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拾意
待关上的声音响起,方中规的眼睛慢慢的转移到越辞沉睡的面容上,紧握的拳才慢慢松开。
差一点……他就要因为自己的莽撞,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到现在为止,三年前的那一幕还记忆犹新。
前一天晚上他因为看剧本到深夜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打开后多了数十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祁总过世了。”
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遗体,病床上的男人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双手搭在身体两侧,白纸一般的面容失去了温度,再也看不到昔日放荡不羁的笑容,清晰的告诉他,这具身体失去了生机。
他清楚的意识到,从此以后世界再无祁译年。
所以在越辞躺在病床上的一瞬,他只觉得如坠冰窟,即将失去他恐惧突如其来的将他淹没,令他当场失态,直到医生的诊断下来以后,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
注视着越辞发烧到泛红的脸颊,平稳的呼吸声,方中规走到他的床前,单膝跪地,轻轻地握住青年的手,小心翼翼的不去惊醒对方,动作虔诚而专注。
他还活着,就是自己的面前,连呼吸声都可以清晰可闻。这个认知,令方中规勾起唇角,比自己执导的电影获得了国际大奖都要来的满足。
房间的平淡的安逸的气氛,却在下一秒被打破,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穿过走廊,将病房的门狠狠的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少年焦急的脸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一双猫眼迅速在病房里扫视一圈,定格在床前和越辞和方中规交缠的双手上,脸色更为难看。
“动作放轻,他在睡觉。”方中规淡淡的提醒一声,将越辞的手放回去,掖好被子,从容的站起来。
卢溪没有理会,率先走上前抚了一把越辞的额头,又看了一眼吊瓶上的名字,难看的脸色稍缓,换向方中规的时候,语气却带着十足的火药味:“方导追求完美的态度令人钦佩,但是以后能否考虑一下演员的身体承受能力再做决定,越辞这具小身板可经不起大导如此苛刻的压榨。”
方中规眼眸微暗,对方的话正好点中他的痛处,是他拍戏的时候陷入疯魔不管不顾,为了最完美的效果让越辞在雨中反复摔了两个小时,才导致这场大病的发生。
看着青年闭着眼睛苍白的脸颊,他的心也在阵阵抽痛,声音沙哑的道:“是我的错。”
卢溪丝毫不为所动,他今天接到消息说越辞昨晚上在暴雨中拍了半夜的戏,今天烧的昏迷不醒,当时气得肺都要炸了,甚至顾不上和洛阳请假,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只想骂这个笨蛋不长脑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现在看到罪魁祸首,连往日世交的情谊都抛在脑后,称呼都从方二哥改为方导,这样的怒火岂是一个道歉就能消气的?
他讥讽道:“希望方导吸取教训。”
又吩咐后面跟进来的助理:“去给越辞办转院手续,这里的医疗环境太差,将人转到傅家的私人医院。”
“不行。”方中规出言打断,卢溪对越辞的占有欲就像护着玩具的孩子,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染指,既幼稚又不计后果,令人头痛,他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反问:“你将人接到私人医院,想过要怎么和三爷交代吗?”
和三爷交代。
卢溪顿时后背一僵,随即冷冷的目光如利剑朝方中规射去,冷笑着像只张牙舞爪的猫:“不劳费心,这种小事小叔叔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
那日和会所的交锋,到现在都令方中规心有余悸,傅三爷那种老谋深算的狐狸,在面对越辞时的态度都隐隐泄露出几分的占有欲,那是卢溪这种奶猫的气势完全无法比拟的,一看就是对越辞极为在意,又岂会轻易罢休。
眼下若是送到傅家的私人医院,岂不是把肉放在案板上,任由对为所欲为!
但是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给卢溪听,哪怕少年看起来已经比以前稳重许多,但还是太过于青涩,尤其一碰到越辞的事情就会炸,若是让他知道这些,只会适得其反。
“如果你执意认为这里环境不行,可以转院到帝都中心医院,正好方家在里面有人,可以就近照料。”方中规考虑片刻,退让了一步,说完后看了卢溪一眼,淡淡的道:“但是傅家私人医院,不行。”
“这件事不需要你同意。”卢溪双手环臂不以为然,言辞犀利的直击要害:“你也不过是他工作上的导演,生活上这些私事,你无权干涉。”
方中规脸色微凝,声音冷静:“那你,又想以什么身份为他办理转院?”
“吵什么吵。”司明修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冰冷的脸上嗤笑一声:“我是他的经纪人,转不转院,我来做决定。”
病房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安静了下来,甚至称得上是鸦雀无声。
是啊,吵什么呢,他们俩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工作上的导演,说到底在越辞的私事上,都没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让他们能够理直气壮的来做决定。
最后占据上风的,竟然还是经纪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转过头去,同时对着司明修怒目相视。
越辞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到耳边在嗡嗡嗡的直响,他动了动手指,睁开干涩的眼睛,就见床边上站着一群男人,个个表情严肃冷峻的,就好像他又死了一次似的。
“怎么了这是?”他问着,声音干哑。
三个男人同时看过来。
方中规脸色放松,微微一笑:“没事,你发烧了,这是在医院。”
卢溪挑挑眉,冷哼一声:“你身边的人都是死的?竟然连你都照顾不好,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被暗讽的司明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理会,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饿了就来吃饭。”
越辞眨眨眼,混沌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也不点破,笑道:“还真饿了,我要吃饱了好有力气上工。”
几个人同时看向他:“上什么工,好好养病!”
……
本以为一两天就能好的感冒,却足足烧的一个礼拜才有所好转,疲乏无力的身体让越辞暂时死了回剧组的心,待在医院安心养病。
直到第八天,病情有所好转的他,终于在难以忍受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而骨头也都生锈的时候,果断要求出院回家休养,旁人抗议无效。
站在医院的门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看着陈圆拎着行李箱忙来忙去,越辞的嘴角微微勾起,感受着久违的自由。
下一刻,数辆黑色汽车在眼前停下,一群黑衣男人下车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朝越辞微微示意,冷冷的道:“越先生,家主吩咐我来接您。”
越辞认识他,陈圆也认识,那天在包厢里和陈圆发生肢体冲突的男人。
越辞脸上的笑微微凝住,转头看向陈圆:“今天几号?”
陈圆弱弱的开口:“7号。”
正好是傅培渊发出的邀约,定下的时间,虽然越辞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赴约。
第四十章
傍晚, 蜀兰会, 依旧是初见的射击室。
桌上摆放着多排射击专用的木仓,从步木仓、冲锋木仓、手木仓到霰弹木仓, 各种种类的各种型号,满满一桌, 应有尽有,可以在瞬间终结人命的手枪,散发着天然的危险感。
傅培渊的眼眸在桌上一一扫过, 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过来。”听不出喜怒, 不知有没有因为被放了一天鸽子而生气。
三分钟的时间, 都没有得到回应。
越辞懒散的坐在沙发上,身体后仰靠着柔软的沙发垫,脑袋倾斜着搭在沙发上,脸颊泛着烧灼的艳红, 一双桃花眼似睁非睁, 带着朦胧的涟涟之色, 更衬的他越发的面若桃花。
良久后,青年才慢吞吞的摆了摆手,低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无辜:“真不是我故意忘记约定要放你鸽子,生病这种不可抗力的因素也不是我可以把控的, 对此我也深表遗憾。还劳烦傅先生派人来接,这让我很是歉疚啊。”
听起来像是示弱, 但分明就是不愿与他有所牵扯, 所谓不能赴约的理由, 还真是完全可以信手拈来,且理直气壮令你无从责怪。
男人的脚步不急不缓,高大的身影渐渐将他笼罩。
傅培渊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小狐狸因为生病导致身体软绵绵的,没办法甩着蓬松的尾巴拨撩人,倒是多了几分柔弱的可爱。
他淡笑,微微俯身,低头看着越辞,幽深的眼眸映着那张美艳病弱的面孔,薄唇微动毫不留情的戳穿:“你可以在傅家兄弟之间周旋,不动声色的挑起纷争,还能让傅缙喜欢的人对你另眼相看,手段这么高,现在,又怕什么?”
这些话,分明是在告诉他,他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不要妄图再耍小心机能够糊弄过去,招惹到了傅培渊这样的人,又岂能是他想跑就能跑得掉的?
他在步步紧逼,想逼出越辞的真面目,揭开他虚假的伪装,看包裹在甜蜜有毒的包装下鲜美可口而毫不设防的内在。
面对这样的紧逼,越辞脸色不变,丝毫没有失态,他的眼眸微眯,却也不想一退再退了,那不是他的风格。
越辞仰头微笑,突然伸手一把拽住对方的领带,手腕用力,猝不及防的瞬间里,便已将人拉到怀里。
身体相贴,即使隔着两层衣服也能感觉到对方紧绷而结实有力的身体,他的脑袋靠着柔软舒适的沙发垫,男人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因为他的突然发难而有一瞬间错愕的神情,打破了面沉如水的深不可测,反而让眼前的男人更显真实。
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呼吸交缠之间,越辞勾唇,低低的笑声带着若有若无的暧昧:“怕你玩不起,你觉得呢?”
玩,当然是荷尔蒙碰撞,但即使再疯狂再愉悦,都不会交心的那种,欢愉过后,两个人便可以抽身而去,从容的挥手拜拜。
陷在里面出不来,便是玩不起。
傅培渊单手撑着沙发的扶手,将这只多情而凉薄的小狐狸圈在沙发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怀中美人,看他笑的漫不经心,桃花眼暧昧挑逗,却无一丝爱意。
他的眼眸微动,低沉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气息:“你可以试试。”
……
蜀兰会,接待室
陈圆不停地向门口望去,一双手绞在一起坐立不安,若非屋子里有位黑衣大汉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这个时候只怕早就冲出去寻找越辞了。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被围住的时候,陈圆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料到越辞听到了时间后,竟然露出了几分心虚的意味,摸摸鼻子很淡定的带着他上了车。
再然后,她被关在了休息室,而越辞却不知所踪。
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善茬,那个傅先生就长了一副心狠手辣的黑道大佬的样子,说不定还会因为越辞放他鸽子,而把人……这样那样……越哥还在生病的小身板可经不起辣手摧花。
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怎么和公司交代,又怎么和自己的良心交代啊!
想想越哥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真的受到不可容忍的欺辱,从此消沉下去,为了避免触景生情而远走他乡,陈圆只觉得心脏都要窒息了。那样的话她肯定要重新分配给一个陌生的明星做助理,再也不能跟着越辞大晚上吃甜品,空闲的时候一起打游戏聊八卦,没有了越哥,她将再次沦为一颗饱受欺凌的小白菜!
这么想着,一双圆眼恶狠狠的朝靠墙而立的黑衣男看去:都是他的错!
黑衣男莫名其妙的被瞪了一眼,看着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扬眉道:“别急,等一会越先生回来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陈圆心碎,恨不得掉下几滴眼泪来,一会回来一定是个破布娃娃般的凄惨越哥了呜呜。
这么想着,就听到门被推开发出的轻响声,她抬头望去,越辞正朝屋子里走过去,脸上带着少有的惊诧:“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
一个……衣衫整齐,完好无损的越辞出现在眼前。
和她脑补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陈圆浑浑噩噩的抹了一把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脑补中的形象吓哭了出来:“……”
眼见越辞误会,将不善的目光投向黑衣男,陈圆连忙解释:“没有,是我想多了,越哥你没事吧?”
“有什么事。”越辞一手插兜,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朝她招招手:“走吧,回去。”
陈圆乖乖跟在他的身后,忐忑的偷瞄他的神情,不仅没见一丝异样,反而……
“越哥,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越辞淡淡的“嗯”了一声,摸摸下巴,心情颇好的解释:“有一盘鲜嫩的小羊羔摆在我的面前,我难得发善心没有吃,放他逃生的机会,没想到这块美味的羊羔肉还不乐意,我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
什么羊羔什么肉,陈圆不懂,但是她摸了摸口袋的手机,决定将里面的海棠文学从浏览器里删掉了,要不是深受带颜色的文荼毒,她刚才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耻辱!
蜀兰会门口,一辆银色玛莎拉蒂停在门口,车窗摇下来,驾驶席上的冷峻男人示意他们上车。
越辞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上,随口一问:“陈圆你都给谁打电话了?”
他早就料到陈圆会方寸大乱的四处求救,当时忘了叮嘱,现在看司明修开车来接才想起来,不过为时已晚。
“我先给司哥打的电话。”陈圆坐在后面,小声的解释:“本来想挂掉电话给方导和溪少打,结果司哥拦下来,说不需要拿着喇叭四处广播,他可以解决。”
越辞朝司明修点赞:“说得好,保全了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