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他大胆猜测,脑洞如海,莫非是尊上和皆空方丈闹崩了,曾经的浓情蜜意海誓山盟,曾经的不惜叛出仙道也要为你夺得魔尊之位,统统成了今日燃烧在心底的仇恨厌烦?
所以尊上才看魔族这样不顺眼?
孤煞大乘自觉领悟到了事情的真谛。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自觉想出了完美的应对方法,拍着胸脯保证道:“尊上放心!属下一定去将那六道寺的秃驴捉拿来,给尊上消气——”
让雪天如今最怕的就是旁人提到六道寺。
所以孤煞大乘,也再没有了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他在人间骤雪突如其来的一泓剑如雪光,在骤然一降的气温和满地霜冻之间,被飞雪裹塑成了气机断绝的冰雕。
让雪天对着冰雕,叹了一口气: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过你那天才想法。我入孤煞,杀天刑,起初是因为不甘,等后来,就是为了活命。论起轻重缓急,现在当然是去杀害得我如今地步的皆空最要紧。”
气机全无的冰雕,自然是不能回答他的话的。
倒像是让雪天一个人在对着空阔天地自言自语:
“我当然也可借你,借孤煞来对付皆空,对付贪狼,兴许能多两分胜算,能多活两日。可既然事情到了无可转圈的地步,多不多那两日无关紧要。我何苦要去学那死秃驴将孤煞将魔族当刀子使的作风?去沦落成和他一样的人?”
让雪天转身,慢慢走远。
他身后冰雕轰然炸开,落了一地的雪,消融无痕。
只留下一句话:“先杀皆空要紧。”
果然是知了精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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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大乘的预感,确实很敏锐。
七域主望着在他三尺处站定的让雪天,只能强行装作无事发生,打招呼道:
“魔尊,好久不见。不知道皆空那个狗秃驴现状如何?”
说完他小声向倒悬山主说:“我打不过他。”
倒悬山主不为所动:“我亦无胜算。”
七域主:“可是我有很多钱。”
倒悬山主目光缓和,略有松动之意。
七域主趁热打铁:“你与人间骤雪的剑主狭路相逢,难道不想与他不论胜负的比拼一场剑道吗?”
倒悬山主不假思索地答道:“确想。”
七域主一拍掌,循循善诱:“山主你看,你和魔尊比拼一场剑道,造成的损失我来赔,赔偿我来付,另有巨额灵石送到倒悬剑山,岂不是两全其美。”
倒悬山主想了一想,认可道:“言之有理。”
说罢他看向让雪天,语声冷硬:“拔剑罢!”
让雪天:“???”
这时候说自己是来追杀皆空的,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魔尊追杀皆空那么多天未能得手,很无能?
岂不是显得自己畏惧从魁剑,却战退缩,很胆怯?
让雪天委婉道:“我也有很多钱。”
单纯为钱而打的话,其实可以不用打。
可惜无论是七域主,还是倒悬山主,都未曾听懂他言语间婉转的休战之意。
七域主怜悯看他:“魔尊,你对我们如今的尊上,是有什么误解?”
让雪天:“???”
我挨的打比你吃的饭多,我能对他有什么误解?
七域主:“尊上是贪狼使时,就和破军使拆过三次魔宫,等他做了魔尊,魔尊你以为你那点放置财宝的库房,尊上和破军使不会去动?”
倒悬山主微微一滞。
他由衷地为让雪天感到了一阵心疼,甚至觉得自己的从魁剑无法那么剑出不回。
但很快,倒悬山主神容又厉,森然喝道:“引长烟?你给我滚出来!”
“师父。”
有白衣少年,灰头土脸,也难掩姿容秀丽,讪讪向他见礼。
倒悬山主却不好糊弄,眼神如疾电一一扫过他四人,质问道:“你们好好在仙道修行不修,怎么跑到魔道来?”
“我们听闻魔道有魔族入侵,就想来看看。”
江素问心直口快,全无遮拦:“是怀师姐认得来魔道的小路,带着我们一起来的。”
引长烟从未有一刻像当前这般觉得江素问的脸盲毛病,如此可亲可爱过。
怀霜涧:“……”
她看了一眼脸色如寒铁的倒悬山主,到底是不忍心见引长烟就此挨打,昧着良心认下一口黑锅:
“是我带几位师弟师妹来的。”
顾迟笔很快替她补充:“怀师姐常来魔道除魔卫道,自然知道几条不为人知的小径。”
事到如今,只能祈祷倒悬山主永远也不会发现那几条“除魔卫道”的小径,通往的是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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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遥他们来到深渊底下。
舒遥问道:“前辈,有一事我一直不解,深渊已是在此方世界底下,而那一座村子,犹在深渊之下,是怎么才会有人居住的?”
“你说那座村子啊。”
任临流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全然未意识到自己所说,是何等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是要人住在里面?魔族不可以吗?”
姜还是老的辣。
任临流一句话,把舒遥惊得忘了下面该怎么说。
任临似有意无意提起道:“说起来,据我在深渊观察,魔族最畏雷,魔尊的雷霆似乎格外厉害?”
是曾经格外厉害。
第90章 最终反派
舒遥:“???”
他甚至无心思考自己莫名其妙丢失的雷霆一事, 只是自顾自被老掌门所说村庄内的魔族占满了头脑。
想起那位朴实热情将自己搬回来好生安置在床榻上,给他熬鸡汤炖红烧肉,还会横眉怒目叉腰对卫珩的大娘——
想起那些连声夸赞他种田种得又快又好,东家西坊你言我语,在八卦里达成了同仇敌忾一致对卫珩的热情农户——
舒遥只觉得自己朴素的唯物主义三观摇摇欲坠。
他艰难道:“前辈是在说笑罢。村中住民淳朴好客,怎可能是魔族?”
要是是魔族,他怎么能完完整整保留到见卫珩的时候?
恐怕在力厥昏迷的一个照面里,就被大娘三下五除二地拆吃入腹, 骨头渣子也不剩下一星半点。
舒遥怀着他最后的倔强,不肯相信。
任临流像是也很理解他的震惊, 耐心解释道:“他们祖上确是魔族, 不过他们比之寻常的魔族来, 仍有些许的不同。”
他顿了顿,问舒遥道:“想必魔尊心中应当有所感应,那处村庄所处地带奇妙, 既无深渊中的浓郁煞气,也不见修仙界里常有灵气。”
舒遥点头。
原来那一处地方,是深渊底下的空间裂隙所存,曾有一队魔族猎食时不小心掉了进去。
这时候便有奇迹发生。
没了煞灵二气对他们潜移默化的影响,魔族神智渐渐被唤醒,竟是不再以为吞噬捕猎而生。
任临流三百年前入深渊, 又在深渊中沉睡了两百年, 坠进去时,见到的魔族已群聚而居, 学会生活做饭,农耕畜牧。
除却寿命要比凡人漫长两三倍,且他们计时年法也比凡人慢得多以外,竟与原始部落,并无二致。
任临流思忖着他们虽为魔族出身,然而终究是其先人的事,便把他遇到的村中居民当作了真正的凡人来对待,教他们念书识字,医护救急。
久而久之,任临流融入了这个村子里,村中住民也念他教育开化之恩,敬仰他非常。
任临流道:“我亦觉得当今现世的魔族该杀不假,然而村庄中住民,他们邻里和睦,自得其乐。所食的荤腥不过是宰杀了自家圈养的猪鸭牛羊,又与人族何异?”
舒遥:“……”
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便跟着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说话间,他们穿过深渊罡风,落于魔域的边界处。
魔域寒风依旧冷彻入骨,只是风里的血腥气格外多,纷飞鹅毛般的雪,也不及将地上尸骸的面貌埋个完全。
舒遥一上来即感觉到不对劲。
平常魔域也冷,但是断断没有这样秋风如剑,飞雪无声的场面。
无数场战斗磨练出来的直觉让舒遥未及看得清眼前场面,便当机立断出手拔剑!
剑气滚滚如长江,摧枯拉朽,荡开蔽眼尘雾。
众人眼前一清。
“倒悬,让雪天。”玄和峰主袖间月出昆仑莹然生光,她微微扬了如黛长眉,“咦,霜涧你怎么在这儿?”
怀霜涧低下了头,语气仍是平平的不动:“禀师叔,我常年往来除魔,知道数条不为人知的小道,便与几位友人一同前来。”
很讲义气地为引长烟扛下了责问。
玄山掌门眼看着是一副要吃天王保心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