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估计是人家顾迟笔洞悉一切,正嫌引长烟丢人来着。
舒遥抢过引长烟的话头,恳切道:“引师兄,我是都知道的,玄山秘史的事我是知道的,外面那些风风雨雨的传言我也是知道的。师兄不必多做担忧,劝我要再三小心考虑一二。”
他近来心情很好,觑着引长烟的面色,好心保留了一句“我也是知道玄山秘史里有你的一份功劳。”
但这也足够引长烟失神好一会儿。
别人的感情,他无从置喙插嘴。
所以引长烟换了一个新奇的角度:“我与舒师弟平辈论交,舒师弟快要成了道尊的道侣。”
他兴致勃勃展开期待:“是否就意味着我辈分要在仙道之中,猛然高了一辈?”
怀霜涧低着头擦剑,头也不抬道:“我想你要冷静一下,改口叫舒师弟师叔。”
引长烟:“……”
怀霜涧终于施舍般地腾出一只手,摇摇一指。
即使隔着树木错乱,引长烟仍能清晰辨识出自己师父挺拔如剑的身影。
怀霜涧语气平平:“否则你是想被倒悬山主吊起来打,还是直接免了吊起来打,逐出师门?”
数十丈的间隔并不能减轻引长烟的敬畏之心。
他打了一个寒颤,坚决又迅速:“多谢怀师姐提醒!我日后一定会把舒师叔当作长辈对待的。”
再也不做,和自己师父平起平坐辈分的白日美梦。
“阿珩,你有没有想过,紫微星怎会提前现世?”
舒遥走至卫珩身边,传音于他,他语速极快地说完了整件事:
“紫微星提前现世,秘境容纳的不仅仅是大乘,说明紫微星确实灵气不足自如地控制整座秘境。这样一来,受它驱动的十二阵,难免有所缺憾。”
舒遥想劝卫珩百年后再来秘境。
对他们大乘而言,百年算不得多么长一段时光,却也绝不是弹指一挥间的短暂。
对卫珩而言尤其。
他三百年前破境大乘,凭手中日月照璧,已是无可争议的仙道第一,两百年前诛杀魔种,重伤魔尊等事情尘埃落定后——
再无人能将他从天下第一宝座上撼动。
卫珩先前从未入过紫薇秘境。
显然是磨砺自己境界,想要达到巅峰后一举破渡劫,方等来的此次紫薇秘境。
而让雪天也对渡劫之境充满野心。
要是对象不是卫珩,舒遥自己觉得自己这话,都很像是潜伏进仙道的魔道卧底,终于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按耐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和叵测居心。
可对象是卫珩。
是可以对他交托十分信任和真心的人。
所以舒遥也说得肆无忌惮。
“放心,我这一回本来不打算入十二阵。”
卫珩忽然发觉,自己入秘境以来,不是忙着找舒遥,便是等找到舒遥以后哄他开心,甚至忘记了对舒遥交代紫薇秘境极重要的要事。
“如我上次在魔宫所说,我的机缘不在紫薇秘境。”
那并非是完完全全用来安慰舒遥,让他宽心的话。
卫珩面对让雪天步步紧逼时,无动于衷的淡然也不仅仅只是他养气功夫做得好。
而是紫薇秘境实实在在,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我的机缘在你。”
当卫珩怀着一分自省,想乘此谈话把事情和盘托出给舒遥知晓时,他被舒遥仓仓促促地打断。
舒遥没有想过,自己等来的会是这样一句话。
他信卫珩。
他知道卫珩也信他。
这一份信任,让舒遥在提及紫微星时,心态如常,语气亦很平稳,不见多余的患得患失。
但“我信你”和“我的机缘在你”简简单单的几字之差,仍是将舒遥轻飘飘得捧上了云端。
他不习惯那里的轻重之差,生平罕见地手足无措,慌不择言起来。
舒遥甚至想不出该说点什么话来应答。
他冒出来的所有话语皆被他一句句否决掉。
太轻浮,太油腻了。
慌不择言的后果是,舒遥把半路上的引长烟给卖了:“我与万川和谈话后,回来遇上了引长烟与怀霜涧,他似是要将玄山秘史给我一看,劝我不要踏入火坑。“
被蒙在鼓里的引长烟殊不知第二部 昆夷秘史就是舒遥的手笔。
更不知道,他被他的柔弱医修舒师弟转头卖给了道尊。
说完舒遥懊恼得想锤自己脑袋。
他愣是没觉得这句话比他先前所想,要好上多少。
他听见卫珩声音冷凝凝的,如秋日松针上结的一层薄霜:“等紫薇秘境后,引长烟与怀霜涧,应当双双均要来论道台。”
舒遥像是听懂卫珩秋后算账的意思,在他臂弯里笑出声来。
笑声冲淡羞恼。
舒遥抬起头来,带了一点戏谑问道:“莫非道尊是要公报私仇,加重他们的课业携私报复?”
卫珩不置可否:“想来掌门师兄与倒悬山主,也不希望看到他们沉浸太多心神在虚无之事上的。”
舒遥仅剩的同情心使他帮着引长烟说了句话:“昆夷秘史是我写的,阿珩你不会还要加重你的课业吧?”
他眼睫一扬,铺开乌黑眼眸里莹莹动人的星芒闪烁,“你若是不加重,我肯定是要待在玄山和你一处的。”
“你若是加重——”
也不舍得走。
舒遥故意一顿,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肯定也是要在玄山的。毕竟我三百年还没尝过课业的滋味。”
“对了,顾迟笔呢?她也在论道台就读吗?”
卫珩说:“她不算,等她将第二部 玄山秘史写出来再说。”
那部说要有着团团圆圆,甜甜蜜蜜完满结局的玄山秘史。
这一回舒遥是真的笑得脊背发抖,不可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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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过人数无恙后,他们略作休整,起行往十二阵方向去。
有众多的大乘开路,当然是一路披荆斩棘,未遇挫折。
顺风顺水的表面下,难免有小小的暗波生了头。
譬如说倒悬山主接到的两张传讯符。
前一张来自皆空方丈,后一张来自让雪天。
前一张告诉他舒遥是贪狼使,后一张还是告诉他舒遥是贪狼使。
前一张邀他共襄除魔盛举,后一张也是邀他共襄除魔盛举。
看得倒悬山主心头火愈发炽盛,烧得他沉沉冷笑两声。
皆空方丈的,仙道仇魔,尚且可以理解一二。
魔尊邀他除魔是想闹哪样?
自己打自己吗?
哦不对,皆空方丈的也不太能够理解。
六道寺万年隐居避世,怎么到了他这代就热血澎湃地除魔起来?
倒悬山主自认自己心性如剑。
这不是别人可以把他当剑使的理由。
他神色阴沉地凝视了两张传讯符半晌,随即毫不犹豫,抬手将其“咔嚓”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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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寺里,小沙弥望着空空如也的禅房,不解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这几日我来洒扫时,掌门是皆在静室里诵经清修吗?”
要不怎么会空空如也,见不着人。
小沙弥心中由衷升起了敬佩之情。
掌门不愧是掌门。
单单说诵经修行的勤快劲儿,也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自己可比的。
他打扫完一圈房间,目光定在书案上合起的一本书册上。
蓝皮封面,雪白宣纸,提字挥洒自如,圆润藏锋:
玄山秘史。
第59章 终于掉马
尽管仙魔两道汇合的是在同一处山脉, 去往的也是同一处十二阵所在,他们仍是分了两条路走。
让雪天不是出于保存实力的稳妥做法,担心两道会走着走着刀兵相见。
相较起来, 他更担心自己会被仙道弟子口中的昆夷秘史气到中途崩卒。
面对七杀时,为掩盖自己的真正心思,让雪天依然寻了个借口:“当今仙道势盛, 我道势衰,有玄山旧仇在, 小心为上。”
同样被昆夷秘史荼毒的七杀,当然也很赞同让雪天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