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 第49章

作者:阿堵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弄晴轻声惊呼:“呀!那个是水傀儡!”

  丫鬟小如道:“听环采阁的小梦说,今儿恰是云仙姑娘的生辰,大殿下许了她一份厚礼,敢情就是这个?”

  “想必是了。云仙跟咱们一样,也是打南边来的。”又瞧了一会儿,弄晴微叹:“想不到竟能在此地看到水傀儡戏,多少年不见,居然新鲜起来。”

  长生笑道:“这套班子多半是我大哥从宫里磨出来的——弄晴,我知道你也是南边人。可惜我没有大哥的本事,敢把人家进贡给父皇母后的东西拿来博美人一笑。”

  “殿下这是说哪里话来?奴家的心意,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弄晴娇嗔。见对方不应声,又自言自语:“怪道瞅着格外精致,原来是贡品。”

  长生道:“既是你家乡风物,咱们驶过去仔细瞧瞧。”

  这时候,湖上船只争先恐后驶近,都想一睹为快,观赏北地难得一见的水傀儡表演。云仙偎在符定身侧,得意非常。这一场风光,足以成为秋波弄一年的热门话题。看见香雪楼几艘画舫也凑过来,更觉扬眉吐气。大殿下床第间种种奇怪癖好,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很快,远处的船也被吸引过来,挨挨挤挤密密麻麻,船头相并船尾相连。又有那好瞧热闹的,见缝插针往里钻。忽然“碰”一声,两艘船撞在一块儿,带得这一排的船都左右乱晃。弄晴的画舫恰在旁边,跟着起伏不定。几个女孩子尖叫着东倒西歪,长生伸手拉住。混乱中小小一颗弹子自水下激射而出,正打在他腿上:一个趔趄,立足不稳,当即落入水中。

  “救我!……”才扑腾着喊出两个字,忽觉身上一紧,有人从背后袭来,勒住自己拖往湖水深处。

  倪俭在船头慌得大叫:“快!殿下不会水!”作势欲跳,又生生停住,差点哭出来,“我也不会水……”

  弄晴刚脱下外裳,提起裙子扎在腰间,一个人影已经从身边掠过。匆忙中还不忘抽空回头:“姑娘不要下来!”认出是天天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亲卫之一。

  “我水性不差。”弄晴不肯罢休。

  倪俭移步挡在她身前:“请姑娘放心,殿下安危着落在我等身上。”

  这时秦夕浮出水面,手里和一个人纠缠,冲着船上嚷道:“有刺客!放箭!”

  与此同时,那边云仙船上,符定正命令表演水傀儡的人:“二皇子落水,赶快去救!”符留因为腿脚不便,坐在舱里伸着脑袋向外探看。

  秦夕刚露面,倪俭便挥手叫侍卫们列队排开,弯弓搭箭——这批人的箭法都经长生亲手调教,虽然水里两人动个不停,箭枝却长了眼睛似的尽往敌人身上招呼。

  秦夕放下对手当活靶子,转头潜入水中给长生帮忙。东海水师训出来的人,果然厉害。看对方意思,开始打算弄成纯粹的意外溺水事故。没想到己方虽然只有两人,却异常扎手,只得亮了兵刃。要说府里水性最好,其实是船上演戏演得入木三分的倪大头。殿下不让他下来,怕实力太强,不够逼真。又即兴起意,送上去挨了一水刺,以增强效果……效果是更好了,可是风险也更大了啊……唉,做大事者果非常人……

  船舱里。弄晴脸色煞白。想起倪俭挡在自己面前时的戒备神色,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泪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心中绝望而愤怒。

  也就是片刻工夫,好些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二皇子已然获救。然而惊吓过度,又遭刺客袭击,重伤昏迷,只怕有性命之危。附近几艘船的人都看见二殿下捞上来的时候,身上一个劲儿往下淌血。

  卫队情急之下,误伤了好几个水傀儡表演者。符定第一时间过来探候,一边问老二伤势,一边打听刺客是否落网。过一会儿,又搓着手叹气:“这下怎么跟母后交待……她老人家得许久看不上木偶戏了……”

  秦夕正在舱内替长生做简单救护处理,倪俭吆喝舟子拼命加速划船。听了大皇子的话,倪队长霍然转身,冷冷道:“大殿下。殿下堂堂镇国上将军,在这儿演场木偶戏,竟让刺客混进来眼皮底下伤了二殿下。这事儿,我倪俭非到皇上面前分说分说不可。”

  符定大怒:“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着急么!是谁这么可恶,我定要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恶狠狠瞪着倪俭,“一个奴才这么嚣张,你等着……”

  当夜,符杨接到老二府上送来的急报,已经听老大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符定义愤填膺,赌咒发誓,请求父皇把缉拿凶犯的任务交给自己。

  符杨一脚踹过去:“不长进的东西!叫你跟莫思予学礼仪你偷懒,叫你跟符蹇学政务你开溜,哪怕跟贲荧学学皇家事务——你倒好,把宫里的东西偷出去巴结娼妓!正事一件没出息,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倒学得飞快……我问你,那水傀儡戏班子谁准你带出去的?”

  “我求了母后……”

  符杨捶桌:“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符定低头跪着:“谁知道会有刺客趁机混在水里——依孩儿看,那刺客多半是冲我来的。老二打小怕水,非要凑这热闹,船一晃就掉下去了。大概撞破了刺客行迹,才招来对方下杀手……”

  符杨盯住儿子:“你身为兄长,明知道他怕水,还由着他乱来?”

  “这……他迷上了香雪楼的头牌,陪人到湖心放花灯,不在我船上……”

  做父亲的火冒三丈:“都是不长进的畜生!滚!”

  踢走老大,转了半圈,叫来禁戍营都司符粲:“你马上带两百人送蒋青池去老二那里,瞧完了叫他直接给朕回话。至于你,这些天就留在那儿,先不要回来。”——蒋青池是现任太医院尚医监,一把手,北方鼎鼎有名的神医。

  符粲走了。符杨又转了两圈,冲身边内侍道:“传旨,出宫。”

  到了老二府里,把跪地迎接的奴才们撇在身后,一边走一边问蒋太医:“有救没有?”

  “回陛下,二殿下伤在肺叶,性命暂时无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水下受伤,失血严重。兼之湖水冰冷,寒邪入侵,过后必有发热喘咳胸痛之症,十分棘手,须好生调理将养。微臣还听侍者说,殿下颇畏水,恐怕倍受惊吓……”

  符杨略沉默一会儿,道:“他小时曾经失足落水。”

  想起当年锦妃吓得惶急无措,老二却一口咬定是玩闹时自己不小心跌落水中。如今看来,那两个对他这块心病如此熟悉……这般周详的算计,比上回更精彩了……哼!都是不长进的畜生!……

  蒋青池尚在絮叨,符杨已经进了内室。

  二儿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从胸口至腰间缠满白布,左侧一大团晕开的血渍。上前探探,身子冰凉,气若游丝。

  蒋青池看皇帝皱眉,忙道:“陛下放心。二殿下受惊昏厥,自己醒来最好,强行唤醒,容易损及心神。故此微臣只下药,没有下针……”

  “你看着办。要什么只管说,把人给我治好了就行。”

  符杨说罢,在床前坐下。平日觉着老二很多地方生得随自己,此刻细看,受伤失血之后整个人显得柔弱不少,越瞧越像他母亲。想起锦妃临终前,拉着自己只说了一句话:“请大王时时记得,生儿……也是大王亲生骨肉……”

  也是亲生骨肉。

  都是亲生骨肉。

  差点顺手就把案上的药罐子掼在地下。符杨“腾”的站起来,走到院子里。老二的亲兵队长领着属下跪了满地。身为皇子亲随,护卫不力,叫主上性命垂危,本是掉脑袋的罪过。

  符杨骂道:“贱奴才!是谁把你们主子勾到那种龌龊地方去的?”

  “回陛下,年前殿下说小人等跟着到处跑,也算有些苦劳,赏了银子叫小的们出去乐一乐。没成想有一回撞上大殿下府里的人,起了点争执……”

  倪俭开始还小心翼翼,见皇帝没有表示,越说越忘形:“……后来,大殿下和三殿下天天拉着二殿下出去喝花酒。那个香雪楼的什么头牌,本来是大殿下的相好,硬缠上了二殿下……昨儿入夜,我们几个紧跟殿下左右,一刻不离。临到上船,又特地寻了水性好的兄弟以防万一,谁知——”恨恨道,“大殿下在湖上给他的新欢演木偶戏、放焰火,满湖的船都凑过去看,怎么就那么凑巧,唯独撞了二殿下的船——船上那么多人,偏偏只有殿下落了水……”

  符杨怒喝:“大胆奴才!放肆!”

  倪俭红着眼睛抬头:“陛下!殿下待小人等恩重如山,小人自知罪不可恕,但求查出元凶,为殿下出这一口恶气,过后定当自行了断……”

  符杨转身:“符粲!把这奴才拖下去,打清醒了再说!”

  倪俭被几个禁戍营士兵拖下去了。“啪啪”刑杖之声传来,一干手下都低着头,暗暗咬牙攥拳。

  符粲小声禀道:“陛下,之前大殿下刚来过,上门索要两个刺客的尸首,差点跟二殿下的人打起来。说是——陛下已经把这件案子交给大殿下详查。瞧见我在这里,就回去了。”

  “这事儿……朕确实交给了老大负责。至于老二的这些手下,也算情有可原,忠心可嘉。老大那里朕会跟他讲,查案归查案,别来打扰老二养伤……总之,你多尽点心吧。”

  符粲知道,陛下担心另外两位殿下不肯罢休,自己肩头着实责任重大。他是符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之一,心中对大王无比同情,又实在想不出拿什么话安慰主子,只得弯腰应了声:“是。”

  七天后,二皇子才苏醒过来。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行动。宫里隔三岔五赏赐药材补品,太医天天过来问诊,只是皇帝再没有亲自来过。听说已经可以走动,遣人传了口谕:春耕的事,已转交工部,有单祁等人协理,进行得很顺手;叫二皇子放心休养,等身子大好,再进宫问安不迟。

  送走传旨的内侍,长生靠在床头,叹气:“我叫父皇为难了。”

  庄令辰安慰他:“皇家的事,自古皆然。殿下重情义,所以难过。”

  长生换个话题:“委屈倪俭,挨了一顿板子。”

  倪队长得意洋洋。几个进入二殿下心腹集团的亲卫在一旁与有荣焉。

  秦夕笑:“他哪里委屈了?禁戍营的人摆明了放水,这顿板子挨得不痛不痒。过后被伺候得跟大爷似的!嘿!”

  “哎!偷儿你不服气也挨一挨试试!”

  庄令辰道:“倪兄天生得人缘。也就他出场,说出来的话十足真金,不由人不信。——话又说回来,倪兄那一顿板子照殿下这一水刺可差远了……”

  “我没想捅这么深——再说太医天天往这儿跑,哪敢好太快?”长生笑笑,向忠心下属们表示歉意。这一笑带出些许淘气狡黠味道,重伤初愈,苍白的脸色越发衬得眉是眉眼是眼,把满屋子人晃得眼前一花。漂亮在其次,那种可亲可靠的感染力,叫人不由自主掏心窝子愿意替他卖命。

  “我是没想捅这么深,对方来得太突然。”长生回忆起当时水下交手的情形,感叹,“那白祺当真有一套,训出来的人端的厉害。我看,这水傀儡班子,多半是他献给父皇的水上护卫。挑的全是西戎士兵,不过几年,水里功夫就练得这般出神入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死了的两个,可惜了。”

  庄令辰接茬:“也不算可惜。能拿到水师提督的把柄,物有所值。”

  原来白祺平日在练江几处港口操练水师,符杨特地在京中赐了宅第供他安置家小。自从大殿下放弃上门索要刺客尸首,长生便叫秦夕去白府偷出两位小少爷的肚兜,裹了两个刺客的首级,不辞辛苦跑趟长途,径直送到了水师提督大人的营帐中。

  长生道:“此事与他或者有关,或者无关。只不过,到了这份上,无论如何也撇不清了……”

  恰在这时,外边报客人来访。一个亲卫进来,小声通传:“殿下,是弄晴姑娘。”

  庄令辰想:“又一个撇不清的来了。”起身领着众人告退。

  第〇四六章 君恩难酬

  子周呆呆望着子释:“大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泪流满面,“怎么……会是这样?”

  一场谋逆叛国罪无可赦的冤案。

  一场斩满门诛三族的冤案。

  一场已经平反的冤案。

  叫人恨不能指天划地翻江倒海,却只得泪眼相顾凄凉一问。

  威武将军谢昇一案,子释并没有听父亲提过,而是从夫子处听来的。王元执提及此事,只道:“谢将军一贯严于治军,有那小人含忿诬告也未可知。私开边贸,钱都花在军备上,就怀疑人家要造反——谢氏代代忠良,他一大家子都在銎阳,造的哪门子反?”说这话的时候,锦夏正和西戎打得热闹,所以王元执才敢如此大胆直率发牢骚,扯出好些往事。

  逃亡路上前后推敲,子释心中早已有数。因此,不比子周骤然得知,这件事,在他心底其实压了好几年。唯一意外的,是谢昇将军已经平反的消息。轻拍弟弟手背:“毕竟还不能确定。你这样伤心下去,子归定然察觉。你可想好了,要不要现在告诉她?”

  听了大哥的话,子周慢慢平息情绪。这样一个关于身世的可能性,并非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事情本身太冤太惨太无奈,哪怕是毫无关系的外人,都不忍面对,何况骨肉之亲血脉相连?心情稳定下来,那深入筋骨的撕扯疼痛却持续不断,满腔愤懑无处发泄。

  可是——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妹妹呢?

  又听大哥道:“无论如何,平反了就好。可惜咱们居然晚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说着,深深叹口气。

  子周这才明白,自己非要参加秋试,入朝为官,令大哥多么为难多么担忧。伤心还没下去,内疚又涌了上来:“大哥,对不起……”

  “傻小子……”子释想笑没笑出来,变成两个红眼圈,“这事儿……竟会恰好撞在你手里,也算运气。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心中却忍不住想:整个事情,案发时牵连好些军方将领,平反时又带得这么多高官落马,都是和外戚集团走得不近的人哪。尤其平反这一次,不仅大大削弱了御史台的势力,更折损了秘书副丞朱高轩和左相徐慜之。朱高轩作为朝臣一派代表挤进秘书省,不知费了多大劲儿,一下子前功尽弃……至于徐慜之,此人虽然苛酷,却刚正直言,敢作敢为,据说连皇帝都惧他三分……这后边,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覆雨翻云啊……

  这些话,还是先不要提吧。看着子周:“你可要设法确认?我听说——庆远侯府就在西边“恩泽坊”里,离这儿还真不算远。”

  子周接口:“我还听说,韩侯府上大小姐乃真定侯府小侯爷、理方司宁统领的夫人,二小姐就是宫中的迟妃娘娘——大哥,你觉得……咱们应该去认这门亲戚?”

  子释反问:“你觉得呢?”

  “我会设法打听。”子周把手从大哥掌中抽出来,轻轻握拳。将愤懑哀伤收拾打点放在心底,拿出胸有决断肩有担当的样子来,望着子释:“等我打听好了,再跟子归说。大哥,不管我们……是不是……我们永远都只做大哥的弟妹。”停顿片刻,轩眉一展,“我李子周堂堂状元郎,本用不着攀龙附凤。”

  子释给他鼓掌:“好志气!”

  子归进来,看见子周红着眼龇着牙,满脸狐疑:“我还以为你今天在衙门挨训了呢,看样子又不像。”

  “他把茶水洒我手上了,正惭愧呢。”子释顺口接道。

  “大哥烫伤了?!我看看!”

  顺利转移话题。

  八月初六,晚饭刚过,尹富文来了。

  尹老板自从放下心理包袱,腿脚反而越来越勤快,脸皮也越来越厚。

  子释心安理得,坐享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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