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泥蛋黄
殷函子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儿子脾气,这小孩已经被自己宠坏了,做事肆意妄为得很,谁的劝都不听。况且现下阮昧知身上又有了神佑刻印,他就算想要动手,也得斟酌一下再说。
殷函子不再纠结这事,转而脸色凝重道:“你现在不过筑基初期,要怎么过这生死劫?历生死劫者,不可求门派支持,不可求同门相助,你体内现下基本真元全无,就算吸收了一点灵气也会全被封灵珠吸走,连功法都无法运转,你去就是送死。”
“我体内的封灵珠不能取出来?”殷寻问讶然道。
“封灵珠入体,起码要一年后才能取出,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如此着急?生死劫向来只能由历劫者独自面对,我便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你撑死也只能带上侍者一起去,就算阮昧知是个筑基期又能顶什么用?”
“阮昧知现在已是金丹期了。”殷寻问总算提供了个好消息。
“他才二十岁吧?”殷函子愕然。
“他的资质不弱于我。”殷寻问默默帮阮昧知刷印象分。
“因他并非我混元宗弟子,我也不好贸然去过问他功法资质,没想到他……我之前听人说他身法奇诡,有实力与你一拼,还当是夸张。”殷函子面露深思之色。
“阮昧知虽然在我帮忙后顺利结丹,但似乎依然受心魔所困,三日前结丹后便一直都没清醒。”殷寻问叹息。
“怎么会。我等道修在进阶时本就很少遇到心魔,便是真遇到了,那心魔幻境也不会很难突破。阮昧知这种情况,倒是魔修里出现过几例。”殷函子诧异道。他忍不住回想了一下阮昧知之前的状态,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阮昧知是道修。”殷寻问沉下脸色,一字一顿,但心底却不由得想起了阮昧知陷入魔障后大肆吸收自己真元的异状。
“我知道,魔修多是通过阴损法子掠夺他人修为,其气息多半杂浑不堪,断不会像他那样纯净。”殷函子并未生疑。
殷寻问暗暗松了一口气:“那阮昧知是怎么回事?父亲你可有办法解决。”
殷函子沉吟片刻后道:“他会这样,心魔定是比一般道修要重很多,也许他以前发过心魔誓之类的。二来,他师门多半从未给他讲过如何对付心魔,是以他才那么容易陷入心魔,连结丹后也无法解脱。”
“仅仅因为这些?”殷寻问一直担心,是因为自己贸然出手,才害了阮昧知。
“还能因为什么,难道他还能将我们所处的世界也当做幻梦一场,找不到现实的归处不成?”殷函子笑笑。
“那该如何是好?”殷寻问蹙眉道。
“你将他叫来,我先替他仔细看看再说。”殷函子叹气。便是为了自家儿子的任务,他也非得帮阮昧知一把不可。
殷寻问出了书房,直奔东院,却见阮昧知坐在屋中,屋中地板上摆着隐踪阵。
“你们终于说完了?”阮昧知抬起头来,面带不快。
“父亲要看看你的状况,然后帮你从眼下的魔障中解脱出来。”殷寻问之前也就心魔之事努力了一下,是以并不避讳提及这个。
“谁魔障了,你才魔障,你全家都魔障。”阮昧知的态度一如往日。
“行,我全家都魔障,我们走吧。”殷寻问很无奈。
“我不去,别想推我入火坑。”阮昧知甩开殷寻问牵着自己的手。
“何出此言?”殷寻问不解。
阮昧知扯着殷寻问的袍袖进了隐踪阵,并布下隔音禁制。殷寻问被阮昧知这郑重其事的样子搞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寻你个白痴,非说我陷入魔障就算了,干嘛还要告诉你父亲。”阮昧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告诉他不好么?”殷寻问挑眉。
“当然不好,这样他就大可借此机会,对我动手脚了,比如弄昏我或者——弄死我。”阮昧知压低了嗓子道。
“他干嘛要对你下手?”殷寻问更迷惑了。
“因为他若想对你不利,便势必要先除掉你身边的一切助力。”阮昧知一本正经。
殷寻问愣住了,不仅仅是因为阮昧知的话,更是因为他刚刚感受到了父亲的神识,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和阮昧知的一言一行将全部被父亲知晓。
“别胡说。”殷寻问恨不能立刻捂住阮昧知的嘴。阮昧知可是要和他相守一生的人,要是他和父亲闹僵了,可是个大麻烦。
很遗憾,阮昧知并无闭嘴的打算,反而认真道:“那我问你,你生死劫之事,你父亲可说了要如何帮你解决?”
“生死劫只能由我自己去解决,父亲不能插手。”殷寻问为自家亲爹洗白。
“谁规定的?”阮昧知皱眉。
殷寻问细细解释道:“历来如此,抽了历劫签便要在限定时间内独自将任务完成,在此期间,门派不会给予任何帮助。待得取得了任务物品,再回宗门,由混元宗长老和掌门鉴定后,一齐出手,解开生死契约。”
“所以你父亲跟你说,他就是想帮你也有心无力,你只能自己去,没准儿他还大发慈悲地表示,你可以带上我这个侍者去,毕竟我是你的私有物,和飞剑什么的一个性质。”阮昧知凤眼危险地眯起。
“是……”殷寻问紧张地盯着阮昧知那张嘴。
阮昧知嗤笑一声,道:“真想要帮你怎么可能一点办法都没有,殷函子这摆明是要害你!”
殷寻问欲哭无泪,他本想出手捂住阮昧知的嘴,没想到父亲暗中出手,将自己给直接束缚住了,无法开口也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阮昧知头也不回地撞上南墙。
“你不信?”阮昧知扫了面目纠结的殷寻问一眼,耐心解释道:“他不能直接动用门派的力量帮你,还不能偷偷找上别的交好门派,要他们帮忙?难得有机会卖天下第一大宗一个面子,那些人绝对不会不帮忙。好吧,就算他不能借助其他门派的力量,难道还不能帮你假造一份《摄生要义》,你们宗门既然拿这个当任务物品要人将功折罪,那之前必是不曾见过全套。而殷函子作为掌门,是最可能掌握有此秘籍大部分内容的,以他的修为,要编造出《摄生要义》应该并不难。就算他连造假也不会,那他坐在掌门的位置上,其他长老修为地位都不如他,威逼利诱总会吧,只要逼着他们点头承认你任务完成,哪怕你拿个空白玉简也一样过关啊。别的办法我也不再多说了,一切反动派在钱权暴力面前都是纸老虎,想来你也该明白殷函子有多居心不良了。”在保护欲求生欲和独占欲的驱使下,阮昧知脑残得很有水平。
殷寻问依然不能说话不能动,只能当木头人。
此时在书房中默默窥屏的殷函子忍不住为自己叫屈,自家儿子那么纯洁骄傲,就算他要使这些手段也不会告诉他啊,况且他还打着给儿子一个小教训的主意呢,哪里能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摆上台面。不过……阮昧知这家伙几时变得这么奸诈了,当年这小家伙明明很纯良……难道那都是幻觉?
看殷寻问依然一副不肯接受现实的样子,阮昧知再接再厉:“行,就当殷函子比较一根筋,这些办法他都想不到。但我要告诉你,他想害你不是一两日了。他给你少主的地位,却没有为你配上服众的手段,导致门派中不服你之人比比皆是,搞到现在,居然还有人能逼你去历生死劫。让你木秀于林,却不为你挡风,他这是爱你还是害你?”
殷寻问满心只剩下了一个问题:拿什么来拯救你,你个傻逼。
殷函子在书房默默咽下一口冤血,他是故意给出机会让那些有异心者冒头好不好,谁知道,不过短短几日,事情会发展到这等地步。
阮昧知的洗脑课程还在继续:“你也许会说,他是给你机会让你历练,那么为何他只教你如何提升修为,却不教你为人处世和御下手段,放任你拽着一张脸到处得罪人?他给你法宝给你灵石给你秘籍,却唯独不教你安身立命的本事,他这是捧杀还是溺杀?!”
殷寻问暗暗祈祷自家父亲涵养够好,能放阮昧知一马。
殷函子委屈得恨不能挠墙,小寻才十二岁好不好,修真者岁月长,他当然要让儿子快快活活地过几年单纯日子再说。
阮昧知抬手摸着殷寻问的头,诚恳道:“小寻,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你身为半妖,殷函子却把你捧到了那么万众瞩目的一个位置上,让门人对你有嫉无敬,一旦身份败露,你又当如何自处?我虽摸不透殷函子打的什么算盘,但我敢肯定他对你绝对是不坏好意。眼下他戴着个慈父面具圈养着你,让你不断提高修为,等到时机成熟,定然会通过牺牲你,换取极大的好处。你再这么死心眼下去,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命,这世上,除了我,你谁都不能信。”
什么叫半妖啊混蛋,什么叫除了你谁都不能信啊!殷函子直接掀了桌子,在心里痛骂阮昧知是个诱拐犯。
殷寻问已经不想捂阮昧知的嘴了,他想捂自己的脸,阮昧知那一脸正气让他无法直视。
“我本以为他还要养你一阵子才会对你下手,没想到这次他当真放任你独自去面对生死劫,这很可能就是他准备要对你下手的讯号。你要是在历劫过程中发生点什么意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逃走吧,好歹也要垂死挣扎一下。”阮昧知一本正经地建议。
殷寻问彻底给阮昧知的神逻辑跪下了,这人连疯话都能说得如此有理有据,实在是一门本事。
眼见着某人已经企图教唆自家儿子私奔了,殷函子再忍不住,直接唤了一声:“阮昧知,你给我过来!”
阮昧知的隔音禁制,本就只禁阵内声音传出,而不禁传入,当即给殷函子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惨白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瞅着殷寻问,满眼控诉。都是你小子推我入火坑!
殷寻问此刻才被父亲解开了束缚,只能拍拍阮昧知的肩,无力道:“我们走吧。”
“不,我去就是,我会尽力拖住他,你赶紧走。我听他声音,气急败坏,还说不准要干什么混账事。”阮昧知取下玉玦,递到殷寻问手中,眼神迷茫,笑容安定:“我的全副身家都在里面。好好替我收着,若有机会再见时,记得还给我。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等我。”
阮昧知不等殷寻问回答,转身便出了隐踪阵往书房大步走去。殷寻问是他的人,谁也不能动。在一切纷杂的欲望之中,阮昧知对殷寻问的保护欲独占鳌头,稳如磐石,不可动摇。
当阮昧知出现在书房时,殷函子面上纯然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一些,转为了一种颇为复杂的神色。虽然阮昧知这厮各种欠收拾,但他为了自家儿子,却是连命都能不要了。他身为父亲,纵然觉得荒谬,却也不得不动容。
“殷掌门。”阮昧知规规矩矩的行礼道。
阮昧知前脚进门,殷寻问后脚赶上,惶急道:“阮昧知眼下神志不清,还望父亲不要跟他计较。”结果刚说完话,殷寻问就又被父亲给绑了。
阮昧知正巧目睹了殷寻问被绑全过程,一闪身,挡在殷寻问身前,含怒道:“不知掌门这是何意?”
殷函子诚心想要再试探一下阮昧知,故意恶声恶气道:“刚刚你们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既然已被你戳破打算,我也不再装着慈父,今日便结果了你们。不过,我怜惜你尚有几分智谋,你若听我吩咐去亲手杀掉殷寻问,我便许你亲信之位,荣华富贵不尽,道门仙途无绝。”
贪欲和保护欲哪个更强,求生欲和保护欲哪个更炽?阮昧知便是在魔障之中,他所朝的方向,也从未变过。阮昧知当即怒了,抽出飞剑,一转头,就冲……出了玄明殿。
殷函子和殷寻问都呆住了,这小子前一刻还舍己为人呢,怎么后一刻就临阵脱逃了。不过殷函子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听到了阮昧知在殿外高声呼喊——“殷掌门疯了,要杀掉少主和混元宗上下!”
电影《七宗罪》里说,“都市求生法则第一条——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要喊救命而要喊失火了! ”当你要死的时候,拉上一群垫背的,也许就不用死了。若殷函子敢对殷寻问下手,那就落实了疯癫的病症,很可能将痛失掌门之位。
阮昧知一声而出,洪亮如雷,响彻天地,震撼宇内,殷函子一脸的悔不当初,殷寻问一脸的不堪回首。完了,丢脸丢到整个门派里去了。
殷函子一抬手,就将正在乱放谣言的阮昧知给堵了嘴绑了回来。
殷函子放开对自家儿子的束缚,声音憔悴:“他魔障了杀伤力都这么大,他没魔障的时候,岂不是更厉害?”
“父亲,昧知他不是故意的……”殷寻问这话里里外外充满了心虚的味道。
“放心,我不会计较的。毕竟他也是为了你。”殷函子揉揉眉心,直接往阮昧知身上丢了几张详测资质的符,随即目瞪口呆:“地灵根,血肉肌体皆含真元,经脉宽阔无阻,还是……纯阴体质?!阮昧知是女儿身?”
“女儿身什么样,下面也能长那东西么?”殷寻问同样震惊。
“没有……”殷函子对自家儿子的纯洁程度已然无语,摇摇头叹息:“可惜了,若他当真是女儿身倒好,资质心机都够,最难得是对你足够真心。你又偏爱于他,连神佑……”
殷寻问赶紧打断了父亲的话:“先想办法让阮昧知从魔障中清醒再说吧。”
“我觉得把这家伙就这样放出去,没准儿对帮你完成生死劫更有好处。”殷函子也看出阮昧知现下眼中只有自家儿子,在对阮昧知的心机有所领教后,他倒宁愿阮昧知就这么先疯着,这样对自家儿子更加有利。
殷寻问沉了脸,什么都没说,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寒之气。
儿大不由爹啊,有了侍者忘了爹啊,阮昧知你个狐狸精啊!殷函子无奈地叹息一声,开口道:“心魔前八重,喜、怒、哀、乐、惧、爱、恶、欲,就目前的观察看来,他陷入的那一层要么是爱要么是欲。他的心魔因你而猖,单靠我们是无法根治的,为今之计,只能再找一个能如你一般牵动阮昧知心神的人,引得他心念冲突,也就解决了。”
“那岂不是无法可解,还有别的办法么?”殷寻问坚信自己在阮昧知的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比。
殷函子故作无奈:“他情况特殊,仓促间我也只能给出这么个办法,想要短期内解决,那是不可能的。你还是先把生死劫的事解决了再说,我再搜集点相关资料,多斟酌斟酌。”殷函子当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办法,问题是,他当下只愿意给出这么一个办法。
殷寻问沉默半晌,终究点点头道:“行,那我将阮昧知留在玄明殿里,劳父亲您替我照看着他。”
殷函子直接闭嘴,放阮昧知。
阮昧知的反应果然给力,直接道:“殷寻问,你有种丢下我试试。”
看着自家儿子不得不妥协的苦逼样,殷函子微微勾起唇角,也是时候,放儿子出去历练历练了,反正有他在身后,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听阮昧知刚刚那诸般言语,这人倒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单纯善良,正好让小寻跟着他,看看何谓肮脏的大人手段。阮昧知那话虽不中听,却也说对了一点,若自己再放任下去,对小寻是祸非福。
另一边,神霄宗内,一个戴着半面面具的英伟男子坐在软榻上,拿着一方有些显旧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他的掌心,一颗金丹熠熠发光。
有两个下人乖觉地走上前,将那惨被掏去金丹,一命呜呼的倒霉蛋拖下去喂灵兽。
两人收拾了尸首,忍不住在外低声嘀咕起来。
“主子那手巾是用一般的存水布做的吧?主子如今地位,还用这等物事,岂不寒碜?”
“不要命了你。主子管那叫卫生巾,宝贝着呢,上次有个侍女就说了一句那帕子做得略简陋了些,想要给主子做些好的。结果被主子直接挖了丹田,夺去真元,喂灵兽了。”
那下人身子一抖,不敢再言。
神霄宗:取自神霄派,神霄派为符箓三宗分衍的支派之一。产生于北宋末,流传于南宋至元明。是以内丹和符箓结合而成的的雷法派道教,主要修习五雷符,谓行此法可役鬼神,致雷雨,除害免灾。“神霄”之名,来源于《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此文中被蛋黄不幸拐去当了魔教门派,请勿当真。
第87章 转战小正太
在阮昧知的强烈要求下,殷寻问不得不带着阮昧知一起出行,阮昧知与殷寻问依然共乘一飞剑,不过这次驾驭飞剑的换成了阮昧知。阮昧知在前头飞,殷寻问便站在他的后方,阮昧知满头青丝如风中轻纱般扬起,轻轻地拂过殷寻问的脸颊,带起微微的痒意。殷寻问被那青丝撩拨得忍无可忍,索性直接上前环抱住阮昧知的窄腰,身体随之紧贴,再将头搭在阮昧知的颈窝中,深深一嗅,果然,身心俱爽。
阮昧知有所感,随之扬起头颅,张开手臂,迎风高声呼喊:“杰克,我在飞!”
殷寻问愕然:“杰克是谁,你驾驭飞剑为何要知会与他?”
“杰克是在泡白富美的过程中不幸牺牲的烈士。”阮昧知一脸沉痛:“作为吾辈屌丝的楷模,我们永远怀念他。”
“……”虽然完全听不懂阮昧知是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