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拾意
这样想着,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然后就见越辞四下环顾了一眼,视线在雨地里的方中规身上微微定格,未置一词,直奔不远处的化妆间而去。
等……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
第三十八章
“越……越老师?”化妆师拿着化妆棉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提醒道:“你还没化妆。”
越辞一进屋就率先将挂在一旁的戏服套在衬衫外面,长发头套往脑袋上一戴,随便整理了一下,朝她摆摆手,说:“不用了,一会被雨一冲什么妆都花了,更何况现在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开拍,没那么多时间磨蹭。”
说着,一推门便走了出去。
几个继续和他配戏的演员见他动作如此利索,迟疑的对视一眼,纷纷放弃了挣扎的打算,也都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起来。
人家身娇肉贵的大明星都没说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更何况接下来的戏他们只需要走一下过场,人家可是要淋好长时间的。
狂风暴雨之下,连眼睛都睁不开,眼前的场景都开始模糊,方中规随意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因为喊得太多嗓子都有些沙哑,焦急的喊道:“演员到齐了没有,准备开拍!”
这么说着,眼前却被从天而降的毛巾遮住了视线。
方中规一怔,攥住棉质的毛巾擦了把脸,朝旁边看去,就见越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整站在身旁的棚子下面朝他笑道:“已经准备好了,拍吧。”
焦躁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就被安抚了下来,像是被注入了一杯清水,滋润了枯竭的心脏,他扬起唇角笑了出来,一双凤眸亮的惊人:“这场戏,我们一定可以拍到最完美的。”
越辞点头,简简单单的说了三个字:“我信你。”
说着,人已经从摄影棚走了出去,身上的衣服在倾盆下雨之下,不过片刻便已湿透,他就像是毫无所觉一般,稳稳地站在山坡下面,一动不动。
方中规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各就各位,开始!”
……
拍戏流程一般不是按照剧本顺序,而且现将能拍的,集中在一起拍完,不能拍有特殊情况的暂时搁置等待处理,也就导致了眼前这种情况的发生,《楚明帝》的大部分剧情已经拍完,剧本轧到中后期,而前期的一场关键转折戏,却始终没有过。
昔日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因为遭遇陷害被帝王误会,打入冷宫受尽磋磨,最受帝王宠爱的皇子楚源也因此被牵连发给到贫瘠的领土生活,眼不见为净。
楚源在前往封土的路上接连遭遇刺杀,险死还生,好不容易活到目的地,才知是苦难的开头。贫瘠到闹灾荒的土地,百姓民不聊生,地方官员不作为,楚源重新燃起斗志,不仅是为母妃沉冤昭雪,更是为这一方百姓博取生机。
他天性聪明而心性善良,很快就折服了一批能人为自己所用,励精图治殚精竭虑,很快就做出了不错的成绩,就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却从京城传来了贵妃娘娘自尽的消息。
楚源崩溃,不顾帝王下达的“不经传召不许回朝”的命令,执意回去见母妃最后一眼,三天三夜累死了多匹马,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却被告知:
“宫中说娘娘是自缢身亡,但娘娘对殿下始终放下不下,又岂会就此撒手人寰,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谋杀了她用来打击殿下!
但陛下不在乎,他只嫌娘娘自尽晦气,甚至不允许娘娘葬入皇陵,命人在娘娘去世当天在皇陵旁埋上一个小土堆,不设神牌不享祭祀!”
不设神牌不享祭祀,何其狠毒!
楚源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当场昏厥过去,却还是硬撑着一口气前往皇陵,不见母妃绝不死心。
今天要拍的,就是这一幕。
……
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带来阵阵钝痛,身上的衣服全然湿透,像是纸片般紧紧的裹在身上,身边隐约还能传来随从的呼唤声,楚源摇摇头,充耳不闻,踩着摇摇欲坠的步伐,走上高高的山坡。
“殿下……殿下,快回来!”
“快去那边看看,四处分开寻找殿下!”
近乎嘶吼的呼唤声,被暴雨声尽数吞没。
很快几个群演便功成而退,冒着大雨炮灰摄影棚,还来不及抱怨几句,就被身旁的人捅了一下,往山坡那边一看,顿时一惊。
这场戏极为关键,是楚源性情大变的转折点,象征着他从一个正义感十足的善良少年走向心性扭曲的复仇之路。
经历了大雨的山坡又高又滑,越辞走在上面,不需要刻意去演那份艰难,就一定跌跌撞撞的栽倒在地,肩膀砸在石头上,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
他咬咬唇,不语,挣扎着站起来,继续往上走,几步过后又是身体一个踉跄,不得已单膝跪地来支撑下滑的身体。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清晰的照亮了山坡上的身影。
墨色的长发,白瓷的脸颊和身上的戏服均被污泥染成土黄色,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地上的淤泥往上爬,双眼通红充血,嘴唇苍白,下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齿痕,看起来格外的狼狈不堪。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肯放弃,没有亲眼看到母妃的遗体,他又岂会就此罢休?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眼见着他爬起来,几步又重重跌倒在地,不肯罢休的再次攀爬,在淤泥里打着滚的爬,旁观的众人看在眼里都不禁捏着一把冷汗,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此滑到山坡底下,前功尽弃。
太拼了,也太真实了,这样的惨烈哪里是可以演的出来的,简直就是重现两千年前历史上真实的那一幕场景!
终于……越辞爬上了山坡,同时身体也重重的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仰着头,任由暴雨砸下来冲刷着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反而让逐渐模糊的意识变得清醒。
司明修攥紧的手微微放松,终于……结束了,在他几乎难以深受的要提出终止的时候。
“多长时间了,他们拍了多长时间了?”
远远地,有人小声的在问,声音轻的完全不会让摄影机捕捉到。
“32分钟,现在正好八点了。”有人答,看着远处削瘦的身影,目光充满了敬畏。
像他们,在雨里待了不过是对方的一个零头,都觉得难以忍受,这半个小时的时间真是难以想象对方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什么叫演员,这才是演员!
导演喊“卡”,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就此打住的时候,却再次出现了令所有人震惊的对话。
越辞将额头的碎发往后一推,目光和不远处的方中规对视着,摇摇头,态度很淡定,声音也很淡然,但说出的话却像是一个惊天大雷,劈在所有人的耳朵里:
“不行,情绪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方中规目光深深的看着他,攥紧了喇叭的手微微放松,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好,我们再拍一次。”
疯了吧,这还不够?
这俩疯子到底想要什么效果!
“不行!”司明修脸色漆黑,率先出言阻止:“不能再拍下去了,越辞的身体前不久才生了一场大病,他熬不住的!”
生病?什么时候?
方中规愣了一下,他竟不知道有这一回事,这么想着,目光已经转向越辞。
“我没事。”越辞摇头,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已经走到了山坡下面。
要说暴雨也是有好处的,一身的淤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不需要换服装就可以重新开始拍。
他还有兴趣想着这些小事情,拍了拍喝饱了雨水而现在格外的沉重的戏服,道:“重新开始。”
司明修抿唇不语,看着他坚定的不容拒绝的神色,再看看方中规同样固执的模样,只觉得在面对两团木头疙瘩,完全的不动脑不思考后果,执拗的只对准的眼前的目标,牺牲再多也在所不惜。
“明修,如果你有旁的意见,等拍完戏之后我们再谈,但是今天这场戏,必须拍到最好。”
越辞这样说着,司明修却几乎要爆出粗口,他现在的意见就是不想让他们拍下去,事后再谈还有什么用!
但是越辞的态度很坚定,再也找不到从前任人为所欲为的怯懦影子,根本容不得他来自作主张,司明修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手下的艺人不争气会被嫌弃,但太争气也会令人头痛。
最终,他还是退了一步。
再次重拍,再这样的恶劣环境下,众人暗地里窃窃私语,目光在方越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既惊又怕,还带着大写的服气,疯成这样,不服不行。
NG的声音不断响起,越辞在山坡上摔了一次又一次,却次次都固执的爬起来继续拍,到最后连身体都在不可控制的颤抖,对山坡充满了心理性的恐惧。
手腕上的伤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石头划破的,鲜血滴下来落在泥地里隐而不见,剧烈的疼痛令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这一刻,他终于将所有的情绪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扣着地面的手在收紧,充血的眼球带着不甘与仇恨,在这一刻攀登到了登峰!
“过!”
随着导演的声音响起,越辞坐在地上,和不远处的战友四目相对,唇角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微微收拢,大拇指向上。
方中规心里一颤,所有的辛苦和焦急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极致的满足,他唇角微勾,正欲站起来朝对方走去,突然瞳孔紧缩,脸色大变。
就见越辞终于筋疲力尽的倒了下去,身体后仰,倒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第三十九章
暴雨打在身上的钝痛已经麻木, 紧绷的精神在拍完之后渐渐放松, 越辞身体脱力向后仰去,本以为会栽在水洼泥地里, 却没想到会落到一个温暖干燥的怀里,倾盆大雨被男人撑着的雨伞隔绝在外。
是司明修。
他抬头, 只看到一道紧绷的下颌线,可见经纪人对他固执的作死行为有多生气,但即使这样, 仍然俯下身欲将人抱起来, 脱离眼前的困境。
越辞抬手打断了他的动作, 笑着摇摇头,撑着对方的肩膀慢慢站起来:“我没事,走吧,回摄影棚里去。”
……
这场戏终于拍到了满意的效果, 一群人看着工作人员慢慢将道具搬回来, 不远处的山坡再次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越辞从陈圆手里接过换洗的衣服,一边擦头发一边凑到方中规旁边看回放,一阵凉风从门口吹进来,顿时不禁打了个喷嚏, 他晃了晃脑袋,不以为然的继续看屏幕。
“你感冒了。”
方中规眉头紧锁, 顺手捞起旁边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姜汤递到他手里, 又转头吩咐助理小杨:“把门关上好, 去拿感冒药来。”
“我没事。”越辞极其自然的喝了一口姜汤,安抚道:“晚上回去闷闷汗就好了,继续看回放吧。”
方中规正欲开口,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喷嚏。
越辞顿时忍俊不禁:“好了,什么都不用说,咱们俩这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司明修拎着药袋走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在两个人的脸上扫过,目光微凝。
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方中规便在剧组的戏服里挑了一件身形相仿的暗红色绸缎衫,罕见的亮色,他揉着鼻子,因为刚打完喷嚏而眼角泛红,带着生理性的泪水,那张平日里清风明月的俊脸,多了几分艳色,和越辞站在一起的时候,竟有五分相似的地方。
他从未注意过方中规的长相,如今一寸寸的看过去,心里不禁泛起滔天巨浪,像……的确是很微妙的相似,若将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遮住,那更是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是巧合吗?
司明修的脑海中突兀的闪过江之临的脸,那双和方中规一模一样的凤眸,一个极为荒诞偏偏又非常有说服力的想法突然涌上来,稳稳地盘踞在心里。
……
原身留下的病根终于还是被这场暴雨引发出来,越辞当天晚上就迷迷糊糊的发起烧来,身体笨重的如同被灌了铅一般躺在床上无力动弹,连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只是隐隐约约的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照顾自己。
“还好送来的及时,没有什么大碍,等药效发挥出来就会退烧。”医生看了一眼体温表,再看看床边上站的笔直如雕塑般,满脸冷峻的男人,低声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搓了搓身上冻出来的鸡皮疙瘩,便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