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余逢春心中一紧。
看到邵逾白的死相是一回事,听他亲口承认是另一回事。
意识到这就是问下去的最好时机,余逢春来不及思索,抓着他衣领的手更加用力,道:“何必总说这些,只要你肯……”
剩余的话语化作又一阵轻颤,消弭在唇间,余逢春闭上眼睛,感受到邵逾白又落下一吻。
极为珍重,不见丝毫旖旎轻佻。
余逢春深吸一口气,想捱过又一阵的慌乱难受,却不期然感受到邵逾白极其依恋的蹭过他的鬓发,在他耳边低声道:
“我死路已定,退无可退,师尊不必耿耿于怀,徒留自伤罢了……”
他说得坦然,一副已经认命的模样,手却死死揽住余逢春的腰,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余逢春缓过劲来,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邵逾白继续道:“师尊愿意陪我做这场荒唐的梦,我已经知足了,只盼百年之后师尊别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明夷死而无憾。”
“……”
余逢春躺在他怀里,仰头怔愣地看着头顶晕染出的暖色光亮,视线边缘的红如此鲜艳。
他喃喃道:“那我该怎么办?”
“明夷,你死了,我该如何?”
第79章
这本不该是个问题, 尤其是在邵逾白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一切的时候。
从卑微肮脏的人魔混血到穆神洲余逢春座下的唯一弟子,再到一统魔域的魔尊,邵逾白的一生经历已经足够丰富, 不必再留下任何遗憾。
可当师尊在他怀里,低着声音问他该如何的时候, 邵逾白还是感觉不满足。
如果能更久一点就好了。他想。再陪师尊久一点, 陪到他再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这张脸。
这样, 就真的了无遗憾了。
……
邵逾白想了许久, 才勉强想到一个貌似很好的回答。
他轻而又轻地开口:“妖族进人间的通道, 一条被师尊镇住, 另一条则由我看管, 待我死后,生镇转为死镇,他们无计可施, 师尊自然就万安了。”
声音像缠绵的丝线, 从余逢春的耳边滑下, 又转为惊雷, 让余逢春彻底清醒。
所以这就是原因。
邵逾白的诸番躲避遮掩, 既因为他知晓自己的情意见不得光, 也因为他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妖族通往人间的裂缝, 是妖族耗尽全族之力, 历时千年时机才开辟出来, 极其不易。
余逢春身为大乘期修士,以身镇住一条,从此身死道陨, 本以为已经是终结,没想到除了他镇住的那条以外, 居然还有一条,而那一条,则由他的徒弟镇住。
只是和余逢春不同,邵逾白的镇是生镇,是暂时的,也相对更加痛苦。
裂缝的力量会无休止地侵蚀他的身体,致使他魔气暴动无法压制,如同一个刑罚,只有死亡才是终结。
而当他死后,生镇转为死镇,裂缝才能彻底封闭。
“……只盼着师尊不要怪徒弟忤逆,我这一生已无甚遗憾了。”
爱恋的话语还喃喃回荡在耳边,余逢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骂他蠢,又不舍得真说出口。
而就在他挣扎犹豫的时候,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从小腹向上涌动,余逢春急喘一口气,浑身烫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都被水雾遮掩,变得朦胧又暧昧。余逢春极其艰难地伸手,按在邵逾白的肩膀上,手腕上的灵石手串叮当作响。
即便情蛊入身,也不该有这种功效。
“这、这是什么……”
邵逾白不答,只是偏头吻过余逢春的手背。
“没事的,”他道,“很快就会好的。”
红痕像花朵一样在身上缓缓绽开,余逢春仰身躺在床榻上,看着眼前的红色帷幔一摇一晃,身体极为难耐,想要躲避蜷缩,却被人钳住脚踝,动弹不得。
一滴终于忍耐无法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锦被。
余逢春茫然地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感觉到一只手顺着腰腹缓缓上移,似侵犯一般抚弄过掌心,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
昔日一剑起千里碧水的穆神洲主人,却在此时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用力踹了一脚身上的人,然后任人摆弄。
被禁锢住的灵脉在此时有了些许变化,仿佛春日临,春水生,更精润纯粹的灵气顺着二人的交合缓缓浸透全身,这是比身体上的愉悦更折磨人的存在。
余逢春避之不及,只能仰头大口喘息,暴露出来的修长脖颈被身上的狼崽子叼住,留下一个鲜红暧昧的牙印。
即便如此,这冤孽还不满足,似乎是准备在梦里将自己现实中的全部爱念发泄出来,好搏现实中的一个谦谦君子的假皮囊。
余逢春已经难以承受,躲无可躲,偏偏邵逾白还一个劲的在他耳边师尊师尊的唤着,吐露出平日里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的爱语。
“住、住嘴……!”
只撑起身子骂了一句,红肿的嘴唇就又被吻住,深得好像要将他吞入腹中。
徒弟忤逆不孝,确实是师尊不幸。
余逢春也是没有办法了。
……
……
直至烛火燃尽、天光初明,余逢春才醒来。
身旁床榻上已经没有人了,邵逾白不知离去了多长时间。
从一团暗色布料的纠缠中坐起身于逢春,发觉这次醒来和上次一样,尽管身上红痕遍布,却丝毫没有疲乏之感,好像昨天晚上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思索之际,一夜没有出声的0166终于开口:[我现在有很多问题。]
余逢春:“我也是。”
手腕上的镯子相互碰撞,叮咚作响,余逢春叹了口气,下床走到镜前,很挑剔地打量着身上的种种痕迹。
安静一段时间后,0166又问:[你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所以主角又快要死了。]
“是啊。”
余逢春转身回到床前,发现新的衣服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床头。
[需不需要我向上级请示,救救他?]
镇压妖族裂缝,在这个世界不是小事,虽然当初余逢春身死道消,有替主角去死的因素在,但说到底也是因为裂缝确实不好镇压,除了人魔混血这种得天独厚的体质,只有余逢春有这样的实力能做到。
0166的担心不无道理。
余逢春却摇摇头。
“不用,”他说,“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小孩子不能听。”
0166:[……]
你其实很无趣,你知道吗?
吐槽的心声没有让余逢春听见,穿戴整齐以后,余逢春头一次离开寝殿,走到廊外。
暗无天日、邪气四溢的天地中,被邵逾白费尽心思地种遍了凡间灵界的各种花草,艳丽娇嫩,香气徐徐,对比之下,连头顶投下的暗淡光亮都明媚许多,仿佛置身永无尽头的春日。
昨夜感受到的精纯灵力,此刻还存储在他的灵脉中,只是无法释放,缓缓沉入丹田,等待着愈积愈多。
余逢春伸了个懒腰,踏入花海。
他的精神要比预想中好太多,先前对于自己身体上的种种困惑,也终于得到了解释。
他们的欢爱,实际上更像双修,又或者是余逢春在单方面吸收邵逾白的灵力。
人魔混血,尽管在世人言语中极尽脏污卑微,可人血纯净,魔血混沌,二者相依相存,在修炼上事半功倍。
那日余逢春看到明远一剑杀毁妖兽魔骨,便知道这缕元神带着的灵气至精至纯,寻常修士难以望其项背。
也是从这一点上,余逢春认出明远是邵逾白分割出来的元神。
虽然余逢春镇压妖界裂缝后死而复生,但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与从前相比如何,邵逾白想着既然自己时日无多,不如将好的都留给师尊,以全师尊万年。
做梦之人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所言所行全出自一颗真心,仿佛只要心上人万事俱安、百福皆臻,那自己就算粉身碎骨,最后一泼血都撒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邵逾白的爱那么低,却又把余逢春捧得那么高……
0166问:[你现在都知道了,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不着急,”余逢春拨弄手边的花蕊,“这是个好机会。”
与其在外面犹豫踟蹰,不如直接在梦里把话都说清楚。
反正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醒来后也能记得。
见他心中有主意,0166不再多言,待机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然后整整一天,邵逾白没有出现。
余逢春试着去联系凌景宗的人,但没有收获。
想来也是,这只是一个梦,哪怕绵延千里也不可能人人都被仔细雕刻。
等到烛火再次在夜晚中摇曳发亮,余逢春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用一根细长银簪去挑弄烛火。
凉风骤起,将殿外的花香卷入殿中,凉意擦过皮肤,却带来更深的热。
余逢春低低喘了一口气,银簪脱手落在桌上。
邵逾白停在他身后,伸手将银簪放回原位。
他轻声道:“师尊今日,似乎心情舒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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