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过青天
一行人还没进入盆地,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了,萨带着几个人撑着竹筏迎了出来。他们没想到百耳出去一趟,不仅带回这许多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还带回一批人来,都很高兴。只是当萨在四只竹筏上扫过,没有看到图的身影时,眼神还是黯了一下。
“在外面安排了值守的人?”百耳见他们反应这么快,有些惊讶。
“嗯。这样安心点。”萨应,没有问图的事,知道如果找到了图,百耳自然会说,如果没找到,问也只是徒增对方伤心。“我想在河道出口那里建一处防守岗哨,以免等人闯进来才知道。”
没料到他想法这样缜密,百耳觉得自己推荐他当族长之事确实没有做错,不由笑道:“如此甚好。”
“笑得这样难看,不如不笑。”萨淡淡瞥了他一眼,说。自图离开后,百耳就算笑着,那笑意也很少再达到眼睛了。
闻言,百耳唇角浮起一抹苦笑。
“带回来的东西都交予你安排,我歇几日,还会再出去。”他转开话题,“你有什么要做的,也可告诉我,我在外会多留意一些。”
“你肚子里还有崽子,怎么能这样整天到处乱跑?”萨有些不赞同。
这时筏已驶到竹林边缘,岸上站着许多人,都是来迎接他们的,允诺穆漠等人都在,还有不少亚兽。清河部落的人看到其中有很多残疾兽人,原本一直紧绷的心都不由悄悄放松了些。
“百耳!百耳!”穆在岸上又蹦又跳,恨不得直接跳到筏子上来。
百耳本来要出口的话就此打住,足尖在筏上一撑,便落在了岸上,一把将冲过来的穆抱了起来。“我走这些时日,你们可乖?”他笑问穆以及围拢来的几个小兽人。
“乖的,我们都很乖。我们有乖乖背书和练功。”穆想都不想就猛点头,末了还不忘逮到允,寻求证人:“阿父,是不是?”
允哼了声,伸手精准地一把将他从百耳身上拎下来,“跟你说了多少遍,百耳肚子里有崽子了,不能再这样往他身上扑!”
穆被训得蔫耷下小脑袋,有些不安地直往百耳尚平坦的腹部直瞟,其他几个小兽人见状,都忍不住捂嘴偷偷地笑了起来,暗自庆幸自己没跟他一样,不然肯定也少不了一顿训。
“无妨。”百耳摸了摸小兽人的头,对允笑着道。
他都这样说了,允自不可能再继续教训自家儿子,只是耳朵动了动,在杂乱的人声中并没有捕捉到期待的声音,心中不由一叹。站在旁边的诺跟萨一样目光往回来的四个筏子上扫了一圈,然后什么都没问,只说:“先回去休息。”
明白他们的体贴,百耳心中微暖,也不多言,带着已经上岸来到他身边的穆回了自己的石屋。至于清河部落的人,自然有萨等人安排。
第120章 诞子(百耳)
休息了两天,百耳在弄清亚兽怀崽时间为四个满月之后,不顾其他人阻拦,便又带着之前的几个人出发了。而就在他在蓝月森林里到处寻找无果的时候,却不知因为自己在贝母岛上一时的顾虑以及冷眼旁观,生生错失了与图相见的机会。
在怀崽两个满月之后,百耳的肚子便渐渐明显起来,过了第三个满月,便似吹气般迅速胀大,让跟他一起的小古以及几个兽人都担心不已。大概由无到有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他除了偶尔会想吃一些这个世界找都找不到的东西外,心理上倒也没有太过于不能适应,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一眼看到凸起的大肚子,朦胧中心情终究还是会有片刻的复杂怪异,但等清醒之后,这种感觉便被抛到了脑后。不过是生几个崽子而已,他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他着实被吓了好大一跳,当时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有种从后脊骨升起的毛骨悚然感觉,狰狞的表情把其他人都吓住了。等后来逐渐习惯,不时摸到蹬在肚皮上的小手小脚,他终于对血脉相连这个词有了更深刻更真实的体悟。对于肚子里的三个小崽子,从他本心来说,有了期待,而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当成一件必须去做的事来完成。
上一世他妻子体弱,两人又聚少离多,以致她心情抑郁,在生产时一尸两命。之后他便不再亲近女色,对于嗣子一事也不强求,所以直到战死殉城,都不曾留下一儿半女。如今有机会拥有一个……不,是三个传承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只要过了心中生孩子的那道坎,再来看其实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数着日子,在最后一个月的时候,百耳一行人回了部落。那时,已是雨季的最后一个月,过完,便要进入雪季了。这一回,他们不仅带回了几个穷困部落的人,还找到了可以代替稻麦等主粮的红粟,以及许多以前不曾吃过的东西。
回到部落时,发现盆地入口的河道处建起了两座极高的石碉楼。萨竟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上次才提到这事,没想到一转眼就弄好了。在碉楼上放硝的兽人老远就看到了他们,当即就用兽人间独特的传讯方式通知了部落里面,很快就见人撑着筏子出来迎接了。
萨想不到百耳出去一趟,又带回这许多人,颇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部落里的石屋完全安排不下,所以只能临时搭起帐篷,然后赶在雪季到来之前把石屋建起。好在现在人手够多,工具也比刚到盆地时充足,修建速度与以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人多了,雪季要备的食物自然也更多,但因为有亚兽的加入,加上之前一直断断续续储备的食物,兽人们倒是觉得比过去轻松了许多。
以往的时候,亚兽不能入林,就算偶尔采挖一些黑薯野菜什么的,也只是在部落附近,数量自然不多。而兽人出去既要狩猎,又要顺便挖一些黑薯回去,就那么一个满月的时间,要准备全部落人吃一整个雪季的食物,着实太过匆促。所以每每一到雪季,不仅会有部分人因为分不到食物而饿死,便是需要守卫部落的兽人们也常常吃不到一顿饱食。而现如今,不用再像雨季最开始那一两个月总是挖一些嫩苗回来栽种,只需要直接挖取成熟了的黑薯,苦紫麻根,还有一些新发现的根茎果实,亚兽们每日带回的食物数量丝毫不逊于兽人。
原本按图最开始的想法是,专门修砌一个储藏食物的仓库,但是后来因为采石建屋,在山壁上开出了一个极深的洞穴,里面阴凉干燥,如今便当成了储藏的处所,外面由人看守着。加上百耳他们上次去海边时,带回了足够的盐,所以每天打回来的猎物除了留下吃的以外,全部都用盐腌了,吹干后放进洞中。值得一提的是,在百耳外出的那段时间,阿织用果绵捻出了纱线,并织出了第一块绵布,而陶陶则用露天烧陶的办法,烧出了好几批陶器,其中的大瓮被亚兽们拿来腌制了不少野菜。当然,对于一个已经有三百多人的部落来说,这点腌菜根本不算什么,但聊胜于无。
百耳这时已到了临产的阶段,自然被所有人逼着在屋中安心养胎待产,任何事都不让他做。而跟他一起出去的几个兽人,加上又长高了不少的小古都投入了储备冬食的准备当中。忙碌中,没有人再问起图的事,似乎整个部落只有百耳和古父子俩还坚信他还活着。
百耳闲着无事,便找了漠的阿帕,还有几个老亚兽,很虚心地向他们求教与生崽有关的事。原主虽然曾经怀过孕,但在长成之前便流了,加上跟原部落的人没什么来往,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亚兽是怎么生的孩子,生下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在生产前,又需要做些什么准备,生下后喂他们吃什么,等等。
这些日,他也注意过身体的变化,认为绝没有在生产之后下奶的可能性,所以在孩子食物这方面,如果不提前准备好,等雪季到来怕是要糟糕。
从几个有经验的老亚兽口中,他得知生孩子从后穴而出,当然,这答案并不算太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除了后穴,他实在是找不到还有其他地方可以把孩子挤出来的。至于生出来的,如果是雄性的话,会是小兽的样子,过了三个满月就能化形的是兽人,不能化形的就是兽,如果是雌性的话,就直接是人形,应该是上一世婴孩的样子。兽最终会被驱逐入山林。
听到这里,百耳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原主记忆中也有这种说法,只是被他遗忘了。在已经习惯了兽人时而人形时而兽形的情况下,生下一个兽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是如果兽崽不能化形便要被驱逐出去,这却是他无法忍受的。毕竟怀胎四满月,就相当于上一世的九个多月,就算最开始没有感觉,在经过这样长的时间之后,早有了感情,如何舍得?
“不能化形的兽可多?”他问。
“有一半左右。”赞赞说,眼神有些忧伤。他一生未孕,哪怕是兽都没生出过,否则就算不能化形,他也舍不得赶出去。
“为什么一定要驱逐出去?”百耳不解。哪怕是兽,也是由兽人和亚兽孕育出来的,算得上是同一族类,怎忍?
“这是老辈传下来的规矩,说是如果把兽留在部落,部落会遭遇厄运。”漠的阿帕回答。
“原来的黑河部落并没有兽,让部落覆灭的兽潮又该算在谁身上?”百耳心口突然堵得慌,语气不由有些不愉。想想生下三个满月,在上一世也才六七个月大,连路都不会走,这样的小兽被驱入丛林,还能活下来吗?
几个老亚兽都没能回答这个问题。百耳也没想过让他们回答,冷静了下,便转开了话题。
小兽和亚兽刚生下来,大都是喂蜜果以及甜果水,雪季就喂不加盐的黑薯汤,等过一个满月后,就能喂肉汤了。三个满月,无论是小兽人还是亚兽,都能吃小块的肉。
听到蜜果两字,百耳想到图,心中不由一痛,过了好一会儿才敛住紊乱的心神,继续请教。没有当过父亲,哪怕是上一世,对于养孩子他都是一无所知的,所以对于几个老亚兽的话听得极为认真,对于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多问几次,务求弄清楚。
相较之下,小兽比较耐摔打,生下来几天就能跌跌撞撞地到处跑了。小亚兽却要抱到三个满月,才能扶着东西慢慢学会走路。小兽不怕冷,但是小亚兽怕,这也是小亚兽不容易养大的原因。但凡雪季前后出生,就更难养了。
把该弄明白的东西都弄明白之后,百耳便去找了老拓,请他给自己做一张四面有栏杆的小床,等雪季时可安在有火坑的那间房里。然后又找到阿织,让他多织几块棉布,然后用果绵做出几床小被褥。因为不确定是小兽还是亚兽,所以留了些布,没做成衣服,到时直接拿来包裹兽崽。
盆地里果绵很多,上一季的都还没用完,这一季的又出来了,所以不虞不够用。因为是百耳要的,所以萨又让十三个亚兽从各组中分别抽出两个手巧的,帮着阿织不遗余力地捻纱织布。在雪季来临之前,竟不止做够了百耳要的绵布和床褥,还有多余的给部分亚兽做一件贴身衣服。至于没分到的,自然等雪季来时,有的时间给他们去做。反正果绵早已收集了起来,不怕没用的。
当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第一场雪还没下,百耳生产了。那一天,除了去打猎和值守放哨的人外,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聚积在石院内外,紧张地等待久违的新生命诞生。葛巫坐在一楼的火坑边,闭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有着难以察觉的紧张;小古蹲在旁边,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蹲下,比正在生产的百耳还要着急不安;萨双手环胸靠在窗边,想起好友,垂着的眼中有着浓浓的悲凉以及一丝莫名的坚定;允诺角漠等人坐在另一间屋内,这么多人,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连最活泼的穆都老老实实地趴在他阿父脚边。
二楼,百耳头上淌着汗,紧闭着眼,在漠的阿帕以及两个生产过的亚兽帮助下,冷静地按着他们说的办法用劲,哪怕后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除了脸色微白外,也不曾哼上一声浪费力气。
不急,不慌,不哭,不叫,他就像是在解决一个比较难的问题那样认真而专注,让在场的亚兽心中都升起古怪的感觉,只觉得无论是自己还是曾经见过的其他亚兽,生崽子都没这样安静的,甚至莫名有种自己不该在这里打扰他的想法。
事实证明,百耳采取的态度是很正确的,生产顺利,他用了起码少于其他亚兽一半的时间,产下了三个崽子。其中两只白色的小兽崽,一只柔嫩的小亚兽。
“谁给他们舔?”在对三个崽子的数目惊讶过后,漠的阿帕看着托在手里正哇哇大哭身上带着黏液的小亚兽,有些为难。
按一般的惯例,都是兽崽的阿父为他们清理身上的黏液,如今图已不在,那么要由谁来替他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