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韫
一模一样的大小厚薄,蓝皮白纸。
上头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墨字,字迹端正厚重,古朴庄严之气扑面而来。
舒遥沉默了。
他沉默着半晌,问了眼里饱含期待的卖书摊主一句:“书钱我是全结清了的吗?”
卖书摊主不明所以,挠挠头道:“您当场结清的,应该余了好多出来,当时舒前辈说权当是做第二第三册 的定金,前辈如今还想要吗?可是有什么变动?尽管与晚辈知会一声就好。”
舒遥心累地摆摆手:“没事,你走吧。”
原来自己是结清书钱的啊。
舒遥扪心自问。
他看摊主处处和他唱反调,恨不得当场帮他把玄山秘史糊在卫珩脸上的举动,还以为是自己没付清书钱,哪里得罪了这位摊主。
舒遥陷入了茫然无措。
所以说,我不应该是出手豪奢,一掷千金,被他们讨好的大主顾吗?
摊主这个讨好方式…怎么觉得像是来寻仇的?
敢不敢让他在卫珩面前有一点最基本的尊严???
卫珩望着堆成小山般的书册,不仅有点失笑:“不想阿遥你对玄山之事,竟是如此好奇。”
说着他随意拣了一本,就想要翻开看两眼。
舒遥一惊。
他顾不得肥硕的那只鹅,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扑到卫珩面前,拦住了他想要翻书的手。
卫珩略微疑惑,不知舒遥为何会仓促做出此举。
幸好鹅的一声惨叫暂且唤回了卫珩的心思。
原来是鹅被舒遥单手提溜着,险些连伸长脖子吸气也不能够做到。
鹅心里拔凉拔凉的,想着这小妖精今天是不掐死自己,不到目的不罢休。
偏偏自己主人又是个色迷心窍不管事的。
大白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它趁着还有一口气,索性先悲壮地嚎了一声,装出一副晕过去的模样,打算以示弱方式从小妖精手里逃过一命。
舒遥当然是不知道鹅弯弯绕绕的心思。
他揣着装晕过去的鹅,望着地上四下堆满的书,张了张口,最终无力辩解道:“不,我不是。”
我不是想故意看自己的小黄书全买了收藏。
我不是想故意掐晕你的宝贝白鹅。
舒遥素来只有在口舌上占别人便宜的份,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这还是平生头一次。
他突然开始非常向往玄妙峰峰底下的风景。
眼睛一闭,一了百了。
一定非常美妙。
卫珩倒是微微地笑了。
他见过舒遥几次狼狈的模样,但许是舒遥心气极高,在劣势下非但不见柔弱可欺,反而骄傲得灼眼。
有他的脸在那儿撑着,不觉可怜,倒叫人觉得灼眼得紧。
这也是卫珩头一次见舒遥慌乱到这样手足无措的地步。
不过是一地书的事,舒遥不想说总有他的理由,何必死缠烂打,非要问出个答案才肯善罢甘休下去?
于是卫珩道:“无事,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何苦为难自己?正好江宗主在玄山,让他来看看鹅罢。”
他语声如冬天自然而然落下的飘雪,不为时移势易,固然淡而凉,却有种能安抚人心,亘古不变的稳定在,让舒遥抱着鹅的手不由得松了一松。
理智回笼。
舒遥情真意切为大白鹅落下两滴泪水,将它交到卫珩手上,甚至不忘抹两滴泪,哀叹道:
“我看它气息奄奄,危在旦夕。纵然道尊养的鹅和普通鹅很不一样,战力寿命皆不寻常,然而鹅命总归是脆弱的,我看一定要让江宗主来看看才好。”
鹅的羽毛悄悄炸起了蓬松一圈。
被这个嘴软心毒,明明下狠心差点掐死他,嘴上仍假惺惺地慈悲着的小妖精气的。
舒遥没想那么多,他只想抱着鹅恨不得吧唧两口,感谢鹅突如其来的晕倒让卫珩去传讯江云崖,他才有了出其不意将玄山秘史全数收回储物袋的机会。
卫珩也没想那么多。
舒遥不想告诉他书本来历便不想。
舒遥想如何处置这如山书本便如何处置。
舒遥想喊江云崖过来看一看鹅便喊。
横竖尽数是些小事,当然是由着舒遥心意来。
江云崖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他满脸仿佛是被人打断了天大的好事的怨气,却碍于日月照璧敢怒不敢言。
再加上江云崖后面跟着个一脸幽怨望着卫珩的玄和峰主——
舒遥不必刻意多想,就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除了打牌还能有其他正经事吗?
他收完了书,眼看着鹅也被江云崖摸摸脖子拽拽羽毛地在诊断,舒遥松一口气,匆匆和卫珩道了一声别,溜之大吉。
玄和峰主漫无边际地在玄妙峰头乱转,等着江云崖诊断出一个结果。
“玄山秘史?”
玄和峰主咦了一声,将散落的一本册子从草堆里捡了起来,奇道:“我玄山过往数万年历史,论道台中华经典写得明明白白,想寻什么寻不着?是谁再画蛇添足编的一本玄山秘史?”
好奇心使然,玄和峰主抬手打开了这本册子。
刚看清几行字,她面色便是一变!
玄和峰主深吸一口气,快速得往后翻了几页。
她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归明白,管不管得住自己的手又是另外一码事。
顾迟笔深谙短小精悍的道理,这一本书统共不过十来万字,玄和峰主大乘神识,一目十行,每个字清晰如刻在脑海中,很快翻完。
她是被卫珩的一声“玄和”唤回的神智。
江云崖见玄和峰主脸色飞了些酡红,眸光却诡异地发亮,不禁好心问道:“怎么?继道尊养的鹅之后,玄和你身体有恙?要不要我替你把个脉?”
玄和峰主瞪他一眼。
充斥着对无知者无畏的怜悯和鄙夷:“我好得很,不必劳烦江宗主。”
她捏着蓝色书皮的手,微微颤抖。
玄和峰主颤抖着手,将这本玄山秘史郑重其事递给卫珩,郑重其事嘱咐她师兄道:“师兄,这话本荒唐可笑归荒唐可笑,里头有些内容,我以为说得很对,师兄大可看一看,权当做个警醒。”
卫珩破天荒地对这本玄山秘史生出一二探究之意。
先是让贪狼失态至此,再让玄和特意叮嘱他一回,这百来页的书册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卫珩也不多言,翻开书页,神识扫过一行行墨字。
殊不知玄和峰主长舒一口气,心中暗暗欣慰,觉得这本玄山秘史来得很是时机。
正好可以给她师兄一个提醒。
坐享齐人之福是不可能坐享的。
半颗心装着徒弟,半颗心装着贪狼,再这两手抓下去,只是两手均落得个空。
说不定还会让舒遥和贪狼惺惺相惜,相知相爱。
为卫珩情感大事操碎了心的玄和峰主对玄山秘史笔者刮目相看。
甚至很想认识认识这位兄台,再抓着他手好好恳切感谢一番。
江云崖揉了揉眼睛。
他看见卫珩耳根处泛起了红意。
怎么可能?
相处几百年,江云崖难道还不够了解自己这位好友吗?
那是从模子里刻出的冰雪神容,少时即如此,风霜不染,百毒不侵。
果然是自己打牌时算天机推太久了,太过高强度,眼睛有点花了吧。
江云崖心里咕哝着,再度揉了揉眼睛。
嗯…卫珩是与刚刚不太一样。
耳根边的红意晕至颊边。
瞧着不像是气愤一类的情绪,颇有点强装镇定的羞恼。
江云崖掐指一算。
很好,除了紫薇秘境这一桩大事,往前往后几天,都很太平。
玄妙峰上就他们清清白白三个人,也不会出现偷看道尊洗澡,被当事人发觉后恼羞成怒这类的天雷狗血剧码。
不等江云崖第三次不信邪地揉揉眼睛,他听见卫珩语声冷硬,训斥玄和峰主道:“玄和,日后无事少见些这类东西,你若是有空,大可来玄妙峰寻我练剑。”
玄和峰主震惊了。
她是被两个师兄自幼关怀着宠到大的,抛开大乘前必要的磨练,从来只有她仗着手中剑和日月照璧去欺负别人的份。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被日月照璧统治的恐惧。
她想也不想,委屈道:“明明是在师兄玄妙峰上发现的书,师兄怪到我头上来?”
亲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