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雪
易不凡喊完张老爷的脸都绿了,他什麽时候要给这些人盖新房子,还连桌椅凳子都换新的,他又不是钱多烧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狠狠的喊道:“宋展睿!不要给我打哈哈!!”
“张老爷,您不是想要之幼的下落吗,我知道,但是不能白告诉您。”易不凡一扫方才的那种卑微的模样,正视著张老爷,说:“您要真的在意之幼,真心想追他回来,这点小钱又算什麽。”
张老爷哑口无言,他是不在意这点钱,说真的没多少。可是,就这麽被人宰,他很不爽。可惜他太小看了易不凡,易不凡的胃口大著呢。只是翻盖下房子,再买些桌椅,实在太少。易不凡笑眯眯的对张老爷说:“您慢慢考虑,反正我不急,想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
“就怕等您想通了,人又换地方了,就连我都不知道喽。”易不凡摇晃著脑袋,招呼一帮孩子准备把那些孩子都送回家。不管张老爷拆不拆房子,今天这课是上不成了。易不凡突然改变态度,闹的张老爷一个措手不及,傻呆呆的瞅著易不凡和那群孩子没了影子。
过了一夜,第二天张老爷又去找易不凡,他这次带了不少人手过来。孩子们正在外面的空地上玩闹,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过来,没吓坏了,冲进屋里就喊易不凡:“先生,先生,不得了啦,昨天的那个老爷带了好多人来,真的要拆房子。”
“来拆房子的?”易不凡合上书,放在案上,起身朝门口走。他刚出门就碰上往里走的张老爷,张老爷看到易不凡,黑著脸说:“我把房子给你翻新,人都带来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之幼在什麽地方吧!”
“哟,张老爷您够神速的。”易不凡瞅到那群人後面还有十几辆马车,拉著木材石料什麽的,很满意。不过他没有立刻告诉张老爷,而是先回屋里写了张凭证,上面写著张老爷是心甘情愿为村子建学堂的,绝对不要任何报酬,完全捐赠。还附带上学堂的面积和规格,以及应用的配料等等。
易不凡写的也只是个大概,他又不搞建筑不可能很详细的表面需要用多少材料什麽的,他只是注明房梁要用什麽,墙壁要用什麽,等等。土胚稻草也能盖房子,红砖绿瓦也是房子,他绝对不会让张老爷以次充好的。写好之後让张老爷看看,等著张老爷签字。张老爷咬著牙写上自己的大名,还摁了手印。
整个村子,就吴老头一家是砖瓦房,现在又多了个,学堂这里。砖瓦房可是比茅草屋要结实耐用,还抗寒抗冻,易不凡连火墙都标注上了,毕竟马上就到冬天了。易不凡的小算盘打的精著呢,当初张老爷为了讨好他就添加过火墙,他不过是让张老爷重复下曾经做的事情而已。
等所有的材料都拉过来,易不凡还盯著张老爷把工钱都算过了之後,才告诉张老爷文之幼的去向。至於追不追的回来,就不关易不凡的事了。有翠儿在,张老爷想用武力把文之幼带回来,也不可能。如果张老爷聪明的话,就服个软,好好哄文之幼,俩人或许还有可能。如果来硬的,文之幼也不是那麽好对付的人。
易不凡好人做到底,又敲诈了张老爷一百两银子买书卷纸张笔墨什麽的,才告诉张老爷一句话,将心比心真心以待。喜欢文之幼就坦白告诉文之幼,在乎文之幼那就表现出来,别拿文之幼当自己的东西一样看待,那样的话,永远得不到文之幼心。
易不凡之所以管这茬儿事,还是因为以前,张老爷对文之幼确实是真心的。想想看,文之幼都被浦晟瑞糟蹋的不成样,张老爷都不介意,反而休妻,和文之幼在一起。而文之幼对张老爷也不是没请,易不凡又何必非拆散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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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爷被宰了一大笔银子後,直奔蒙泉去找文之幼。易不凡觉得他做了一件好事,当然,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只是事情的发展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并不是说,知道一件事情的发生发展以及结果,就能够躲避一切结果。很有可能是,躲过了这件,然後就冒出另一件……
文之幼跑了,翠儿走了,张老爷也去追了。易不凡就天天当监工,督促著赶紧完工,一帮孩子全放假了,权当是提前放寒假。易不凡一天两顿饭照旧到处混,早晨那顿自己解决,要不就太丢人。他所谓的自己解决就是饿肚子,他连米面都没有,怎麽做。就连两头猪和那几只鸡都让他给送人了,养著太麻烦。
因为他的缘故,给村里的孩子们弄了个那麽好的学堂,村里人也乐意让他混饭。不过吃来吃去,还是吴老头家的饭菜最香,易不凡去吴老头家的次数也最多。吴老头也不在乎多这一个人吃饭,只是想白混饭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吴老头经常会刁难下易不凡,想让易不凡知难而退,但是对易不凡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再难也要吃!
一个老头,一个自称新时代的大好青年,俩就对上了。吴老头自认为见多识广,学富五车,可是竟然被易不凡给忽悠住了。易不凡很能侃的,好歹电视也看了二十多年,里面什麽东西没有,对吴老头这样的古代乡下小老汉,那忽悠的一懵一懵的。
易不凡在这里混的是如鱼得水,滋润有味,早就把浦晟煜忘到八爪国了,也就是不知道忘哪儿了。偶尔会在临睡觉前想一下,可是由於前次死的太痛苦,易不凡很彻底的打消了见浦晟煜的念头。至少,他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或许过个十年八年,抚平了曾经受过的惊吓,可能会去找浦晟煜吧。他也不想想,过十年八年,现在这个躯壳都人到中年了,怎麽去勾引浦晟煜。
不过通常有句话是这麽说的,人算不如天算。易不凡跟浦晟煜那叫孽缘,老天注定的,躲,也躲不过去。一个月之後,新学堂盖好了,快过年了,可是文之幼也出事了。易不凡照常去吴老头家混饭,发现吴家的人正在往马车里搬东西,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谁要出门?”易不凡挺纳闷的,中午过来的时候还没听说有人要去哪儿,怎麽才过了半天这边就紧张兮兮的。吴老头满脸焦虑的指挥人放东西,瞅到易不凡,手一挥,说:“今天顾不上给你做饭了,你去别家混吧。”
“出什麽事了?”易不凡觉得挺委屈,难道他除了混饭就没别的功用了吗。吴老头本来就急,易不凡还不屈不挠的追问他,当下没好气的说:“之幼和翠儿出事了,你也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文之幼和翠儿出事了!易不凡的脸当时就变得煞白,还是没躲过吗。按照以前的发展趋势,文之幼被抓起来他也躲不过,那他现在该怎麽办?找吴老头借银子逃难???看吴老头这个样子压根就顾不上他,易不凡想了下,抓住吴老头的手说:“我也去,说不定真的就能帮上忙。”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吴老头也有钱。当初能保下他,这次也一定还能保得住,易不凡的小算盘打的响亮著呢。他夸下大话,吴老头可不信,嗤笑一声,说:“就你,能帮上什麽忙,先顾著你自己吧!”
“谁说不能的,别小看人,再说了,去承安路途遥远,你不得有个伴儿。”易不凡这话一说出口,吴老头的神色微变,闷著头把易不凡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质问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承安的!”
“不是去承安吗?”易不凡说完就觉得不对,吴老头那意思是问他为什麽知道,而他却以为吴老头说的是疑问句。易不凡嘿嘿傻笑,是呀,他怎麽知道。以前就经历过,还不仅仅知道吴老头要去承安,还知道文之幼被人送给浦晟瑞,翠儿就是夜探永安王府才出事的。
不过因为易不凡的这句话,吴老头反而把心放下了,他认为易不凡大概是误打误撞吧。大概这个人打算去承安,想搭他的顺风车。吴老头摇头叹息,说:“不是老夫不想带你去,只是这事太难办了,我们又要赶路,无法顾及你。你若真想去承安,去镇上雇辆马车吧。”
“若是没钱的话,老夫先借给你点。”吴老头太了解易不凡了,知道这是个没钱的主儿。易不凡教村里的孩子念书,是不收钱的。吴老头曾经给过宋展睿一些钱,但是宋展睿转手都买成书了。轮到易不凡的时候,已经是一穷二白。易不凡到处混饭也是不得已,他又没地,就没粮食,没钱,也买不到粮食,不混饭还怎麽活。
“我跟你一起去,让我自己去你也不怕我被人卖了。”易不凡觉得跟吴老头最保险,因为吴老头会武,翠儿还是吴老头一手教出来的呢。再说了,他自己去,万一路上就被人抓了,他上哪儿去通知人救他。易不凡死巴著吴老头,非得要跟著去不成。吴老头才不想带著这个麻烦呢,说:“你去的话村里的孩子怎麽办,不能总放著他们不管吧。”
“就当放暑假了。”易不凡这个人绝对不负责任,大冬天放暑假,而且才放完“寒假”。吴老头对暑假这个名词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有了“寒假”那个先例,就知道又是易不凡找的借口。但是放那个所谓的“寒假”是有理由的,学堂翻新重改,这放“暑假”又算那一遭!
“不行,你身为人师岂能如此轻率,这不是误人子弟!!”吴老头摆出一副坚决不同意的态度,非要打消易不凡的念头,易不凡无奈的凑到吴老头耳边,说:“当朝丞相是我义父,你觉得我是不是还有点用处。”
老丞相是易不凡的义父,不仅是易不凡的义父,还是他在项君华身体时的亲爹呢!但是,这个身体可没什麽太多瓜葛,只是宋展睿的娘跟老夫人是换手帕的姐妹而已。易不凡只是想起了这个茬儿,才说出口的。假如,文之幼和翠儿真的重复了以往的事情,他在无法找浦晟煜出手的情况下,只能找老丞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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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吴老头是信了易不凡的话,觉得易不凡多少会有点用,而带他上路。还是因为易不凡缠人缠的实在太紧,没办法不带。反正,易不凡是坐上了吴老头的马车,朝承安出发了。易不凡没带太多东西,就两件替换的衣服。还是吴老头心好,给了他一个小荷包,里面十几两银子。
吴老头觉得这次去承安的风险很大,万一他要出事了,易不凡好歹有个钱能逃命。通常一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四口活个大半年的,能拿出十几两银子白送的吴老头已经很大方了。一般人家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睛肯定都直了,易不凡压根不在意,权当是个零花钱。
他见过花过的银子多了,十几两还不够他填牙缝的。所以说,勉勉强强算个零花。他一般也用不到钱,以前是在皇宫,就算出去溜达也很少花钱,他花钱花的最多的时候,是跟玉枫他们,给俩娃娃买衣服什麽的。他见过的到不少,也曾经拥有过很多,浦晟煜一小半私藏家底都是他的。可惜,现在也不知道是谁的了。
去承安的路上,吴老头才告诉易不凡,文之幼和翠儿到底出了什麽事。文之幼到蒙泉没多久,因为他曾经在欢馆待过,恰巧碰到以前的熟客,那人竟然起了坏心。文之幼的外貌很出色,却并非像一般倌儿那种似女非男,秀气的过分。他从小熟读诗书,教养礼仪各方面都很到位,说话谈吐更是让人觉得舒畅。
那人一心想要巴结浦晟瑞,屡次拜会都不得其门,看到文之幼後,想起浦晟瑞的喜好。竟然就把主意打到文之幼身上了,想当初文之幼在欢馆也是头牌,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了见文之幼一面。因为文之幼很有才华,人又漂亮,无论是床上功夫还是应对人的手段都很有一套。
那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似锦,就派人将文之幼掳走,送给浦晟瑞。倒不是说那人没钱去买个倌儿送人,而是那人觉得既然有现成的,又何必多花银子。真说起来,只能说,那种人根本就不把文之幼当人看,谁让文之幼曾经是个依门卖笑的倌儿,哪怕如今已经离开欢馆。
因为知道不会有人敢跑到永安王府去要人,所以才会更加大胆的把文之幼推进火坑。等翠儿到蒙泉之後,已经不见了文之幼的踪迹,打听几日才知道有人当街绑走一名男子,而那个被绑走的男子听描述大概就是文之幼。翠儿四处托人寻找文之幼未果,又想起易不凡的话,最後把目标锁向永安王府。
这时张老爷也追过来,翠儿也顾不上别的,扯上张老爷一起帮忙打探文之幼的下落。这一问,张老爷火大了。把文之幼送到永安王府的人正是他妻子的娘家人,难怪会如此大胆当街绑人,也难怪会把文之幼送到永安王府。哪怕文之幼的卖身契在他手上,可人进了永安王府,他又能如何。
浦晟瑞的恶行,那不是一天两天能说的完的。身为一个王爷,还有皇上护著,别说是人家送的,就算他去抢,也没人敢虎口里拔牙把人要回来。这下张老爷蔫儿了,永安王的恶评他也略知一二,文之幼进了永安王府,怕是有去无回。张老爷只能到处托人,希望花费些银钱或者弄几个倌儿把文之幼换出来。
可翠儿等不及,夜闯王府想要探下文之幼有没有出事。王府里藏龙卧虎,哪是翠儿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娃娃能去的地方。找到文之幼还没等离开王府就败露踪迹,被王府的人给抓了。这事闹的还比较大,吴老头在承安也有几个朋友,易不凡当初见过的徐文祥就是其一。徐文祥匆匆派人给吴老头报信,不管怎麽说,得把翠儿给救出来。
易不凡听著怎麽觉得不太对,跟以前不同,虽然文之幼还是被送进了王府,翠儿也出事了。但是,没牵扯上他。也牵扯不了他,翠儿一早就下手整宋家的人了。宋家如今是散沙一盘,没什麽威胁。只是,该著文之幼和翠儿有这麽一劫,怎麽也躲不过去的。
翠儿被关在刑部大牢,罪名是刺杀浦晟瑞。这个罪名可大发了,想救翠儿都很难。因为她被押在刑部大牢,而不是王府的地牢。只要有人敢去说情,或者救翠儿,估计都会被视为同党,一并处死。吴老头哪能不急,急的冒火,也没用。他打算先去承安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那就只好劫狱,以他的武功从刑部大牢带走翠儿,没问题。但是想去王府救文之幼,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到了承安之後,吴老头把易不凡安置到客栈,就赶紧去忙著如何把翠儿弄出来的事。他压根就没想过让易不凡帮忙,这是即便老丞相出马也不行。因为永安王府那边咬定翠儿就是去行刺的,而且翠儿也真的把浦晟瑞给刺伤了。因为翠儿到王府之後偏巧不巧的看到浦晟瑞……那什麽文之幼,翠儿没沈得住气,冲进屋打晕浦晟煜解救文之幼,然後就被发现了。
这种事,没人会说浦晟瑞不对,毕竟文之幼是别人送给他的玩物,至於如何来的,与他无关。再说了,这种事你可以告官嘛,干嘛要夜闯王府,还打伤王爷,这就是翠儿的不对了。官官相护,尤其浦晟瑞是个王爷,刑部的人话说的冠冕堂皇。真去告官也不会有人理会的,可是这却是个理。也就说,只能吃暗亏,自认倒霉吧。
吴老头那边谋算著如何去闯刑部大牢,以及退路。这边易不凡则是去相府拜会老丞相,相府的门槛多高呀,哪能让他这个无名小卒进去。即便易不凡报出了宋展睿这个名字也白瞎,门房根本就不理会他,天天认亲的多了,谁知道这姓宋的是谁呀。
门房没好脸色给易不凡看,易不凡的脾气也不好,指著门房大骂,冷笑说:“狗眼看人低,不就是一条狗,嗷嗷什麽!叫你去通报就赶快去,别耽误了小爷的事!!”
对这种人,就要比他气焰更高更嚣张,这个易不凡最拿手。门房还真被他给吓著了,以为这个人有点来头,再仔细瞅瞅易不凡,衣服虽然旧,料子却也不错。那样貌气势也没得挑,大概,真的有点什麽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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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匆匆跑进去让人通知老丞相,说是一个叫宋展睿的人前来拜访。老丞相正在书房看书,听到宋展睿这个名字,眉头紧锁,这个人跑来做什麽?听说自从宋大人死後,宋展睿就被赶出宋家,不知所踪。这都过了几年了,突然冒出来,肯定是有事相求,否则不会想到他这个老头的。
老丞相不太想见易不凡,他现在的处境比较微妙,女儿未入宫便自尽身亡。也因为他女儿闹出的这个事,本来想要拉拢他的浦晟煜,一下改变了态度,对他实行打压。朝中的那些臣子也有不少落井下石的,他如今步步小心,唯恐说错一句话,办错一件事,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他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老丞相就叹息不已,她这一死,一了百了,可他和老夫人不仅要承受丧女之痛,还得整日担忧不已。把闺女送进宫,不是说简单嫁人而已,这其中牵连颇多。项君华自尽,哪怕并非老丞相的意思,可是在浦晟煜眼里,那就是老丞相的挑衅!不仅是挑衅,还摆明立场,不准备站在浦晟煜那一边。
老丞相一直都是中立的,可是浦晟煜的势力日渐雄厚,开始清除异己,老丞相再想保持中立,那是不可能的。浦晟煜下旨让项君华进宫就是给老丞相一个机会,站在浦晟煜那一边的一个机会,可惜却被项君华全盘打乱。老丞相为官三十多年,手上的人脉关系绝对是庞大的,浦晟煜又怎麽会不拿老丞相当眼中钉肉中刺呢。
老丞相想要急流勇退,辞官归田,可惜浦晟煜不准。因为就算他辞官了,以他的声望和多年积攒的势力,如果在暗中捣鬼,还是会让浦晟煜头疼一阵的。不少人以老丞相马首是瞻,老丞相一走的话,那些人说不定就会被别人拉拢去,给浦晟煜添加更多麻烦。
老丞相也知道浦晟煜一直在防备他,甚至想要除掉他,所以他绝对不能给浦晟煜一点机会。如今老丞相告病在家休养,想著拖个一年半载,然後上书辞官。到那时,浦晟煜大概会准了。对於这个突然来拜见他的宋展睿,老丞相是真不想见。宋展睿他爹不是个什麽好官,从文之幼一家被害就知道。只是人死如灯灭,上一辈的事也不能算在小辈身上。
“让他……进来吧……”老丞相思来想去,还是见一面吧,如今失去了女儿,老夫人天天念叨著一些陈旧的往事。假若让老夫人知道宋展睿曾经来过,却不得入其门,还不定怎麽说他呢。当初没给宋展睿帮上忙,讨个公道,老夫人就难过了很久,总觉得对不起她那个换手帕姐姐。
还是看看到底有什麽事吧,大不了给点银子打发了算了。老丞相对宋展睿这个人印象还是不错的,只是觉得此人太懦弱了,否则也不会在其父刚刚亡故後就因为争夺家产而被赶出门,明明是嫡子。这次来应该不会是想让他帮忙夺回宋家的家业吧,听说宋家现在也没什麽了。
宋展睿那几个兄弟在他离开之後,接二连三的出事亡故,宋家的家业也被败坏的差不多了。好像最近还一直有人打压宋家,更是加速了宋家的衰亡。老丞相对这事关心的不多,偶尔听到府里的下人偷偷嚼舌根,才大概知道一点。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去帮忙,不是说他太无情,而是人家的家事,他又凭什麽去搅合。
不一会儿,易不凡被人带进了书房,老丞相抬头看过去,这一眼把老丞相给看愣了。老丞相在宋展睿年幼的时候也见过几次,绝对不陌生,但是也谈不上太熟悉。可是,眼前这个人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易不凡看到老丞相,突然之间诸多的委屈都涌现出来,他以为他已经忘却了的那些事。
“爹……”易不凡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不能大声的喊出来,毕竟他已经不是项君华。可是,可是和老丞相的感情他无法忘却,这个人不仅是一位长辈,还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他在项君华身体中被那样折磨而死,他怎麽可能没有委屈,他又怎麽可能不想找人倾诉。
“睿儿,来,来让老夫看看。”老丞相的手有些颤抖,对著这张面孔,他似乎看了很多次,也很熟悉,更多的是心疼,不知从何而来的心疼。易不凡也不矫情,走到老丞相跟前,跪倒在地,将头埋进老丞相的胸前。老丞相坐在椅子上,轻轻抱住易不凡,眼睛有些发酸。
“孩子,你受苦了……”老丞相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易不凡却泣不成声,好像多日积攒下来的委屈和苦闷一下子找到了一个出口,终於可以不顾一切的发泄出来。被勒死时的那种绝望以及痛苦,怎麽可能完全忘记,他在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多麽的希望有人能够来救他。
死亡,不可能因为经历的次数多了,而变得习惯。死亡的恐怖不是因为生命的结束而产生的,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人的一个本能,尤其是自己不能左右的死亡。
易不凡掉眼泪是多方因素,老丞相也跟著抹泪,倒是莫名其妙,他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就觉得特别心酸。这一老一少抱头痛哭,把相府的下人给弄迷糊了,就连当初小姐死了他们家老爷也没说掉过一滴泪,这怎麽突然冒出个人就让他们家老爷如此伤心?
哭了半天,易不凡觉得心情舒坦多了,不管怎麽样,有亲人的感觉就是好。可惜,他和老丞相无法相认。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抬头瞅眼老丞相,发现老丞相老泪纵横,眼睛都红了。易不凡又一阵难过,他被绞死之後,老丞相恐怕比现在更伤心吧。
鼻子发酸,眼泪又想掉下来,易不凡努力的吸溜著鼻子,不能再哭了。老丞相也赶忙用袖子将脸上的泪珠沾掉,他就不明白了,他见到这个宋展睿怎麽就无法控制的落泪呢。老丞相不由得想到他那个女儿,他和他闺女并不多亲近,他因为政务繁忙,更是抽不出来空陪那个藏在深闺中的女儿,父女之间的感情早已疏远不少。
当初项君华自尽,老丞相没有太多伤感,因为他根本就无暇顾及,他要愁的太多。现在看到易不凡,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是他的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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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丞相抑制住心中的哀伤,把易不凡从地上拉起来,让易不凡坐在他对面,开始问长问短。问的无非是易不凡现在怎麽样,过的如何等等。老丞相故意没有询问易不凡来此的目的,虽然他对易不凡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但是惹祸上身的事,能免则免。
他故意绕开话题,询问家常,易不凡也如数家珍将他在展营的生活告知老丞相。提及到文之幼的名字时,老丞相倒也知道这个人,他熟悉的是文之幼的父亲,曾经一朝为官。文之幼的父亲是个刚正不阿,有些死板的人,但是很有才华,也做过不少利於朝廷利於百姓的事。可惜就因为太过刚正立下无数政敌,最後蒙冤含恨而亡,连累的子女家人都被官卖。
没想到这个宋展睿竟然遇到了文之幼兄妹,听话音似乎感情还不错。老丞相不知道翠儿夜闯永安王府,之後被关进刑部大牢,也不清楚文之幼被人送进永安王府一事。要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随口夸赞文之幼几句,然後扯上个麻烦。当然,易不凡也没有立即就提出让老丞相帮忙。
这就好比买东西一样,一眼看中一样,然後跟商贩搞价,商贩多数不会压太低,而且转身就走的话,商贩通常也不会拦著说,那就便宜多少多少钱吧,什麽什麽的。可是在摊子上挑半天,比划来比划去,然後搞价,他就觉得应该是想买的,价钱也会一压再压。
易不凡也很清楚如今的老丞相对他并不算熟悉,他贸然提出让老丞相帮忙的事,说不定会引起老丞相的反感。多少也得混个脸熟,然後再提出来。这要等多长时间?三五天就成,因为老丞相留易不凡住在相府,还让易不凡去见了下老夫人。
老夫人看到易不凡那个亲呀,毕竟曾经两家的关系很好,只是宋展睿他爹太不是东西了,老丞相才逐渐疏远宋家,免得招祸上身。宋展睿的母亲还没过世时,逢年过节都会派人给老夫人问个好什麽的。老夫人失去了女儿,对以前的事情就更加怀念了,恰好出现个易不凡,正好是她的晚辈,而且还是多年好姐妹的儿子。
易不凡就在相府住下了,他又没什麽事,不是跑去跟老夫人叙旧就是和老丞相下棋什麽的。他也没出意外的碰到了香桃,这个香桃根本就不认识他,早在意料之中,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有时候听到老夫念叨著从前,易不凡也回想著以前的日子,那时有一群人围著他,天天都很热闹。
香桃和翠儿两个伶牙俐齿,经常调侃他,把他说的无地自容,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也是很快乐的。还有浦晟瑞,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挑拨浦晟瑞和冰岚的关系,浦晟瑞每次都会气的跳脚,不让冰岚再和他一起。可是第二天照旧,从来没执行过。
燕柳文和萧书羽就更不用说了,萧书羽稳重,燕柳文在他眼里就是笨蛋,经常说话不用脑子。总是被他整,还死不罢休。那时候天天都很开心,因为他还有浦晟煜……
要不要去看浦晟煜一眼呢?易不凡有些犹豫了,他还是放不下浦晟煜,哪怕现在的浦晟煜根本就不记得他是谁。他不想花费心思和浦晟煜重新谈情说爱,却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浦晟煜。有时候他也会想,他之前的那次死亡,浦晟煜归来後会是什麽样的,暴跳如雷?伤心悲痛??
易不凡压根就不想什麽,浦晟煜完全不介怀,因为他知道浦晟煜心中有他,他更清楚曾经浦晟煜为了甚至灭了风澜,杀了君笑寒。君笑寒!易不凡眨巴眨巴眼睛,他都快忘了这个人了,如今他和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瓜葛,忘却也是正常的。易不凡原本就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正确的说,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君笑寒没招惹到他,仇恨也慢慢消除。
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上次死亡就跟君笑寒有关,他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也不差这一件了。他将来要恨的人也不止君笑寒一个,他将要遇到的磨难也远非他想的那麽简单。他以为他不去找浦晟煜,就什麽事都没了,那是不可能的。
他在相府住了没几天,就有人过来禀报他,说是有人找。老夫人和老丞相两个都没拿易不凡当外人,相府的下人对易不凡自然也恭敬无比。一见有人来找易不凡,急忙过来通报,免得耽误了这位宋公子的事儿,他们不好交代。
易不凡跟著下人匆匆到花厅,却看到张老爷正在花厅内来回渡步,看起来非常焦躁。易不凡连忙走进屋,跟张老爷打招呼说:“怎麽是你?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是吴伯告诉我的,那个……宋公子……”张老爷四处张望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迟迟没有开口。易不凡估摸著应该很重要,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对张老爷说:“不如我们出去谈吧,我到承安这几天也没逮著空好好转一下。”
易不凡搬至相府,也没跟吴老头打招呼,因为他逮不著人。只是和客栈的夥计说了声,若是和他一同来的那个老头找他,就说他去他义父家里。他这样一说吴老头肯定明白,不明白的话也不会让张老爷来相府找他了。
俩人离开相府,张老爷是坐马车来的,易不凡便跟著张老爷上了马车。马车晃悠悠的朝前走,张老爷神色忧虑的对易不凡说:“吴伯,吴伯劫了刑部的大牢,把翠儿救走了。可是……他们,他们把之幼关进去,说之幼……和翠儿是同党,意欲刺杀王爷……”
“我实在没办法了,吴伯为了救翠儿深受重伤,大牢的戒备更加严密,我只能找你,看看你能不能想个什麽法子把之幼救出来。”张老爷向易不凡述说了下这几天的经过,吴老头之所以硬闯刑部大牢去救翠儿,是因为翠儿在刑部被多次用刑,眼看熬不住,小命不保,吴老头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翠儿一个女孩子家,各种酷刑别说轮一遍了,一半都受不了。吴老头养了翠儿七八年,早有感情了,哪舍得翠儿如此遭罪。他仗著武功高超,硬闯大牢,只是带著一个浑身是伤的翠儿,行动多少有些不便。人是就出来了,可是吴老头也受了些上。最重要的是,又牵连上文之幼。估计是浦晟瑞已经玩腻了文之幼,才找借口把人给送进大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