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大概是幻境见着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终于受了一次自己感染,很得意。
舒遥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我为我自己修的天刑这几个字,我说了多少遍,都快说烦了。”
哪怕是注定好的宿命天道,一样不能挡他。
“七杀让雪天自然该杀,但如真有推他们的那只手,那个人,当然要一并斩去!”
一声铮铮剑鸣如展翅大鹏俯冲青天,刺破天际!
与盘旋在山间回荡的古寺晨钟格外不符,仿佛是打破镜面般水面的第一颗尖锐石子。
长剑出鞘,剑意冲霄。
舒遥这一剑由上而下,最上处至九重天外银河宇宙,最下处有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统统被他剑刃竖劈而过,一剑贯穿。
像是欲将这整个世界,天与地,一分为二,界限分明。
六道寺如波纹般荡漾的建筑扭曲到极点。
下一刻,宝殿倾塌,高塔崩摧。
整座世界毁灭溃败在舒遥身后。
剑破虚空。
舒遥头也不回,只说道:“我习剑多年,剑下从来不止雷霆一式,想必你到了另外一方世界,与七杀一定很有话想说。”
语罢,舒遥自己顿了一顿。
他喉间溢出来的叹息更低,也更真:“我忘了七杀该不在那方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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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外,旭日东升,掀起的明光大放,如飓风狂浪,万物摧枯拉朽。
如此声势,如此剑意,当世除了日月照璧,哪里寻得出第二把?
底下的仙道掌门人素日里连卫珩也难见一面,更不用说是有幸目睹日月照璧出鞘。
他们当即啧啧称奇感叹:“道尊出手了,看这阵仗,似乎是动气不轻。”
有人很理解:“毕竟那人假冒道尊的名头,若是我,我也必定气得很。”
“不错不错,如此胆大包天的宵小之辈,确实该好好给他一个教训,以儆效尤。”
任临流:“???”
他原本就很僵硬的笑容更是凝滞在脸上。
只要是个正常人,难道不会觉得卫珩先是逼问皆空方丈,随后出剑肯定是冲着皆空方丈去的吗?
然后再结合一下之前自己的反常,但凡是个正常人,不应该都知道是六道寺从中搞的鬼吗?
是自己在深渊待了三百年,跟不上如今的仙道想法,还是仙道一代不如一代?
继知晓卫珩的流言蜚语后,任临流第二次动摇陷入自我怀疑。
可惜没有如仙道众人的愿。
明光如风浪,不向任临流,也不向皆空方丈。
卫珩剑尖直指大雄宝殿中佛祖金身,日月照璧剑下朗日灿灿光辉衬得金箔不过是徒有一层颜色在其表的死物。
他冷声喝道:“不空,出来。”
原本不空和尚借密室隐蔽,自身非凡俗之辈,将气息掩盖得滴水不漏,即便是卫珩亲至,也难以感应。
奈何此刻他操控幻境与舒遥角力,难免有不周到,顾忌不到的地方,便让卫珩发现了端倪。
金佛高踞供台,冷冷睨视。
不空一言不发,只兀自紧闭了眼睛,在幻境中与舒遥剑意相抗衡。
于是卫珩剑上明光翻卷而去,栋梁挫折,砖石毁坏,琉璃瓦哗啦碎了一地。
原本的朱墙黄瓦,辉煌灿烂,此刻皆变成了地上看不清彩绘纹路的黯淡碎石木屑。
仙道众人下意识想要抬手格挡。
当他们以为自己一定是被尘屑溅得灰头土脸,手忙脚乱想要去抢救一下最后的仪容时,发现抹过衣服头发的手滴尘不沾,干净如初。
随着讶异来的是一声声惨叫。
“嘶!这位宗主,你踩到我脚了。”
“抱歉,但这位家主,你也勾到我头发了。”
他们小心翼翼,打算足脚错开,互相放过的时候,又一不小心踩了另外一位家主的脚,勾了第四位宗主的无辜衣摆。
仙道众人回味过一点不对。
不对劲啊,六道寺的地方宽阔得很,怎么会狭窄拥挤至此?
他们抬头一看。
不是宫殿连绵,即使在山底下望去,也能望见楼阁隐现,层层叠叠的弘大派头。
可怜兮兮的几进小院,半旧屋檐,墙角破落,地上沾泥,香炉积垢。
众人的脑子到这时候也该转了过来。
结合方才所见,他们总算明白那个华丽威严的六道寺不过是个幻境所在,等道尊出剑打破后,便藏不住它的真正狐狸尾巴。
众人面面相觑,哑然许久。
半晌有人小声说了话:“想不到皆空方丈…还挺讲究。”
“不想自曝六道寺家愁在人前,还特意开了幻境让我们进来。”
不忘分神注意这边的皆空方丈:“???”
这是讲究不讲究的问题吗?
他修行多年,避世已久,会看不破那等红颜白骨,金玉顽石的表象吗???
至于到了特意开一个幻境粉饰太平的程度吗?
他又不是那个魔道七域主。
有一位剑修门派的宗主,似是被勾起同感,满怀愁绪,惺惺相惜地叹道:“我倒是能理解皆空方丈,为一宗之主不易啊。”
众人肃然以听。
皆空方丈心中一轻。
不管如何令人哭笑不得,没有被怀疑总归是一件好事。
剑修宗主道:“大肆修缮门派,要将其整修得光鲜亮丽,可以到出门见人的地步,何其难?何其费钱?”
幸好倒悬山主不在这里。
不然他兴许就被剑修宗主一番话说得贫穷惜贫穷,不忍心对着皆空方丈拔从魁剑。
剑修宗主很是喟叹:“皆空方丈能想出以幻境见人,既不劳民伤财,也保全六道寺声誉的法子,也算是难得有心,两全其美。”
皆空方丈:“???”
朋友?
你以为发动幻境阵法的灵石不要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任临流:“……”
尽管他知道了七八分皆空方丈,与他曾经老友的图谋。
但听剑修宗主那么绘声绘色,有理有据一说——
任临流情不自禁也要倾向这个说法了。
幻境里幻境外的宝殿庄严,同时破碎。
不空和尚在佛祖金身中呕出一口心头血,气息骤降。
而一把剑贯穿虚空,横跨两个空间。
那把剑精美绝伦,流光焕彩。
持剑的人红衣墨发,艳色卓绝。
“阿珩。”
舒遥笑意漫过眼底,如寒冬腊月,被柴火熏得暖融融木屋里,红泥火炉上醅着的酽酽新酒咕噜冒出的泡,竟消融去眼角凛冽。
“你抱一抱我。”
他当时在幻境里想着的是若能见到卫珩,抱一抱他就好了。
就没那么多破事。
等舒遥出来后,他也对那堆破事只字未提。
因为他见到了卫珩,抱到了卫珩。
所以余下的不足为扰。
仅此而已。
他们在佛寺前互相拥抱,腰上有彼此的手,肩上搁着另一个人的重量,便是发丝纠缠之间,也绞进了几缕对方的。
像是眼里只有彼此。
旁的人不是这样。
寒声寂影一出,魔王彻底醒了神,眼里红意消褪得干干净净,乌黑瞳仁甚至忍不住打了个颤。
舒遥划破空间的一记剑破虚空让他回忆起了久违的恐惧。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魔王未真正诞世,煞气刚在深渊底下成形。
初成灵智的魔王依稀记得在最浓厚,最深重,也就是自己成形之地的煞气旁边也插着这样一把剑,如出一辙的剑身绕雷霆,剑意破虚空。
魔王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倘若他出生之时,有哪怕一点流露出对外面世界的窥探与恶意,这把剑定然会毫不留情将他格杀在当场。
于是生来理应为祸苍生的魔王哆哆嗦嗦爬出煞气外,在深渊各处游荡,试图挖野菜刨树根吃土饱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