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歌且行
微风吹来,花香和茶香混合在一起,茶面冒着腾腾白雾,温禅轻轻吹几口气,刚要下嘴喝,便听对面传来声音:“不若……咱们来聊聊我堂弟吧。”
第13章 这只鸟
温禅也不想聊梁宴北,他含糊了两句,就让阿福摆了棋盘,要与梁书鸿下棋。
见他主动提出,梁书鸿自然也不会拒绝,况且他对自己的棋艺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想着自己先赢两局,然后在故意输棋给温禅,这样也能逗逗他开心。
但是梁书鸿又失策了,整整两个时辰中,梁书鸿愣是没赢一局,直到日斜西山,温禅落下最后一子,再次赢了棋局之时,他还尚处迷糊之中,温禅抬头看看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趁着天未落黑,书鸿兄还是快些回府吧。”
梁书鸿上一刻还在满脑子想下一步怎么走棋,听见温禅的话便松了捏在手中的棋子,扬起僵硬的笑,“殿下,那我先行告退,他日再来寻殿下解闷。”
被阿福恭送出殿门时,梁书鸿的脑袋里还在想方才温禅到底是如何走出那样的棋的,想来想去,眉头就不自觉皱起。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见自己主子自出来之后面色就一直不对劲,此刻忍不住问道,“少爷,可是九殿下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思绪被小厮打断,梁书鸿侧目,沉吟片刻问,“你可有听说与九殿下的棋艺相关之事?”
小厮道,“从没有,只是小的以前听过传闻,九殿下的文学武艺,音律骑射样样不通,想必棋艺也并不出彩。”
“非也。”梁书鸿淡淡的摇头。
九皇子的废物不是一天两天,这些梁书鸿都听说过,但是今日与他下了几盘棋,梁书鸿发现自己颇为自信的棋艺在温禅面前不堪一击,温禅每下一颗子,都能引出数条退路,且条条退路都能逼死自己的棋子,相当可怕。
“公子的意思是……”
“九殿下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梁书鸿低声喃喃。
以往的温禅棋艺确实烂得一塌糊涂,后来做了皇帝之后,他在深宫之中唯一的消遣就是喝喝茶,下下棋,可惜他身边的人棋艺甚至不如他,难逢敌手的温禅心中郁闷,于是机灵的他想到了一个顶好的办法。
每次翻完牌子,他去往嫔妃行宫或是嫔妃被送到他的宫殿时,温禅就表示:如果你下棋输给了朕,那你就要睡在偏殿。
众嫔妃为了爬上龙床,埋头苦学,努力钻研棋艺,只求一胜陛下。
可惜她们没想到,自己在苦心学习棋艺时,温禅也在刻苦学习,于是温禅的棋艺越来越高超,成为皇宫中的“温求败”。
坐了一下午的温禅伸了个大懒腰,无味的咂咂嘴,嘀咕道,“不行不行,还没有我那些妃子的棋艺高……”
阿福命人收拾了棋盘之后,凑到温禅身边,“殿下,可要用膳?奴才刚才差人去御膳房问了,今日晚膳有酱香卤鸭。”
温禅疑惑道,“昨日晚膳不就有这个吗?”
“不一样。”阿福道,“昨日的是杏梅酱,今日的是辣椒酱。”
管他什么酱,好吃就行。温禅想。
事实证明,两种酱做出的卤鸭确实不一样,吃杏梅酱卤鸭的时候,温禅脑中只有一个词:好吃!
吃辣椒酱卤鸭的时候,温禅脑中便是:好吃!但是好辣!
吃完后,他的嘴唇红艳艳的,像抹了口脂似的,衬的皮肤愈发白了。阿福见了后连忙递上了梅子茶,让温禅解辣。
温禅前世其实还是挺能吃辣的,只不过那都是后来锻炼出来的,现在的他还是个没怎么吃过辣的少年身体,吃完卤鸭后他感觉舌头往喉咙处全是火辣辣,整个头脑都源源不断的发热,连喝三晚梅子茶才压下一点。
夜晚沐浴之后躺在床榻上,他腹腔里都还存留火辣之感,难受了半夜才睡去,温禅想:再不能吃这么辣的东西了,简直要命!
温禅的肚子折腾了大半夜,天蒙蒙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梦,当太阳完全笼罩了整个皇宫时,他还在酣睡之中,清晨的报时钟都没能将他唤醒。
只是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啼声,将温禅的意识从梦中抽出,那声鸟啼尖锐响亮,仿佛响在他的耳边一样。
温禅微微皱眉,眼皮沉重的黏在一起。
紧接着,便有恰似女子尖叫时的声音响起,“九殿下!九殿下!”
声音又尖又利,非常有穿透性,只叫了四五声,彻底将睡得正香的温禅吵醒,他一睁眼,双眼里尽是红血丝,有气无力的从床榻上翻下来,连鞋子都没穿,赤着脚“咚咚咚咚”的走到殿门出,伸头往外一看,便看见院中阿福和几个宫人聚在一起。
阿福手中提着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上蹿下跳的鸟,正是它口中发出的声音,“九殿下!九殿下!”
几个宫人被鸟逗得呵呵笑。
温禅一个头两个大,用力干咳一声,刚醒来的嗓音还未完全打开,带着喑哑的懒意,他怒道,“这鸟怎么回事?快让它闭嘴!”
宫人一听见他的声音,立马止了笑容,转身向温禅行礼,阿福将鸟笼放在桌子上,行完礼对温禅道,“殿下,这是梁公子一大早送来的鹦鹉。”
“梁书鸿?”温禅昨夜因辣难受了许久,好不容易睡得香香的,却被一只鸟给叫醒,眼下这只鸟还不断“九殿下,九殿下”的叫着,他语气不善道,“他什么时候闲的来关心我的膳食了?有这时间,倒不如琢磨怎么提高棋艺为好,况且这鸟也送错了地方,阿福,你赶快把它送到御膳房去!”
“殿下误会了,这可不是那位梁公子送的,是礼部侍郎家的梁少爷送来的,听说他自个养了一个多月,就教会了鹦鹉这一句话。”阿福连忙解释。
他一将梁宴北抬出来,温禅的火气果然全消了,他神情一愣,朝桌上那只跳来跳去的鸟看了几眼,疑惑道,“梁宴北送我鸟做什么?”
“梁少爷说是给殿下解闷用的。”阿福答。
梁宴北就是有这个喜好,他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前世他为了讨梁夫人的欢心,养了一只学舌鹦鹉半年,每日都叫它夸赞梁夫人的话,后来那鹦鹉被训练得只要一张口,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温禅当时真是羡慕死了。
谁知道重生一世,这只鹦鹉倒先送到了他的手里来……
“你把鸟拿来我瞧瞧。”温禅吩咐道。
阿福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将鸟笼递到温禅面前,“殿下,奴才敢说,整个京城再找不到一只比这还漂亮的鸟了。”
这鸟确实漂亮,淡黄色的身体,羽翅泛白,头顶芽黄的玉冠,跳的时候翅膀张开,小巧可爱。
温禅心道那是你没看见梁宴北送给他夫人的那只,通体艳红,像一只凤凰崽,声音也是婉转动听,比这只声音尖利的好多了。
这时鹦鹉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一张口便是,“九殿下万福金安!”
温禅心头一跳,嘴角不自觉扬起,道,“这只鸟比他主人要讨喜一些。”
阿福笑不作答。
“梁宴北亲自来送的?”温禅伸出一根手指头去逗鸟,假装不经意的问道。
“是梁大人,大人今日早朝,顺道把鸟送来。”阿福答道,还颇有心眼的转移话题道,“殿下,你可曾留意到梁大人的发冠,梳得当真是整齐,看起来要比其他大人好瞧许多。”
他这一说,温禅倒是想起来前世,梁峻有一次跟好友相聚,在酒楼中喝的酩酊大醉,跟好友抱怨自己的发丝越来越少,中间秃了很大一块,说着说着,还哭起来。
恰巧隔壁有朝中官员,将梁峻的哭喊听得一清二楚,于是第二日,全京城都知道梁大人秃顶之事了。
略沉吟片刻,温禅道,“此事不可效仿,别看梁大人那样好瞧,但时间久了,迟早变秃子。”
“啊!”阿福惊恐的瞪眼,“殿下所言当真?”
“那当然。”温禅信誓旦旦,若是谣传,梁峻又何必一直忍受,大可把发冠去掉在众人面前走一遭,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但梁峻却没有,甚至只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不是带着帽子,就是顶着玉冠。
温禅用手指顺了顺鸟的羽毛,声音平淡问道,“京城中可有传出梁宴北从军的消息?”
前世梁宴北二月从军,三月的时候正在学习疆场战术,温禅多此一问不过是让自己安心。
谁知阿福却答,“奴才并无听说此等消息。”
温禅先是疑惑,随后又释然,阿福作为深宫中的宫人,自然不可能对京城的事知晓得那么快,或许要等一段时日,消息才能完全放出。
站得有些久了,他觉得脚底冰凉,又打了一个大哈欠,挥挥手道,“让这只鸟闭嘴,我再去睡一会儿。”
“奴才遵命。”阿福拎着鸟退下。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温禅躺在床榻上细细的听,果然听不见鸟叫的声音了。
于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忙碌的早晨,温禅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回笼觉。
第14章 解禁
自从有了梁宴北送来的鸟,温禅的枯燥生活果然有趣许多,整日除了练练刀枪棍棒,喝喝茶下下棋之外,就是教鸟儿说话。
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转眼间到了春暖花开的五月,温禅的三个月禁足期终于结束,殿门外那守着的侍卫撤得一干二净。
温禅换好衣裳,带着阿福和琴棋书画迫不及待的溜出了宫。
他墨发如绸,玉冠锦衣,手持一把玉柄折扇,若不是身量有些矮,稚嫩的脸还未长开,倒有几分风流倜傥之色。
一行人坐着马车缓缓行驶到东湖桥边,温禅微微撩开帘子,只见外面春光潋滟,轻若鹅毛的柳絮漫天飞舞。
他从马车上下来,温和的风拂过脸颊,带来空气中特有的清香,桥边来往的人很多,小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东湖中也有不少泛舟之人。
温禅被困在皇宫中整整三个月,虽说也享受清闲,但到底太过乏味,此时眼中收进京城的风景,心情顿时舒畅。
一高兴,兴致也就来了,他将折扇“唰”地一展开,扇面洁白,上面只有一个墨笔所书的“禅”字。
“走,咱们泛舟游湖去。”他悠哉的摇晃着折扇。
阿福一听,脸色顿时苦了下来,小声道,“公子,小的不会水,能不能在岸上看着你们游湖?”
温禅一挑眉,“我们是坐船游湖,又不是自己去游,你怕什么?”
阿福嗫嚅着嘴唇,“小的这不是担心吗?万一……”
“万一什么?好哇阿福,青天白日的,你在这咒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阿福连连摇头,不敢再多说一句。
几人来到湖岸边,挑了一艘较大的带亭船,船家给了四个小厮负责划船。
一上船,阿福就钻进亭子里,温禅也不勉强,自己站在船头欣赏风景,波涛下的船摇摇晃晃,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泛起反光,岸边的垂柳抽的嫩芽为景色平添几分绿意,有着闲情雅致的公子小姐在垂柳下来往,春意昂扬。
周遭有不少游湖的人,只不过为了发生摩擦,船与船的距离隔得都挺远,温禅也看不清楚有没有熟面孔,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皇宫里跟夫子斗智斗勇,哪能这么清闲的跑来泛舟。
不过这禁足一解,他就要重新回去,一想到要学习那些四书五经,温禅无端觉得心烦,他快速扇动着折扇,想要将心中的烦躁扇去。
琴棋书画见状以为他晒在太阳之下觉得热,于是出口劝他会船艇中休息,温禅刚想回绝,就见阿福突然冲出来,跪趴在船边吐个七荤八素,涕泗横流。
温禅被吓一跳,“阿福!你这么了?”
吐的肝肠寸断的阿福用袖子揩揩眼泪,一回头整张脸煞白,眉毛紧拧,声音虚弱道,“公子,是阿福没用……”
琴棋无奈的摇摇头,递给他一方锦帕。
“罢了罢了,既然你不能坐船,那还是把你放上岸吧。”温禅既好笑又不忍,看着脚边那一滩黄色液体,便十分嫌弃,瞬间没有了赏景的心情,他一边叹息一边往船艇里去。
船艇并不大,但里面有一方小长桌,帘子放下的时候,两边有镂空小窗,是以船艇中并不暗,光线充足。
温禅刚一坐下,就在座椅旁看见一条鹅黄色的手帕,在一片暗黄的木色中十分显眼,他纳闷的将手帕拿起来,一缕幽香若有若无。
难不成阿福方才是难受的厉害,所以没注意这条锦帕?
锦帕颜色纯净,布料上乘,上方的针脚绣花都极其精致,一看就是富家小姐的锦帕,温禅猜测是哪家小姐方才乘此船游湖,一不小心将锦帕落在船上的。
一般富家小姐丢了锦帕,自然会换一张新的,但还是会让下人来将丢的那条找回去,以免落在他人手中,所以就算将锦帕丢在船上不管,也会有人将它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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