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姻兰匆匆瞥过,当目光触及对面人隐在屏风后的隐约身影时,娇美的眼眸中闪过惊异之色。
她柔声道:“馆中小童都是奴家捡来的孩子,胆子小,没见过世面,尊者莫怪。”
邵逾白道:“他没见过世面,夫人应当是见过的。”
姻兰闻言笑笑,坐在椅子上,一身粉嫩衣衫更显身段纤柔,像未出闺阁的小姐,并不像是人口口相传的姻缘夫人。
然而从穆神洲缩地成寸直接赶来的邵逾白,却对此毫无感触,目光冷淡,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仿佛在思索什么。
姻兰的心跳也随之快了一些。
她此生于修炼无望,但好歹也是金丹期修士,面前坐的什么人,她心中多少有数。
魔尊杀伐果断、绝爱断爱,一统魔域后的种种作为,不像求姻缘的人,此番前来,莫不是……
正在姻兰思索之际,坐在屏风后面的邵逾白开口道:“姻兰夫人可曾见过东君?”
此话一出,即便姻兰见过大风大浪,呼吸也紧了一瞬。
世人或许不识东君,也不知魔尊与东君的瓜葛,但姻兰许多年前曾被东君救过一命,心中自然有几分清楚。
只是东君已死二百年,魔尊就算追悼师尊,也不该来她一个算姻缘的女人这里。
沉思片刻,姻兰缓缓道:“奴家……确实见过东君,百年前蒙东君仗义出手,不然姻兰此时便不在这里了。”
邵逾白颔首,继续问:“可曾报答?”
“姻兰身无长物,略尽所能罢了。”
“所谓略尽所能,就是给他算姻缘?”
“……”
竟是为了这件事吗?
姻兰抿抿嘴唇,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更不明白邵逾白为什么要拿师尊的旧事质问自己。
她道:“魔尊不如有话直说,姻兰必定知无不言。”
屏风外,邵逾白一挑眉。
没有再跟她周旋,手指轻点,那张艳红色的信笺便从袖中飘出,落在姻兰眼前。
“这可是出自你手?”邵逾白问。
姻兰:“正是。”
“讲讲。”
姻兰不可置信,抬眼望向邵逾白,似乎不能理解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而邵逾白慢条斯理地重复一遍:“讲讲。”
瞬间,姻兰从种种怀疑猜测中清醒过来,意识到如果自己此时不配合的话,那明天太阳升起时,丹屏城内,可能就没有情牵馆了。
思及此处,姻兰果断开口:“当年,奴家默默无闻,一次听闻丹屏山附近出现秘境,便准备去凑凑热闹,不料遇到劫匪拦路,险些毙命,幸好东君路过,出手相助。
“奴家心中满怀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手足无措,很是窘迫……东君为人和善,发觉后几次劝阻,希望我能宽心,也怪我那时卑微,没有想通……”
姻兰至今还记得余逢春当时的神情,无奈又好笑,看着面前神色颓然的少女,几番劝告后还是败下阵来。
随手将水天碧剑刃上的鲜血擦净,他败下阵来:“你既然说要报答,那有什么擅长的?”
姻兰抬起头,心中暗喜,张嘴便道:“我会算姻缘!”
余逢春愣住,笑道:“可我无心姻缘。”
这……
姻兰要被自己气死了,于修炼上没什么进益就罢了,被救命恩人救了以后竟然也无从报答的,实在无用!
她原地跺脚,出发时戴在鬓角的珠花小簪晃了晃,随后行礼道:“姻兰无用,无以报答仙尊大恩——”
虽然放弃,可姻兰那时候还是稳不住心神,话语中不免透出几分对自己的恼怒不满。
再抬头,却发现东君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神很喜爱,好像透过她看到了别的谁。
姻兰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不得体,脸红起来。
也正在此时,余逢春道:“真好玩。”
说完,他笑着摇摇头,给了姻兰两个生辰八字。
“你既然擅长占卜姻缘,那不如替他们算算,”他说,“算完写信给我,如何?”
姻兰接过,感觉到了责任感。
“仙尊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
后来两人分开,姻兰从秘境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丹屏城,在古树下,算出了一对世间难得一见的天作之合。
“……我并未想到仙尊随手给了两个八字竟如此契合,但即便我从事此业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恰好的一对,是真真正正的天作之合!”
再次提起那段往事,姻兰的话语里还有藏不住的自得骄傲。
她是姻缘夫人,难听点的话来说就是红娘、媒婆,撮合人的。姻兰喜欢干这行,自然会因为占出好姻缘而高兴。
她嘴角挂起一抹笑:“我起初不敢置信,算了许多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以后才敢写信给东君。”
“……”
直到姻兰停止讲述,邵逾白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用力到发麻,徒然松手,盯着面前凉尽的茶水,邵逾白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原来八字是师尊亲自给出去的。
恐怕那时候,他看着生气恼怒的姻兰,不自觉便想到了仍在穆神洲练剑等候的邵逾白。
一想到自己的小徒弟也会因为修为不够暗暗生气,余逢春觉得好玩又可爱,便随手给了她两个八字。
只是想哄孩子开心的,没想得到个结果。
就像谁也没料到姻兰会算出“天作之合”四个字。
先前的玩笑逗弄都跟着变了味道,只能将信笺藏在书中,假装从未见过。
他哑声问:“你将信寄出后,便再没有见过东君吗?”
姻兰迟疑片刻,摇摇头。
“不,东君后来亲自来见过我。”
邵逾白神色一凌,追问:“他说什么了?”
姻兰轻叹一声:“他说——”
再次见到东君,是一个雨天。
丹屏城四季如春,温暖湿润,雨丝从天边落下,细且密,浸湿了小楼前的红绸子,给目之所及的一切蒙上湿润的纱衣。
那时,姻兰已经促成了几段和美姻缘,在附近小有名气。
雨天风凉,姻兰取下挡在门口的小石墩,刚想关门歇业,却看到一条青石小路的尽头,仙人踏雨而来。
她惊喜极了:“东君!”
余逢春走至门前,难得穿了身月白衣衫,颜色几乎与湿漉漉的雨幕交融。
听见姻兰这么叫他,余逢春笑笑:“不用这样叫我。”
“您是救命恩人,”姻兰道,“自然要恭敬些!”
说着,她请余逢春进门,亲自烹好热茶。
余逢春身上带着雨水的凉意,让人想起刚淋过雨的柳树。
姻兰在他对面坐下,笑容恳切热情:“不知东君前来,是为了什么?”
她其实隐约猜到些,大抵与她之前寄出的信笺有关。
不出所料,余逢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天作之合四字,不知可否为我解释一下?”
他笑得温柔,只是神色却不如上次见面时那么肆意轻松,仿佛有一层姻兰不得见的枷锁扣在身上,让他多了几分踟蹰疲倦。
姻兰道:“所谓天作之合,便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感受到余逢春投来的目光,姻兰轻声道:“东君,我母亲曾传授我一密门功法,若有天赋,加之修炼刻苦,可看清人身上的红线。
“从见到东君第一面开始,我便发现东君手腕处系有一条极其明显的红线,就在这里。”
手指一点,落在余逢春的手腕处。
一根颜色正红的红线便系在那里,白皙配正红,还有隐约的朱砂色流动其中,格外夺目。
姻兰继续说:“这根红线,与我见过的许多都不相同,似乎寸寸断裂,又在每次断裂的地方重新续上一股,使其得以绵延。”
无数次的断裂重续让红线比姻兰见过的任何一根都纠结粗糙,带着无法言明的执拗固执,好像无论如何都要绵延下去,死都不能放手。
寸寸断,寸寸续。
至死不休。
而余逢春听完她的讲述后,完全愣住了,似乎姻兰的话语中透露出了一些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信息,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良久沉默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像一团凝满了水的云:“这些事情,还劳烦姑娘为我保密。”
姻兰不明白,茫然地眨眨眼睛。
她没有想得到一个解释,但余逢春却好像空前疲惫,再也承受不住一点,苦笑一声,道:“即便是天作之合,我此生,恐怕也与他无缘了。”
并非没有情意,是天意弄人,此生有缘无分。
实在可惜。
哗啦——
茶盏侧翻声响起,茶水顺着桌案滴落在地,成为一片寂静中的唯一杂音,透露出面前人的心绪起伏。
望着屏风后气息不稳的魔尊,姻兰呢喃道:“虽隔着屏风,但奴家隐约看到,魔尊手上,也系着一条红线呢……”
姻兰话音未落,屏风上青丝牡丹骤然扭曲,根根丝线断裂崩开,房间有霎时间的震颤,魔气暴涨,从窗边探入室内的几条青翠枝芽瞬间枯萎。
邵逾白垂落的手掌猛地蜷起,本就岌岌可危的屏风应声碎裂。屋内烛火疯狂摇曳,映出他袖口翻涌的暗红纹路。
他低声道:“今日来访,多有叨扰,望夫人海涵,守口如瓶。”
姻兰也站起身,无视房间内的一片狼藉:“东君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是当然。”
邵逾白点点头,不再多言,却在离开时听见姻兰说:“东君可是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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