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 第119章

作者:来生爱 标签: 宫廷江湖 年上 穿越重生

  穿过着一片尚未播种的花圃,再向前,空气中多了些许水汽。绕过一丛灌木,一片湖泊映入眼帘。湖中间,八根粗大的石柱上撑起了一间小小的亭子。亭子高挑的屋檐上挂了盏大红的琉璃宫灯,灯下亭内的桌上置了一把古琴。琴凳上一身水色长袍罩水色纱衣的男子披散了头发低头抚琴。随着手指的起落,婉转低沉的琴声借了粼粼的水波传播开去。

  轩辕亦立在湖畔听了一会琴,脸上忽然勾了一抹笑意,运了轻功踩了水波掠过半个湖面,轻轻地落在了亭子内。

  “皇……”见轩辕亦纵身跃起,丁宁顿感不妙。果然,轩辕亦竟又抛了他独自一人上了那湖心亭,丁宁急得差点哭了出来。

  亭内,轩辕亦斜倚了一根柱子,抱了双臂微低了头,静静的听那铮铮的琴声。

  一曲终了,云锦天便停了手,却未说话。亭中两人似都对刚才的琴声所感,沉寂弥漫在湖面上这小小的亭台里。

  “想不到一向政务繁忙的飞岚皇帝竟有这份月下游湖的闲心。”琴凳上,云锦天忽然抿了双唇轻笑出声,言语间尽是调侃之意。看就知道眼前这人必是想自己那个宝贝徒弟了,七年的时间,他倒也看出轩辕亦对水寒用情极深,一朝分离,想念自是难以避免。

  见轩辕亦依旧低垂了凤目,靠在柱子上不说话,云锦天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寒儿便是在这亭内。那里,他便是坐在那栏杆上听我弹琴。”言毕便看向亭内一侧的栏杆。

  果然听到云锦天提起水寒,轩辕亦便顺着云锦天的视线看到了亭边的栏杆。然后离了靠着的柱子走到那排栏杆边,伸了手轻轻抚摸着红漆的栏杆,凤目中柔情一片。

  “云宫主可听过痴缠?”半晌,轩辕亦忽然抬了头。

  “情蛊痴缠?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罢了。”

  “若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呢?”察觉到云锦天眼底的一抹厌恶,轩辕亦嘴角难以察觉的扬了扬。

  “真有?”云锦天先是一愣,紧接着俏脸一沉,双目中阴寒一片,正对了轩辕亦的眼睛,“轩辕亦,你若把这东西用在寒儿身上我必会把你挫骨扬灰。”

  “呵呵,”一声轻笑,轩辕亦似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般扬了嘴角,“放心,我轩辕亦可不要那种偷来的爱,被控制了心智的寒儿也不是我的寒儿。”

  冷冷的盯了面前的男子,见回望自己的轩辕亦眼里一片坦荡,云锦天不觉为自己过激的反应好笑起来,再次抿了双唇,“是我想多了。”

  “云宫主既然知道痴缠,那可知一旦痴缠失效,被下了蛊毒的人会是怎样的反应?”这一次轩辕亦盯了云锦天的眼睛闪了闪。

  “这倒是不清楚。痴缠本就难得,又怎会轻易失效?”

  “朕倒是知道一人,中了简姓人家喂养的痴缠,娶妻生子,七年后蛊毒失效,因为无法面对过往而离家出走。”

  云锦天皱了皱眉毛,静静的看着轩辕亦,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到痴缠。

  “呵呵,”轻扬了嘴角,轩辕亦转了身体,坐了身边的栏杆,手臂撑在栏杆上,“前日接到消息说江湖上风传剑帝慕容非突然狂性大发,杀了结发的妻子不说,连两儿一女自己的三个孩子也一道被他一掌劈死……杀妻灭子之后竟不知所踪。”见琴凳上的男子身子忽然颤了一颤,一张俏脸霎时失去了血色轩辕亦停了片刻,才又开了口,“朕记得慕容非的妻子也姓简吧。”

  见琴凳之上的男子身子僵直,俏脸白得如纸一般,放在膝上的双臂微微颤抖,轩辕亦轻轻地叹了口气,“虽是死有余辜的人,不足道,不过可惜了几个孩子,毕竟也是亲骨肉。”

  闻听此言云锦天身子一震,忽然站起,伸手抱了琴几上的古琴,站起身来。如此明白的暗示,云锦天不是傻子,自然听出轩辕亦话中之意。

  “云宫主要去哪里?”看云锦天打算离开,轩辕亦提高了声音。

  “流云阁。”转过身,背对了轩辕亦云锦天的身形一滞,“当年我与他相交,为了表明心迹他便以内力自闭精路。”所以那几个孩子不是他的。

  言毕,云锦天便踩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几纵之后便失去了身影。

  自闭精路,肯为心爱之人做到这种地步,这慕容非却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造化弄人啊。轩辕亦微叹了口气,离了湖心亭,重新回到了湖岸之上。他几乎能想象得出,痴缠失去效力慕容非在想到云锦天后又会陷入怎样癫狂的状态。

  虽同样被痴缠控制了心智,风清扬中蛊时尚且年少,还不懂情爱。可是慕容非当日却已有了挚爱之人,所以心智一旦恢复……暗叹一声,轩辕亦摇了摇头。

  “皇上——”焦头烂额的立在湖畔的丁宁见轩辕亦踩了水重又回来,忙凑上迎上前。

  看丁宁灰头土脸,满身尘土和污垢惨兮兮的立在树下,轩辕亦忍俊不止,“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还不是因为皇上您啊。”听轩辕亦问,丁宁便苦了一张老脸,“皇上您功夫高奴才知道,可您也不能仗了功夫高把奴才往沟里带啊。刚才那片花圃,在您脚下跟平地一样,可在奴才脚底下沟沟坎坎的,奴才没差点给摔死。”见轩辕亦满面的笑容,丁宁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两句。他可不是第一次受这样的苦头。轩辕亦心血来潮飞檐走壁,几纵之下的距离,他就得拼了老命的颠了步子绕过大半个宫殿才能到。而且往往是他人到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轩辕亦又离了。

  “呵呵,是朕疏忽了。你跪安吧,今夜不用你伺候了。”

  “皇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是想……”听轩辕亦忽然说不用他伺候,以为自己哪句话不对惹恼了轩辕亦慌忙双膝跪下,“奴才罪该万死,惹恼了皇上……”

  “朕没生气,朕待会要去的地方你也到不了,回去好生歇息了吧。”说完,也不等丁宁说话,便运了轻功,掠上树梢,几纵之下消失在夜色中。

  “皇上——”一声哀嚎,远远的传来,轩辕亦忍不住轻抿了双唇。

  云锦天抱了古琴回到流云阁自己的寝殿内时,舞墨正替他铺床燃香准备伺候他就寝。

  进了门,把怀中的琴放到殿内的圆桌上云锦天问,“今日可有慕容非的消息传递进宫。”

  “回公子,前日却有消息来。只是因为少主要离宫,属下见公子您忙,就压了下来。”水寒离宫只能算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私下里,舞墨是不愿自家公子再为那负心之人伤神了。

  “拿过来。”

  “是。”虽然不愿,但云锦天既然发话了,舞墨也不敢违抗,只得应了一声离去。片刻,从后殿拿了几个纸卷递给云锦天。

  云锦天结果展开,一一看过,半晌忽然低叹了一声,“宫内可还有消息传来。”

  “启禀公子,”舞墨见云锦天问忙单膝跪了,“七日内,慕容非已经连挑我宫内两处分坛。并且留下话说您若不现身他便继续,直到您现身为止。”

  “可曾伤人?”

  “上了十几个,倒都是轻伤,没有大碍。不过……那两座分坛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嗯。”微微点了点头云锦天重又卷了那纸卷,“你去收拾一下,只捡随身的衣物和细软,一会儿跟我出宫。”

  “要去找慕容公子么?”见云锦天点头,舞墨便退了下去。

  舞墨离开,云锦天就开了殿内的衣箱,换了黑色的夜行衣后,又从衣箱底取了那柄黑色剑鞘的宝剑出来,按了绷簧抽出宝剑。乌黑的剑身在室内夜明珠的光线下闪着幽蓝的光。

  暗夜,铸剑山庄排名第二的名剑,慕容非正是借了这柄宝剑才创下了剑帝的名号,当年他却把这剑送了自己。之后随着十几年前他混进飞岚皇宫这把剑也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此次自己重出江湖这柄剑也必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云锦天不由目光一凛,轻皱了双眉,十几年的仇岂是白结的。

  “公子。”舞墨拎了两只包袱从后殿绕出来,见云锦天对着那柄宝剑发呆忍不住轻声呼唤。

  “走吧。”给舞墨唤醒,云锦天接了舞墨手中的包袱出了寝殿,开了流云阁正殿的殿门,迈步出了正殿。

  “三更半夜,云侯这是要去哪啊?”人才出殿,一声轻笑传来。

  云锦天微愣,循声望去见轩辕亦抱了肩膀笑意盈盈的立在院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红叶一身黑色夜行衣立在他的身侧。

  “你果然很闲啊,先是深夜游湖,这又三更半夜的爬人墙头?”抬头瞟了眼轩辕亦,云锦天飞身掠上屋脊,原本低头看他的轩辕亦这一次不得不仰了头。

  不习惯抬了头看人,轩辕亦索性也掠上屋脊立在云锦天对面,挑了挑眉,“云宫主在我这宫中白吃白住了十几年,怎么临走也不跟我这做主人的说一声?”早就猜到依照云锦天的性格知道了真相必会马上离宫,他才会带了红叶守了这流云阁,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云锦天便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带了舞墨出了正殿。

  “寒儿什么时候回来?”云锦天并未回答轩辕亦的话。

  “年前必回。”

  “哦。”应了一声,云锦天转向轩辕亦身侧的红叶,“流云阁的东西我会着人收拾了带走,到时候还请红总管叮嘱了手下人免得发生冲突。”

  “云宫主放心。”知道云锦天这一次离宫,必是抛了侯爷的身份,红叶也改了称呼。

  “多谢了。”云锦天说完冲着红叶抱了抱拳,又扫了眼轩辕亦,转身掠上流云阁的宫墙,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宫内重重叠叠的屋脊之上。

  目送云锦天的身影消失,轩辕亦蹲了身子,盘腿坐到了流云阁的墙头,单手支了下颌,神情多少有些落寞,“寒儿出宫,云侯一走,这流云阁便也空下来了。红叶,朕忽然体会到什么是孤家寡人了。”

  “皇上还有静亲王。”犹豫了一下,红叶也坐到轩辕亦身侧。当年他和轩辕静一道跟了他仗剑江湖,除暴安良,三人就曾经这样并排的坐了高墙,谈江湖论武艺。也因从那时就觉着轩辕亦是个不一般的皇子,才会在他继位后跟了他。

  “静么?红叶,你可知他为什么不爱女子?”

  突然提到轩辕静,红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那我就跟你说个故事吧。”微低了头,轩辕亦便把自家十九弟的那段过往说给红叶听。

  说完了,转头见红叶那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带了怒气与难掩的痛惜,便拍拍红叶的肩膀,“你身世堪怜,可静却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有些事,过了这么多年该放的也都放下吧。一直闷在里面走不出来对身边人不公平。”不过,若不手刃仇敌,他怕是永远都放不下吧。

  说完轩辕亦便起了身,飞掠上了屋脊,往盘龙殿而去。轩辕亦身后,红叶维持了刚才的动作,坐在流云阁的宫墙上沉默了很久。

  离落凤城百十里外的一座驿馆的一间上房的床帐里,水寒和衣而卧,睁了双目呆呆的望着素色薄纱幔帐的帐顶。

  窝在轩辕天鸿的车辇上整整一天,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在驿站活动了一下身体,其余的时间多是靠着车壁抱了抱枕打盹,睡了快一天的水寒这个时候自然睡不着。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水寒转过脸,面朝着房门。

  门外传来指关节轻轻叩门的声音。

  水寒起身,开了房门。

  “九弟还未睡下么?”轩辕天鸿看水寒一身袍服穿戴的整整齐齐,便笑道。

  “睡了一天,现在还不困。”

  “既是这样,那就动身吧。”

  动身?水寒有些迷惑,自己才躺下就动身。还是说自己其实已经睡过一夜了?

  “时间紧迫,今夜要继续赶路。”看水寒满脸的迷惑轩辕天鸿便向他解释,“不过,九弟若是不愿可以跟着车辇明日再走。”犹豫着,轩辕天鸿又加了一句。虽常在流云阁中见到水寒,但在他眼中,水寒也同样是一个给自己父皇和先生娇宠了的孩子。彻夜赶路,对他来说似乎过于辛苦了。

  “不用,我跟你们走。”说完水寒进了屋子,从枕边拿了冰火蚕丝的挎包斜背了跟着轩辕天鸿出了房间,往驿馆的后院而去。

庙堂卷 第三十三章 昼夜兼程

  人还未到后院,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片嘈杂。叫喊声,奔跑声,说话声搅成了一锅粥。间或传来马蹄拍击地面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

  待通过角门进入后院,水寒才发觉整个后院都给点着的火把和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照的亮如白昼。灯笼火把下,几十人正在给马匹备鞍。缰绳,鞍具,脚蹬都一一查点仔细。随行的马车和车辇前又有人在帮忙打点行装。从车上拣出随身的包袱放上马背。百十来人百十来匹马竟让这驿馆诺大的后院拥挤不堪。

  “骑马么?”跟在轩辕天鸿身后的水寒见马车并未套好,反而是马背上备了马鞍便问。

  “起码要快些。这些都是驿站的快马,可以在沿途的驿站调换。若是不发生意外,八百里的路程,后日清晨便能到沁州了。”轩辕天鸿有些抱歉的看着水寒。不管怎样,两日一夜八百里的走法确实赶了些。可是水患不等人,若一直坐了自己的车辇,到沁州已经是四日之后的事了。

  水寒倒是没觉得什么,炸坝泄洪要赶在雨季之前,时间不等人,早到一刻就早多一分准备。看自己的四大宫女和喜子个个都是一身黑色劲装夹在人群里整理鞍具,水寒便离了轩辕天鸿走到喜子身边问:“我骑哪匹?”

  “主子,给您备着呢。”喜子还未回答,水寒身边就响起另一个清亮的声音。水寒转头看去,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崇拜加无限敬畏的看着自己。

  “你是……”似是见过这少年,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谁了,水寒犹豫了一下。

  “我是皇上派来伺候您的暗卫。”见水寒看着自己,少年的脸因为兴奋涨得红红的。

  暗卫?听那少年说自己是暗卫水寒略略皱了一下眉毛。暗卫的行动范围在落凤城,自己出京跟随而来的应该是隐卫。怎么还会有暗卫?

  “主子您忘了,昨天下午您在盘龙殿的正殿里还见过我们呢。”那少年见水寒满脸的疑惑赶忙解释道。

  “哦。”听少年这么说水寒就想起眼前的少年确是昨日盘龙殿见到那七人中的一个,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属下代号狂风。”

  “暗卫只有代号没有名字,主子要是叫的不习惯重新赐了名字便是。”春梅正在附近帮忙查点可还有什么遗漏,听这两人说话就笑着插了句。自己的名字就是水寒所赐,虽然按身边人的说法是略显土气,却比她在暗卫的代号多了些女子的柔美,她自是喜欢。

  “还请主子赐名。”

  “主子给赐名吧。”狂风附近的其他六名少年听春梅说要请水寒赐名,就都放了手里的活计围了上来。

  “赐名啊。”又是赐名,记得上次因为给贴身的四大宫女起了春夏秋冬的名字还被自家师父狠狠笑话了一场,说这么土的名字自己竟然想得出来……

  “主子就像我和夏荷秋菊冬雪那时一样,先赐了。他们若不喜欢自己重起了便是。”见水寒有些犹豫,春梅在一边劝道。

  “既然这样……”水寒挨个扫了眼立在身前的少年,沉吟了一下,“狂风,风……”忽然就勾了嘴角,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连带着眼角和眉毛也向下弯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指顺着七人站立的方向从头至尾挨个的点过去,“风雨雷电……冰,霜,雾。”

  ……

  水寒一连串的报出七个人的名字,他的四周竟忽然间有了片刻的沉寂。

  “怎么了?不好么?”水寒眨眨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周围的人。他却不知,此时周围人共同的想法却是,风雨雷电冰霜雾,这名字……可真是独特至极也简单至极啊!

  “噗——”周围的人未来得及说话,水寒身后便传来一声轻笑,“九弟,你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说完,不知何时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天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重又转头看向对面的起名少年,“小风,小雨,小雷,小电,小冰,小霜,小雾,以后就这样叫你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