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茶泡泡机
逃不过爱恨情仇、贪嗔痴怨这几个字。
“老师,我想知道,养私兵一事,还有当初的舞弊案,你可知情。”卫长昀不再笃定之前自己的判断,可问出口又觉得没必要。
事到如今,又何必再问。
傅易安看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站了起来,背着手望向墙上小小的窗。
天光从外照进来,天气还不错,阳光充足。
“回去吧。”
良久,傅易安才说。
卫长昀迟迟不言,知道傅易安心意已定,他说再多也是无用。
来之前就料到的事情,如今哪怕再有不甘,也只是心里有些失望,并没有无力感。
傅易安岂会苟活于世,终身受制于赵岐。
对他而言,那样的境地生不如死。
卫长昀起身,向傅易安行了一礼。
“老夫已有多年未遇到过你这般的学生,那位小姜老板亦是有趣。”傅易安微微侧过头,“你与安臣不同,他聪明、有才,然而一旦涉足朝堂之事,便会受困其中,久而久之便失去了旁观者清的视野。”
“你一早离开了旋涡,虽与各方有所纠缠,然而正因为这样,才能置身之外。”
卫长昀神色微顿,并未直接挺身。
傅易安咳嗽一声,身形微微晃了晃,道:“刚才我说,若你有一腔抱负要施展,内阁亦能为你所用。”
“然,你若去意已决,便祝你与家人一生无虞。”
闻言卫长昀呼吸一顿,上身又往下低了些,垂眼沉声道:“学生拜别老师傅家。”
“上下那么多人,若有转机,定竭力斡旋。”
牢房里极为安静,只能听到其他地方传来的声响。
卫长昀知道傅易安不会再开口,又躬身行礼,才起身朝外走去。
门外狱卒看他出来,点点头,便把牢门锁上。
卫长昀听着锁链发出的声响,闭了闭眼,最后再看了一眼背对着的傅易安。
“卫寺正,时辰到了,请。”
卫长昀点点头,抬脚朝外走去。
不管如何,只要他在朝一日,定会如今时今日这般,不让自己沉溺于朝堂势力之争中,绝不会本心为权力让步。
他走出刑部大牢时,外面天光明亮。
卫长昀抬头,一眼看到站在马车旁的姜宁,心里倏然一松,站在原地朝他笑了起来。
目光越过姜宁,向李平峥和齐时信点头。
-
二月正是初春来临的时节,又是南方,春天来得更早。
墙上攀着的迎春花不知何时打了花骨朵,院子里的树也逐渐有了新芽,随着三月的到来,还未到清明,难得有了风和日丽的天气。
“你怎么还在理那堆书?走了,再不出门来不及。”
姜宁从屏风后绕出来,见卫长昀还在书架前,催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温大哥府上吗?”
卫长昀把书放好,转过身来,“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娘和小小小宝他们先去了。”
姜宁瞥他一眼,走到床边把换好新衣服的幼安抱起来,然后塞到他怀里,“眼瞧着要半岁了,怎么还不会说话?”
“大多数人一岁才会喊人。”
卫长昀抱好幼安,见姜宁衣领折了进去,腾出一只手给他理好,“九个多月才能学走路。”
闻言姜宁疑惑看他眼,检查了一下屋内东西,确定都收好了,才往外走。
“那我爸妈以前说我半岁就会喊人,走路也挺厉害的了。”
卫长昀:“……”
“许是你天赋异禀。”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意思。”姜宁跨过门槛,“当心脚下,摔了他,家里一堆人都不会放过我们俩。”
卫长昀失笑,“不敢,摔了自己都不敢摔了他。”
姜宁噗嗤笑了声,“不过聂大哥都从通政使司调任回岳州,温大哥也跟他一起回去,反倒是你,调令迟迟不下来,大理寺也不让你回去,挂着个空职,罚俸好像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哪里是空职,每日去大理寺整理的卷宗,比之前那段时间里看得还多。”卫长昀道:“如果是罚俸的日子,还有一月余,等到四月中旬,正好三个月。”
“可是今年三四月不有恩科吗?你看平峥和齐大哥,忙得都不见人影。”姜宁说完,看向卫长昀,“也是让你躲过去了,不必跟他们一样忙。”
卫长昀想起去年此时,他正是春风得意,年纪不过十八,便已经高中探花。
姜宁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件事,转头看他时,笑意更深。
看起来,今年的热闹是凑不成了。
等到殿试放榜,他应当是要离开金陵。
从后院走到前院,穿过小花园,跟正在忙的家里人打了招呼,抱着孩子朝大门走去。
门外已经停了辆马车,陆拙站在旁边,见他们来了,立即扬手。
“皇上把你这么晾着,也不知道会把你调去什么地方。”姜宁嘀咕,“能顺路回一趟黔州最好,不然上任时能绕一段路也行,你说——”
“他会不会好心直接把你调到黔州去?聂大哥不就被外放到岳州了。”
卫长昀虽不想打破姜宁的幻想,但外放到黔州几乎不可能。
黔州虽不富裕,相对于其他地方来说还贫苦,官府衙门无什么贪墨的地方,但却稳定。
回黔州对他而言,算不得惩罚了。
“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会是黔州。”姜宁撇嘴,“那就流放岭南吧,虽然热,好歹靠水,我做生意还方便,等我研究海鲜的做法。”
“什么花甲粉丝、烤生蚝,或者是蒜蓉虾、香辣蟹。”
卫长昀听他报了一串菜名,脑中已经浮现了姜宁开酒楼时的情形,“如果是去岭南,绕行黔州再去,应当耽误不了多久。”
从金陵去往岭南,本也要向西走。
岭南不小,如果是更靠西边一些,绕行黔州一段,顶多耽误七八日的行程。
赴任一月的时间,能赶得出来。
姜宁点头,“那可得收拾多点行李了,马车也还得再雇两辆,不然咱们家都坐不下。”
卫长昀答应,“好。”
“多亏姜老板持家有道,家底颇厚,否则还不知如何安顿。”
姜宁挑眉,面露得意笑起来,“别的不敢说,全家吃饱饭还是不成问题。”
人生在世,不就吃好喝好睡好。
第264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哪怕聚再多次、见再多面,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就得说再见。
新君登基,朝廷内外各有肃清。
聂丛文虽没有直接参与此事,但因为和温安臣的关系,加上期间多次求情,原本大有前途的通政使司官职保不住,直接外放到岳州下辖的县府。
至于温安臣,能保住一条性命,全须全尾从刑部大牢出来,哪里又还有所求,只愿余生安稳度过。
二人离开金陵那日,其他人都有事,只有闲赋在家的卫长昀和姜宁得空来送。
大包小包塞了一马车,幸好他俩要带走的人不多,两个小厮、一个跟了多年的老仆。
一辆马车三匹马,倒是够用了。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又不知道山匪会不会趁机作乱,你们白天赶路,走官道好些。”
姜宁站在城门外,望向不远处的马车,“还好寻了两个武行跟着,碰到什么是也有个照应。”
“到了岳州,记得给我们来信。”姜宁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别忘了啊。”
聂丛文牵着马,听他说完,不由笑了起来,“放心,一到岳州就给你们捎信报平安。”
“宁哥儿,你着年纪不大,怎么话不少。”
他话音才落,就被温安臣拍了下胳膊,瞪了眼。
温安臣摸了摸马脖子,抬眼看向姜宁和卫长昀时,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明快。
从启蒙之年到如今,二十来年的时间,一心铺在了念书、科举与为官上,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福兮祸兮,其实也难断定。
“日后距金陵千里之遥,往来不如今时今日方便,但不管我们身在何处,只要有你们的消息,便一定会联系你们。”
温安臣顿了顿,接上话,“你们在金陵……万事小心。”
卫长昀抬手压平姜宁被吹起的披风,目光从远处收回,“尽管岳州是熟悉之地,但所去之处非岳州州府,你们又是外放过去,难免强龙难压地头蛇,仗着资历为难你们。”
“去的地方是偏了些,又是山里,想也知道流寇、山匪作乱的事不少。”
聂丛文性格是大大咧咧,但在朝政上的触觉并不迟钝,“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我最行了。”
闻言姜宁和卫长昀都是一笑,这话倒是不假。
聂丛文的性格到哪儿都能吃得开,说不定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
城外的风吹得很大,刮起来时,猎猎作响。
温安臣到底身体底子好,在刑部大牢待了那么久,养了小半月也养好了。
此刻看着姜宁和卫长昀,心里生出感慨,却也明白再不启程,今日赶不到下一个驿站。
他与聂丛文对视一眼,道:“我们该启程了。”
“保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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