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可违 第87章

作者:迟归鹤 标签: 竹马 HE 正剧 穿越重生

“允宁。龚野那封信是何意?”待扶了萧恪回营帐歇下,贺绥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萧恪抬手捂着肩头伤处顿了下,强撑着反问道:“阿绥瞧见了?”

贺绥点了点头道:“我瞧见其中几句,其中提及盼望你们二人精诚合作的话,那龚野刚遭遇大败。此人素有野心,他取代他弟弟出任大军主帅,本该是为了做出些功绩来,方好与他兄弟争夺王位,与咱们和谈,只怕不像。”

萧恪闻言心中稍稍安心了些,他在看到重生二字,便心中一惊,一目十行阅完便烧掉了,生怕旁边的贺绥看到那几个字。此刻听来,应当是未曾暴露。

“他自然不是真心和谈。且不说他本来目的未达成,根本不可能主动提及和谈一说,即便咱们算他真的有心,这等大事,再怎么说也该派遣使者前来拟定,龚野此人,你我相交数次,并非无谋莽夫,相反的,他做的每一步都颇具深意。只怕……我在边关呆不长了。”

贺绥皱着眉,瞬时便想清楚其中关窍,反问道:“你一开始便猜到他的打算了?”

萧恪想了下答曰:“只能说……有所察觉,待看到信,才算是肯定。”

“……可有何应对之法?”贺绥本想问萧恪为何干脆不出去,但转念一想那信上内容,便知无论是萧恪亲自去接,还是落到了谁手里,都势必会引来军中上下猜疑,差别只是这个证据有没有罢了。思及此,便没有再问那无用之话,只皱眉追问应对之法。

“眼下只能见招拆招罢了。我瞧那胡人来得意外,龚野谋划应不是与朝中人勾结。既是突然之举,那么即便真有人借题发挥告我一状,消息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个把月,我再歇一两日便即刻动身去理中洲那盘棋,届时我便是被召回京,也不怕北境有何意外了。”萧恪布局将成,如今不过是要等潮州边境传回的消息,言语之间,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担忧。

只是他自己虽不在意,贺绥却是不能。

“我没有问北境战事。允宁,我是担心你。今上速来多思,若是信了旁人构陷,你……”

萧恪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有事的。太子与叡王相争已让陛下心生不安,而我争权夺利便是为了此时成为皇帝制衡朝局的一步棋,只要他不想朝局崩,就动不得我。”萧恪布下的这盘棋连自己也一并算进去,只有身在局中,才能牵动朝局变动,而当他成为整盘棋的阵眼之时,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处置他。若要说这盘棋有何弊端,那便是那些真正不把大局放在眼中,甚至想一把掀翻了整盘棋的人,所以即便萧恪很清楚康王心思难测,却仍然要用手中掌握的把柄稳住对方。

“我总是不放心。龚野与朝中通敌之人勾结甚深,此举固然是突发奇想,难保之后不会……唔!”

余下的话贺绥没能说下去,萧恪单手环住贺绥脖颈拉下,以吻封缄。

贺绥顾忌萧恪身上有伤,便也不敢动手推开他,愣在原地任萧恪放肆撬开唇舌探入,霸道地掠夺着口中气息,直到两个人气喘吁吁,萧恪才意犹未尽退开,眼中全是压抑的欲望。

“阿绥,保护好自己。君安,我则无恙,这是我的承诺。”

贺绥如何听不出萧恪言语之中的分别之意,话虽如此说,但即使记挂在心上之人,如何能不念不忧。

可于感情一道,他实在不是什么口齿伶俐之人,更清楚如今官位低微的自己无论如何也都护不住萧恪,这种担忧与无力积压在心中,比起言语,他选择以更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担忧。

贺绥极少主动送上吻,更不要提军营之中,于他平素性子来说则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此刻,他却大胆将萧恪搂住,比起吻,更像是想将对方吞入腹中,再不放人走,近乎宣泄得在萧恪唇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却不经意间流下了一两滴男儿泪来。

“阿绥…阿绥……我会在京中等你凯旋。”

第一百二十九章

齐境最东便是潮州,而潮州与中洲国仅以一条纵贯南北的越江相隔。

中洲北接燕国,西邻齐国,东面与南面皆是海,所辖国土不乏诸多岛屿,是而中洲虽拥有诸国之中最强的水师,但若论平原攻伐却远不及齐燕两国。

如今中洲新主继位不过数月,这位三殿下之所以能继位,其中除去其自身努力,还有王长兄在背后支持的缘故,但自继位之争前,来自王长兄的书信往来便莫名断了,而那时他虽担忧,却因为王位之争实难腾出多余人力探查。可等如今王位初稳,一封染血的书信连同一根断指却被封于锦匣之内,送到了他的桌案之上。

这位中洲的新王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按那书信所写,仅带几十名护卫前来潮州与中洲交界之处赴约。

随行护驾的州郡刺史生怕新王遭遇埋伏,自己扮作亲随同行,令派了千名精兵押后驻守。

可到了约定之地,除了一名抚琴的布衣青年并几名亲随,再无旁人在场了。

奚涪左右瞧了瞧,并未见王长兄的身影,他自亲随手中接过那封染血书信,走到抚琴青年的面前问道:“这封信可是公子寄给我的?”

那布衣青年却不理会,自顾自抚琴,只是他并不精于此道,琴艺平平,至少在奚涪听来,着实不算什么绝妙曲子。不过相较于因自己国主被轻视而表现出愤怒地亲随,这位中洲的新国主显得冷静稳重得多。他是王位之争中的胜利者,看人的眼光和气量自然不是底下臣随可以比的。

虽然青年的琴弹得很一般,身着粗布衣裳,但奚涪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从容自持的气度,他从对方身上嗅出了同类的味道,所以几乎是一瞬,他就肯定了面前的人是寄信之人。大齐的燕郡王,虽然这人是一年前才崛起的人物,却屡屡出现在王长兄的书信之中,奚涪至今不忘长兄对此人的评价。

‘萧恪此人心思深似海,万不能视其为友,更不可树敌自缚。’

奚涪对于王长兄向来崇敬,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王位之争于自己有助,故而他对于这个王长兄书信中强调要时刻忌惮的人格外谨慎。

不过萧恪不搭理奚涪单纯是因为他此刻心思不在这儿罢了,另外中洲地处东南,奚涪虽是新王,却不似他长兄那般熟悉各国语言,方才那一串话乍一听来似乎有几个字听得懂,但架不住这位中洲新王说话快,萧恪纯粹听不懂他说的话罢了。

萧恪停下抚琴的手,抬头看了眼身边姿容胜人的康潮儿,出身潮州渔村的男人自然懂得一些中洲话,他上次在京中与萧恪立了赌约,但萧恪人还没有清理完,他便金蝉脱壳,直接离开了京城,连金榜御封都一并丢在了脑后。如今萧恪这次来潮州,直接让人把他找了出来,若说京中没几人识得,看不住也就罢了。但在这潮州,康潮儿颇为有名,想要寻到人易如反掌。

康潮儿无奈,只得这趟跟来,此刻便代为解释道:“王爷,中洲国主问您信是否是您寄的?”

“是。”萧恪抬头,坦然看向奚涪,肯定回答的同时伸手示意对方落座。

齐国和中洲虽言语不通,但到底不至于连这等浅显的动作都读不懂,奚涪抱拳客气回了一礼便落座,他虽不明白萧恪为何一身粗布麻衣的打扮,神情之中却没有半分轻视。

康潮儿作为中间人,承担了帮奚涪和萧恪传话的活计,而他自己也借机对这位中洲的新国主有了些认识。

聪敏有谋算,作为守成之主足矣,但不够绝情,狠劲儿也较萧恪少许多。所以只要奚濯仍在萧恪手中,这位中洲新王便会投鼠忌器,成为萧恪手中的棋子。

萧恪提了茶壶为奚涪斟满一杯,方悠悠道;“不过是借机闹上一闹,顺便夺回贵国旧土。如今齐燕相争,不久前我军刚烧毁了燕国粮草,他们自顾不暇,若中洲仍打算退让,那便只有认命成为北燕粮仓一条路。届时中洲与大齐必然结下死仇,奚国主觉得北燕可会不远万里来帮助你们?”

奚涪听了康潮儿代为转述的话后,轻摇了摇头。

“燕郡王说得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方才曾说王长兄害死令兄,如此深仇大恨岂是三两句话便可磨灭的,孤凭何信你不会暗中下手?”

萧恪之后确实听了一笑道:“奚国主不必信本王,只要你舍得下你王长兄的性命安危和朝局安稳,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本王今日来原就是威胁,而非与奚国主商谈。”

奚涪脸色微沉,他还未发做什么,其他人听康潮儿转述的话已是愤怒难当。

萧恪将那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视线先是扫过身后那几人,最后落在了奚涪脸上,扬手将自己那碗茶掷了出去。

随着碗盏碎裂之声出现的是周遭密林之后的弓箭手,奚涪并一种亲随的脸色难看,随行的那刺史更是直接拔剑出鞘,疾行两步护在国主身前。萧恪就这么看着,也不阻拦,而是自护卫统领手中接过崭新的茶碗,径自提了壶将碗中蓄满茶水。

渡口茶摊的茶叶实在浸不出什么香气,泯了一口权当润口罢了。如此剑拔弩张的情景之下,唯萧恪一人好似置身事外一般,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但也正因如此,萧恪在敌我一众人眼中才显得格外从容。

奚涪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拍了拍护持在身边的官员,示意随行手下都撤去,随后重新坐回萧恪对面,捏了面前茶杯往萧恪面前送了送。

萧恪微笑着提了茶壶替对方满上,两个聪明人之间本不需要多说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奚国主是聪明人,自然清楚你那埋伏的精兵救不了你这团近火。”

奚涪此刻已对萧恪知道他同样设伏的事不意外了,今日亲身经历了一番,方能透彻体悟王长兄信中的叮嘱,萧恪是个绝不能为敌之人。

双方既已翻过一次脸,索性也便不再说那些客套话了,奚涪开门见山问道:“那燕郡王何时才能将王长兄归还?或者至少替王长兄传一封信来。”

萧恪却道:“本王救回令兄之时,他浑身筋骨已断,如今人还在本王京中府邸娇养着,只是写信……日后怕是再不能了。”

“你!”奚涪心中有火,却强压了下去,他此刻投鼠忌器,是万不能与萧恪起争执的,“孤说不过燕郡王,只有一句话敬告阁下,不是谁都能做得利的渔翁。”

“多谢奚国主提醒,你我说话也十分费劲,不妨今日便到底为止。”萧恪和奚涪说每句话都要康潮儿代为转述一番,说者着实累人,见奚涪已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便直接起身不欲同对方多废话什么,只在带人离开前回身说了一句,“令兄何时能归国,便要看奚国主诚意如何了。”

待回了落脚的驿馆,萧恪便换回了平时装束,簪发的柳枝换成了镶玉的金冠。

康潮儿并未离开,萧恪自二楼客房中出来时,站在栏杆旁一低头就看到了对方坐在平日食客吃饭的桌前。

“康公子今日不跑了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王爷手眼通天,我便不做那无谓之举了。”

萧恪轻笑一声,落座正好是康潮儿对面,自有亲随奉上干净的碗盏和热茶,甚至连康潮儿的份儿也一并供给上了。

萧恪抬手坐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开口问道:“康公子如今在潮州是作何营生?”

“我是个粗人,不过做个寻常打渔郎,所求只是安稳度日罢了。”康潮儿性情豪爽仗义,偏却生了副倾国绝色的女相。粗人二字从此人口中说出,让不知情的人瞧了实在感觉诧异。

“当日赌约本王本已完成,却不想康公子直接没了踪迹。此后京中诸事繁多,公子执意避着,本王原没想着寻你。不过如今齐燕之争卷进中洲,本王才想起康公子应是回了祖籍,便着人寻你帮助。”言下之意便是并非专为逮人而来,不过是请康潮儿顺手帮个忙,而这样说才能让康潮儿这类极有主见的人稍稍放松些戒备心。

果不其然,康潮儿听了萧恪的话,神情没有刚刚那般紧张,甚至主动道:“王爷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是个乡野鄙夫,实在对出将入相无甚心思。”

萧恪不气不恼,身边侍卫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康公子请。”

康潮儿瞧了萧恪一眼,才自侍卫手中接过那封书信,却并未急着拆开看,而是转回头等着萧恪的解释。

“这封信是本王亲笔所书的举荐信,上盖了郡王大印,潮州上下官员本王也已命人通告一番,若来日康公子有人出仕,即可凭此信某一官半职,做你想做的。至于重考科举……京中来日朝局不明,康公子还是不必来回折腾一番了。”

康潮儿捏着手中的信,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萧恪,末了问道:“王爷不希望拉拢我为你做事?”

“朝中积弊颇深,非一日之寒,我虽能除除去这些症结,但匡扶江山并非我一人便可做到的。康公子性情豪爽直帅且颇有见地,将你强留京中也是白白搭了一条清白性命进去,不过若在潮州,本王相信康公子未来终可成就一方。”

“…多谢信任。”康潮儿不喜欢萧恪的为人,但他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成见而吝啬一句感谢。若说从前京中立下那赌约时,他还有那么一份份存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此刻倒确实有几分相信当日萧恪所言他可改变朝局之语。

萧恪又道:“本王不日即将回京,边关之事鞭长莫及,便全仰赖康公子照看了。另则,潮州刺史付晟本王也已知会过了,他虽算不上什么聪明之人,但到底大事不糊涂,你若有需要也可凭本王令符求助他,至于帮不帮……就要看康公子所求是否合理了。”

自有侍卫送上一块铜铸令符,康潮儿接过那块令符攥在手心,并非回给明确答复,萧恪却不着急,又派人赠马相送。

建和九年冬月初九,祁皇后薨逝,举国尽哀。

消息传到边关时,刚过了小寒没几日。而如萧恪所料,宫中圣旨并非只为宣告祁皇后病故这一事,还为将萧恪宣回京中,不过监军太监朱昭却是仍被留在军中,京中未有召回另派之意。并且这事似乎十分着急,几乎就是要立刻带萧恪走,至于那一应打点事务全不在宣旨太监的考量之内,

军中多数人还是为萧恪离开而暗自高兴,黄友光很有眼力见地派贺绥去送,名义上是送宣旨的内侍,其实送谁大伙心里都有数。祁风是陪着贺绥去的,但他内心是复杂的,毕竟祁皇后是他的亲姑姑。哪怕萧恪头个把月前便已告知他这事,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不过两三月便天人相隔,而萧恪很可能与姑姑的死有着很大的关联,是而这随行路上,他一直沉默不语。

萧恪只瞧一眼便知道祁风心中在想什么,他此刻也不会再提祁皇后的事刺激对方,而是道:“祁将军,阿绥平日忙起来经常不顾上自己,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劳烦祁将军得空看顾一二。”

萧恪姿态放得极低,祁风立刻抱拳回礼道:“王爷言重,末将自会照应。”

“多谢。”

萧恪说完便盯着祁风,男人立刻明白,借着询问宣旨太监有关姑姑的事,将人带远了些,只留下萧恪呵贺绥二人站在马车旁。

两人谁也没急着开口,萧恪拉过贺绥的手,不同于怕冷的他会时时抱着汤婆子取暖,从军的贺绥双手总是冰凉的。他将贺绥双手包在掌心中,替对方驱散丝丝寒气,良久后方主动开口道:“中洲过了年关出兵骚扰北燕边境,龚野势必会腹背受敌,但这人发起疯来谁都猜不透,你回去同白将军说,让他帮忙盯着些。我这一走,军中势必有些人会死灰复燃,我回了京鞭长莫及,你务必护好自己,我才能放心。”

“你放心。”

萧恪只是笑笑没说话,攥着贺绥的手紧了些。从前都是他一直同贺绥说你放心,可如今对调过来再听,方明白贺绥当日如何为自己悬心。你放心三字听来安心,可换到他们身上,却是不同了。正是因为二人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便义无反顾,是而听到心上人说你放心三个字,心中担忧是要远胜于安心的。

“我该走了。”

“嗯。”

“阿绥,我还是那句话,我等你平安归来。”

“我会的。”

第一百三十章

贺绥今年的生辰是在边关过的,军中一切从简,何况战事未平,军中也兴不得操办庆贺。

不过是姐夫白子骞在正日子那天去向伙夫要了一碗面条,权当做长寿面,行军当值连酒都是忌的,吃过就算贺过了。

祁风特地与同僚换了值,过来一同贺一贺。如今他已从姑姑薨逝的悲伤中缓了过来,对贺绥仍是照旧亲近,并未因为萧恪与他亲姑姑病故的事相关而疏远贺绥。那一大盆面白子骞和祁风也各分了一碗吃了,过后白子骞便被人唤去议事,帐中一时便只剩下祁风和贺绥二人。

贺绥如今已升了官职,虽不过是个五品的将军,名义上又仍是白子骞的副将,但较先前已是成熟进益了不少。

“算算时日,郡王也差不多该到京中了。”

贺绥听祁风提起萧恪,不由生出些疑惑来。虽说这两人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那日他俩私谈之后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但祁风主动提及萧恪的事仍是有些古怪。不过贺绥却未主动提出疑问,而是看向帐中烧着的炭盆出神,应了声道:“是啊……还不知京中是何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