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机械青蛙
所谓投之亡地而后存。
这里就是余逢春的埋骨之地。
上一世,邵逾白跟了他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事,余逢春流过的每一滴血都会穿透时间空间的限制,滴进邵逾白的梦里,成为他的噩梦。
“……不能这么下去了。”余逢春突然说。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思索一般敲敲膝盖,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本来打算慢慢来,一切都为保障邵逾白的融合为前提,可按照0166的说法,邵逾白以后会越来越不好。
余逢春没时间一边照顾记忆融合的倒霉蛋,一边处理余术怀,与其到时候分身乏术,不如现在就腾出手开始解决。
“余术怀那个神经病……”
他哼笑一声,主卧微弱的灯光下,手指上细小的伤痕像白蛇的鳞片。
祸害遗千年,余术怀活了这么久,爽了这么久,也该为他的孩子做点贡献了。
……
……
周青藏在花园抽烟的时候,被佣人看见了。
而且好巧不巧,看见他的还是常狄。
周青站起身:“我就是抽个烟,这就走。”
常狄摇头,让开身体,周青看见她身后还站着个人。
“先生?”
连想都没想,周青就把烟拿在手里掐灭。余术怀从没说过不能抽烟,但周青心里拿准了主人和仆从之间的线,不敢越雷池。
然而超出他预料,余术怀表现得很随和。
“花园这么大,又不是密闭空间,想抽就抽。”他摆摆手,让常狄先离开,自己则背手踱步到周青面前。
银灰缎面衬衫很有质地,穿在余术怀身上时让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温和亲切,花白鬓发并未刻意遮掩霜色,反用发蜡将每根银丝驯服成锐利的背头。
“你今天做的不错,”他对周青说,“李贴台性格很古怪,但是脑子非常好用,每一次与他达成合作我都会很庆幸。”
周青道:“我没有做很多,主要是专业团队发挥得当。”
余术怀笑着坐下,道:“我不会忽略你的功劳。”
略显松弛的眼皮下,余术怀的眸光如鹰隼,异常敏锐地看出周青试图掩盖的情绪变动。
“你心情不好。”他问,“是为了我的儿子吗?”
周青马上否认:“不是。”
“你的谎言也很拙劣,”余术怀姿态放松地说,“我不介意别人对我撒谎,但最好只有一次。”
“……或许是,”周青识趣地改口,“我不知道。”
“这样。”
余术怀点点头:“你当时求我把你从他身边调过来,我按照你的说法做了,可是你却并不满意。”
闻听此言,周青立马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放松,”余术怀一抬手,“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一起相处那么多年,不忍心也正常,人不是机器,我都理解。”
他貌似回忆着劝和道:“其实兰溪没做错什么,这孩子从小有些优柔寡断,如今已经好多了。”
兰溪是余术怀给余逢春起的小名,出自戴叔伦的《兰溪棹歌》,兰溪三日桃花雨。
兰溪,有春水之名。
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叫余逢春。
周青收敛神情,心火有所平息,可余术怀又说:“去年你弟弟的事……”
他没说完,先叹了口气才缓缓继续:“他不是不想救,只是那笔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想清楚,才延误了治疗时机。”
周青的心又冷下去。
“我知道,”他说,“少爷有顾虑也是应该的,他又不欠我们什么。”
余术怀很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以前从来不叫兰溪少爷。”
周青笑笑:“以前年轻,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知道了,也老实了。
余术怀闻言点点头,好像有所体会。
“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是。”
……
周青离开了,余术怀也起身往书房走去。
他年纪大了,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读过,今夜也是如此。
和周青聊完以后,余术怀的心情很好,那是明确一切都在自己控制中的放松感。
走廊里的灯熄了一半,夜晚照明用的智能灯光跟随他的脚步次第亮起,余术怀一路缓步向前,却在行至书房门口时骤然停住脚步。
本该自动感应开启的钛合金门,此时却半开着,流出一道亮光,房间里面灯火通明,如往常并无不同。
余术怀嗅到危险的气息。
他停在门口,通过缝隙朝里看去,房间里一切如常,只有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半月形书桌后面,价值百万的手工皮质转椅如今背对着门口,有幽蓝的灯光在房间里亮起,从另一边的墙壁上投影出星图。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有人在把玩他办公桌上的小型摆件。
“保安都是死人吗?”余术怀推开房门,左手不露声色地按住口袋里的紧急按钮,“是谁?”
伴随着他的询问,转椅缓缓转了过来,青铜铸成的小酒杯被随意扔在地上。
本该在阙空里的余逢春,冲着余术怀露出柔柔笑意。
“父亲。”
他唤了一声,眸中闪过诡异至极的白色光芒,两人头顶的嵌入吊灯突然在这时出现故障,光线忽明忽暗。
“我们得聊聊。”
*
*
凌晨,邵逾白听见楼下有动静。
静悄悄的下床出门,迈下楼梯,邵逾白在厨房里找到一个正在翻冰箱的余逢春。
此时此刻,周青的声音忽然从他耳边响起:“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别让他进厨房,尤其是在他想给自己做饭吃的前提下。”
尽管和自己不对付,就差把一箩筐的事情不带标注的扔给自己,周青还是在临走前特意嘱咐了一遍。
其中的含金量可想而知。
邵逾白马上开口:“饿了吗?”
听见他的声音,余逢春往外拿西红柿的动作一顿。
“还没睡呢?”
他看向邵逾白,眼神在他上下来回转,看了一圈后又回过头去,继续专注于从冰箱里搜罗食物:“是没睡还是睡醒了?”
“睡醒了。”
邵逾白将梦境中的记忆暂且压下,谨慎地朝余逢春走去:“你想吃什么?”
余逢春随意说:“没事,我能解决。”
其实他本来是不饿的,但动用精神力消耗能量太多,按照他现在这个破烂体质,如果今天晚上不吃点东西的话,明天起床一定会低血糖。
“不,”闻言邵逾白又往前走,坚持道,“还是让我来吧。”
余逢春终于扣上冰箱,倚在门上很怀疑地看他。
片刻后,他冷不丁地问:“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邵逾白摇头,接过他手里的西红柿,放在案板上。
余逢春没有追问也不再争辩,道:“我想吃手擀面。”
“好,”邵逾白接热水给番茄烫皮,同时舀了一勺面扣在案板上,“你去外面坐着,很快就好。”
于是余逢春慢悠悠地晃到外面,往沙发上一坐,指挥0166在电视上投屏出前些天追到一半的电视剧,等饭做好。
等女主终于意识到男二并不是自己的最佳选择,一滴眼泪划过她的眼角,邵逾白也刚好把出锅的手擀面端到余逢春面前。
他没有做多了,只有小小一碗,盛在瓷白碗中,热气氤氲。
“吃多了容易积食,”邵逾白又放下温水,“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余逢春滑下沙发,盘腿坐在地毯上。
他道:“你烤的面包我很喜欢。”
按照常理来说,阙空里这么大的房子,应该配备一两个佣人来照顾,可邵逾白从搬进来到现在,只见过花匠来回打理空中花园。
周青口中的“什么都干点”在此刻有了更深刻的映照。
吃过夜宵以后,余逢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水声。
哗啦啦,哗啦啦。
有更细微的碗碟碰撞声响起,很像普通家庭里吃完饭的晚上,让人感觉很安宁。
几分钟后,邵逾白回到他身边。
余逢春看着电视,道:“你可以用洗碗机。”
“只有几个碗,没必要。”
邵逾白也看向电视,女主正在祈求男主原谅她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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