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想通了一些事,”余逢春说,“你很忙。”
邵逾白闻言笑了:“魔域不比宗门,各怀心思蠢蠢欲动,比较难打理。”
他们之间没有身体接触,所以余逢春目前还能保持清醒。
伸手重新将银簪拿回手中,余逢春又挑了一下烧到卷曲的烛芯,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
动作间,柔软的衣袖向后滑去露出一截白而细的手腕,三圈镯子叠戴在一起,很吸引目光。
邵逾白默默看着,直至余逢春突然开口。
“明远是你。”
这甚至不是一个问句,早在将这句话说出口前,余逢春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要的只是一个来自邵逾白的确认。
于是邵逾白点点头:“是。”
“为什么?”余逢春问。
为什么要分割元神?
为什么明知道分割元神创伤极大,甚至有可能致使魂魄逸散,却还要一意孤行?
“我想陪着你。”邵逾白说。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情爱,得知师尊失踪的消息以后,不顾身上旧伤,一路闯进悟虚幻境,最后在极其隐秘难寻的幻境深处,看到了长发瞑目的仙人。
水天碧入地七寸,分毫不差,吞口与地面平齐,青碧色的纹路自剑镡流溢而出,勾勒成庞大复杂的符文,三尺之内的地面上冷霜骤起,死寂非常。
仙人端坐其中,一身素衣垂落如烟,青碧色的灵气自他而出,仿佛高悬青玉山间的云雾。
余逢春双眸低垂,眉间一点银白印记已彻底失去光亮,点点血痕坠在衣襟,睫下的阴影仿佛化为灰烬的鹤羽。
他坐在那里,安宁又沉静,仿佛睡着一般。
只看了一眼,邵逾白便觉得自己好像也要死在这里了。
他从未想过师尊会死,他从未想过。
也直到那时,邵逾白才明白极致的崩溃绝望是发不出声音的,他甚至都不敢走过去,生怕破坏封印,连师尊的尸身都留不住,只能原地跪下,远远地看着。
原来玄煞宗一别,就是永别。
“后来,我探查到另一条裂缝所在,机缘巧合之下又发现只有人魔混血才镇得住。师尊愿意为了黎明苍生以身殉道,那我为何不可?”
邵逾白低声笑笑:“只是玄煞宗实在可恶,一想到要留他们一条命,我便日夜不安,索性入魔将他们全杀了,一走了之。
“魔血脏污,明远是我最干净的一部分,他在悟虚幻境陪着师尊,也不算玷污师尊一世清名。”
“……”
他与余逢春师徒百年,一向以徒弟身份自居,因此即便亲眼见到师尊尸身,悲痛欲绝,也未能看破的最后一层屏障。
可就算看不破,邵逾白也本能地做了自己能做的。
原来早在没发现爱上你之前,就决定好要为你殉情了。
明远只是先行的随葬礼,待他处理好诸多繁杂事宜,自会亲自去寻。
寥寥几语,已经将能说的都说尽了。
余逢春偏过头,望向邵逾白的眼神,像是隔了很远很长的岁月。
他轻叹一声,主动牵住邵逾白的手。
“你的心,我都知道。”
他们二人,无需多言。
邵逾白短暂又漫长的一生,所有的痛苦纠缠和不伦妄想,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宽解和垂怜。
……
……
第三天,余逢春还没选择离开。
第四天也没有。
而第五天的时候,余逢春再一次离开寝殿,四处乱晃。
0166趁着他研究花草的时候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它已经看了整整四晚上的马赛克,坦白说就算它是系统,也有点儿遭不住了。
“我已经在准备走了,”余逢春说,“你好急,像你这么急的系统是办不成大事的。”
0166被倒打一耙,气得在余逢春的脑子里咯吱咯吱的翻身。
[你准备什么呢?]
“对他好啊,”余逢春说,“他认为我不喜欢他,那我现在多疼疼他,他就觉出不对了。”
好无理取闹的方法,像打着做任务的幌子谈恋爱。
邵逾白的梦境天高地阔,但最精细也最真实的,只有堕月殿。
这些天,余逢春已经将里外的景色都看尽了。
邵逾白每夜都来,或者带着一身凉意,或者在一身冰冷中掺着些许除不尽的血腥。
他的神色越来越依恋不舍,仿佛踏在最后几日的尾声上,连命都悬如青丝。
今夜也是如此。
欢好后,余逢春身上没多少力气,连手指都是酸软的,只能靠在床头,眯着眼看邵逾白熄灭蜡烛后回到自己身边,极其依恋地将他往怀中抱。
乌色的发丝与自己交缠在一起,邵逾白身上有很重的伤,重到他连最基础的压制魔气都做不到,只能任由暴裂的魔气在摧毁敌人的同时也重创自己。
余逢春能在恍惚的间隙中,看到邵逾白身上狰狞的魔纹。
那是他性命的催命符,他输给余逢春的精纯灵气越多,魔纹就爬得越快,等到某日,邵逾白最后一点灵气都没有了,他的性命就走到了尽头。
余逢春很小心地摸摸邵逾白的头发,像以前一样在他脑袋上亲了一口。
“怎么了?”他小声问。
“师尊待我太好,”邵逾白闷闷地说,“我总疑心是假的,想来人临死之前总有妄想,徒增烦恼不安。”
余逢春漫不经心地摸着他的发:“什么假?我还是对你好?”
“……”
见他不答,余逢春又亲了一口他的额头,手指滑入发丝,轻柔地顺到底。
“我是真的。”他说。
邵逾白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余逢春再次说,语气淡淡:“明夷,我是真的。”
埋在他胸口的邵逾白听出话语中的真实意味,浑身哆嗦一下,再抬起头,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慌乱震惊。
他看着余逢春的眼神,让余逢春知道他在清醒。
“……师尊?”
良久沉默后,邵逾白颤抖着发问,有滴泪仿佛要在眼眶中坠落。
而余逢春轻叹,手指疲倦地点上邵逾白怔然的眉眼。
“哎,”他应了一声,眸色宁静温和,“爱徒。”
梦境在邵逾白的身后崩碎。
第80章
清脆的碎裂声仿佛镜片摔在地上, 堕月殿在余逢春眼中寸寸崩碎。
一阵模糊眩晕后,余逢春再睁开眼,又回到了那间小院里。
此时还是深夜, 一片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余逢春往后倒去, 平躺在床榻上。
梦境中灵魂交融般的恍惚愉悦, 此刻还回荡在他的身体里, 隐约的月光洒进房间, 明暗交织间, 连寂静都显得安宁。
0166的声音响起, 像是齿轮运转时发出的微小声音。
[他会来找你吗?]
余逢春说:“不知道。”
也许这一秒他就会急不可耐地跑过来, 也许要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哪一种可能,余逢春都可以接受。
关键在于邵逾白能不能理解余逢春在梦里给他传递的信息。
[你可以休息,]0166异常体贴地说, [我会看着你的。]
六哥有时候不靠谱, 有时候真的像个哥哥。
余逢春没说话, 闭上眼睛。
……
邵逾白一夜未至。
余逢春表示这能接受, 英勇的人从不会因为这点小挫折就退缩, 既然邵逾白不来, 那自己就去找他。
然而刚气势汹汹的推开门, 余逢春就被吓了一跳。
本该在闭关修炼或者躲避装鸵鸟的邵逾白, 此刻就跪在他的房间门口, 清晨露水沾湿衣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
余逢春后退一步,问0166:“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0166装自己没听到挂上待机提醒, 溜走了。
“……”
余逢春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对眼前现状, 还是对脑子里那个临阵脱逃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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