作是假,离间才是真。

单是那重生之事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教人知道,至于后面所写,与前者相较根本不算什么了。

所以哪怕在众人注视之下,萧恪也只能将那封信连同布囊丢入火盆之中,火光映照着萧恪的侧脸,垂眸阴沉的模样,竟有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王爷,您这是?”

“北燕贼子胡言乱语,说出来也是浪费口舌,烧了便是。”

萧恪独断专行,众将畏惧他权势手段,只敢怒不敢言。黄友光自认为自己是萧恪一方的,却没想到萧恪连看过后便直接烧了,饶是他劝自己心大,也不由觉得匪夷所思,抬眼看向贺绥,发觉对方皱着眉并未开口,便想着趁萧恪不在时私下问问,毕竟刚刚就贺绥站在萧恪身边,若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也便只有贺绥这儿还能留一二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