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好大一卷卫生纸
宋棠端坐案前,笔下不停,“近来事多,大抵是不去的。”
程天羽难掩失望,“……那我与钟师兄带人去看,回来讲给你听!”
宋棠应了一声。待人走了,他凝神再看,笔迹凌乱,词不达意。只得怅然。约战前一日,钟山亲自上正殿问他,可要前去观战,宋棠仍说不去。
但当天晚上,他终究是下了山。还去了青麓山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酒楼。
燕行从没有大修行者的架子。
他喝酒痛痛快快,聊天荤素不忌。萍水相逢的酒肉朋友遍布天下。若他不想喝闷酒,哪里都有人陪他。就像此时,整个二楼上,都是围着他谈笑的人。世家公子,江湖散人,各有来路,热闹非凡。
正说到‘浮生欢’的十二种喝法,忽有人仓皇起身,行了一礼,“宋掌门。”
众生齐齐看去,一时失声。宋棠执掌青麓多年,从前做大弟子时的温和早已淡去,只剩凛然正气,威势天成。他一身泼墨山水袍,玉冠束发,整个人显出一丝不苟的严谨端正,与浮华的酒楼格格不入。
在座的看了看燕行的脸色,多少知道他曾被宋门主追杀过,虽然后来不了了之,总归两人是有旧怨的,于是见礼后默默散开。
转眼间喧嚣尽去,整个二楼只剩下两个人,燕行与宋棠相对无言。
宋棠没想到他一来,人就走完了,不禁有些尴尬。
对方与朋友喝酒,自己来的这般突兀,确实扫兴,若是燕行此时开口问一句‘你来做什么?’,他会立刻转身就走。
可是燕行什么也没问。只笑道,“来坐啊。”
宋棠舒了口气。
“明日与人约战,现在不去打坐入定,好好调息,反倒来这里……”
他坐下第一句话,说到一半就后悔了。又不是对方的师门长辈,凭什么说这种管束人的话?他还记得燕行最烦被不相干的人管教,抽刀断水的起因,也是有人端着长辈架子教训他。
“逾越了,燕道友勿怪。”
燕行本来很高兴,听见这句却忍不住皱眉,“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一直喊我燕道友呢?”
觉得燕师兄叫不出口,大可直呼姓名。非要称道友,听着多难受。但对方好不容易主动找他,纠结这种细枝末节没意思,他释然一笑,“算了,不说这个,你最近在忙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像随便问问,可燕行确实想知道。
宋棠一贯严谨,答什么都认真: “近来南陆十余世家要与青麓协谈,商定未来五十年的供奉资源,请青麓在他们府宅产业留下传讯阵法以做庇护。我在审核协议文书,有问题的回信商榷,没问题的便盖印,交给门中长老去布置阵法。还有一事,传闻南陆最西边有异宝出世,许多散修聚在青麓山下请愿,想让青麓牵头探宝,一是为保自身安全,二是解决分配不均……”
他说了很多,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些琐碎无趣,难为燕行还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
宋棠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说这些你都明白?”
“不明白啊。”
“那你笑什么?”
到底有什么可笑的?
燕行定定看着他,一双春水桃花眼里尽是风流,“你跟我说话,我高兴啊。”
宋棠心神一晃,避开他的目光,起身便走,“你喝多了。”
燕行慢悠悠站起来,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拉回来。
宋棠猝不及防撞在他怀中,下意识就要拔剑。对方的境界威压却陡然爆发,将他推后两步,死死禁锢在墙角。威压如狂风过境,木窗无风自动,哐嘡一声关上。桌上酒盏跌落,碎了一地白瓷。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还带着凌冽的酒香,令从不饮酒的宋门主面红耳赤。对方仍不肯放手,灼热的呼吸全喷洒在他耳鬓,酥酥麻麻的。
“我就是喝多了,你打我吧。这次你想打断哪条腿?”
宋棠气的发抖。一身真元尽出,手中剑已出鞘半分,又骤然停下,因为那人说,“天亮之后我有决斗,一言九鼎不能逾期,今晚你把我打残了,明天我只能去找死了。”
说完当真散去威压,毫无戒备的空门大开,只顾俯身去吻他。宋门主不过迟疑一瞬,就被人压在墙上欺负狠了。
末了还对方舔舔嘴唇,餍足的喟叹道,“……确实甜。”
“放肆!”
“你别这么看我,我怕自己忍不住。”
宋门主平日不怒自威,常人不敢近身,可惜现在眼角湿润,面色潮红,原本一丝不苟的道袍与发髻都乱了,落在登徒子眼中真是别有风情。宋棠忍无可忍,一剑鞘打过去,却还记得把握分寸。燕行挨完闷哼一声,顺势退开,笑着听他教训。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武者决战在即,最忌心浮气躁,更忌动欲!多年前我曾见过陈逸出刀,天赋潜力万中无一,由不得你轻敌狂妄。纵然境界差距不可逾越,也从没有哪场比斗绝无变故……”
“说完了?”
“嗯……”
“消气了?”
宋棠又瞪他一眼。
月色透过窗棂落在他们身上,有打更声从街上传来。燕行看了眼天色,“我再不赶去叶城,就真要迟了。”
“你早就该去。”
燕行想说你等我回来,最终只是替对方整好衣冠。他推开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看似潇洒至极,不过是不敢回头。
片刻后竟听见酒楼上遥遥传来一句,“打不赢就别回来了。”
燕行朗声笑起来,这样一说,哪有打不赢的道理?
宋棠坐了下来。
空荡荡的酒楼杯盘狼藉,对方留下的半碗酒映着月色,也照出他的面容。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辛辣入喉,立刻被呛的连连咳嗽。
宋棠自嘲的笑了笑。他时常想,燕行到底看中他哪一点?
若是一时兴起,怎么漫长年岁匆匆流逝,对方的新鲜感怎么还没消下去?要说天资品貌,他算不得天下无双;要说身份地位,青麓剑派掌门人确实位高权重。
可是燕行不会在乎这些,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在乎什么。
“听说沧涯山天心崖的日出极为壮观?”
“确实壮观……不过看的多了,都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说起日出,东陆最东的边境,无名孤峰上朝阳升起时,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太阳。”
“这样说来,日出是东陆最好?”
燕行靠在树上歪头看他,“最壮观,却不是最好……有次我孤舟渡海遇上兽潮,一路从浮空海拼杀上岸,正好赶在日月交替,才算最好。”
每逢谈起诸如此类的话题,宋棠总会觉得,与波澜壮阔的奇景,生死契阔的奇遇相比,他实在是寡淡又无趣的人。
燕行不一样。就像苍鹰,能飞过崇山峻岭万仞绝壁,沧涯留不住他,青麓也留不住他。
天光微亮时,宋门主走出了酒楼。晨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他长舒了一口气,将感怀怅然统统抛下,举步向前。
若他知道对方会因为他一句话,比斗结束便一刻不停的赶来,这时绝不会走,如此也不至于朗朗乾坤下被堵在青麓殿门口,白给人看了热闹。
“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么?”
宋棠蹙眉,“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晚上说的话,白天就不认了?”燕行有些委屈,“哪有这样的道理?”
殿门前所有人目瞪口呆。
今天的南陆有又新传言,传言里宋门主成了负心人。
宋棠在教导程天羽批复公文,燕行却要带人去沧江上看日出。
趁着夜色不由分说,拉着人说走就走。
程天羽捧着满怀的玉简,一路追出了青麓山门:“师兄,我还没学会,我真的不行啊。”
宋棠回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行拦住,大手拍在程天羽肩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程天羽转头瞪他:“你这登徒子。”
晚来风疾,江舟摇晃。
“青麓那么大,你真要事必躬亲,哪有忙完的时候?你且看这次,离你几日,青麓可会翻了天?”
宋棠一怔,低声道:“你不明白。”
寒凉的夜风吹散凛冽的酒香,燕行翘着腿躺在船里喝酒,宋棠立在船头,江风满袖。
乌篷船随波摇晃,向东漂流;两岸山峦迭起,向后飞逝。
好一派壮阔山河。
燕行不再说话,因为他确实不明白。
于是什么都不用说,静下来看看满江星河与月色,吹吹江风,也足以令人心神沉醉了。
清风明月,大江奔流。宋棠神思浮动间,想起许多旧事,最后又惦记起青麓山。
师弟毕竟没有经验,这几日他不在,可会遇上难事?
直到被人从身后揽进怀里,轻佻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你在想什么?”
“……”
“想我?”
有硬物抵在后腰,轻轻磨蹭,热度透过道袍无比清晰地传来宋棠心中一惊,下意识要挣开,细微的酥麻却顺着尾椎骨蹿上脊背,往日记忆一闪而过,羞耻得令他浑身燥热。
这感觉太熟悉了。
偏偏那人还来咬他耳垂,唇舌吮吸,一边弄出淫靡的声响,一边含混地问:“好不好?”
宋门主忍下喘息,强撑着保持意识清明,面上漠然:“幕天席地,荒唐,放手。”
燕行没放。他恣意放纵惯了,可不是第一次做荒唐事。
只有他们的酒馆二楼,宋棠平日念书的青玉案,青麓山的槐树上燕行都曾以境界威压将人困在怀里,亲完了挨打也认了。
“你很久没陪我了。”
嘴里说着委屈的话,身体却还在犯浑。
宋棠想了想,确实很久。
到底还是心软了,只得默叹一声,认命般闭上眼睛。
燕行得寸进尺,一手揽着人劲瘦的腰肢,一手从衣袍下摆滑进去肆意探捏。感受到怀中人压抑的轻颤,不禁低声笑起来。
他笑得宋棠心神大乱,黑暗中一切触感被无限放大,睁开眼就看见盛满星光的江水中,映着自己潮红的脸。宋棠终于忍耐不住,剧烈挣起来,却被燕行骤然打横抱起,抱进了船舱够了。
“够了。”以往在外面时,做到这一步,对方便停手了。
谁料燕行今天不知喝了什么酒,出奇地混账:“这就够了?那我岂不白担了登徒子的名声?”
小船停在江心,江水的波澜,寒凉的夜风,都尽数被无形屏障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