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归来 第168章

作者:温暮生 标签: 穿越重生

报告险情的人几乎是在城西刚被淹时就屁滚尿流地跑进了京兆尹的府邸,京兆尹原本正就着雨声抱着小妾在床上风流快活,听到这个消息也吓得立刻萎了,知道眼下这事态已经不是自己这个官位能有所决定的,皇上又在凉山避暑,于是衣裳都来不及换就冒雨往大皇子府里赶。

由不得他不着急,城西住着那么多平民,他们的房子被淹了,势必要往地势高的城东逃,而城东尽是达官贵人们的府邸,一旦控制不好,难民发生暴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甚至京兆尹还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另外派人去知会了禁卫军统领韩涛,让他立刻领着禁卫军待命,务必要将城西涌来的难民挡在城东外头,不然的话,以京城这帮地头蛇权贵的个性,如果遭受什么损失,第一个遭殃的可是自己这个京兆尹!

事实也与京兆尹所料想的一点不差,突如其来的洪水让城西的百姓们慌了神,几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拿,就出了跑出了屋子一股脑往地势高的城东涌来,可惜的是,到了城东和城西交界的地方,却被成排装备精良的禁卫军挡在了那里,再不得寸进。

他们都是一些拖儿带女的平民,哪里敢和这些凶神恶煞的军队硬碰,便只能冒雨这般呆着,可随着被洪水浸泡的地方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也越来越多,很快在禁卫军组成的人墙前就挤满了想去城东避难的百姓。老百姓们人多了,胆子也就大了,其中也不乏有血气方刚的汉子,看这群禁卫军寸步不让,洪水又越逼越近,一些老人和孩子受不了淋雨也出现了不适的症状,便拎起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开始同军队对峙起来,可惜敢于和军队叫板的人并不多,在几个带头想硬闯封锁线的汉子全都被拿住之后,骚动的人群又安静了下去,只是一面是被洪水浸泡的街道,一面又是凶神恶煞的官兵,想到自己的家也被洪水淹了,一些妇女和孩童按捺不住般哭泣起来。

等到京兆尹带着司空钺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而在军队封锁线的前方,又多了一群齐刷刷穿着护卫服的人,那群人与城西来的难民们挤在一起,也在同军队对峙,而在那群护卫的最前方,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年轻公子,正指着禁卫统领韩涛的鼻尖,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第144章 取信皇子

“这么多老百姓的家里被水淹了,没地方去想挪到城东避个难,你竟然让军队挡在这里?谁给你的这个权利?没见着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么!你他娘的真是个王八蛋,还不快把路让开!”宁仲坤气势汹汹,用口水喷了韩韬一脸,他身后的护卫也全是一脸义愤填膺,盯着眼前的禁卫军好像盯着土匪一样。

对于宁仲坤的突然出现,韩韬简直莫名其妙,脸色也十分难看,如果不是顾忌宁仲坤的身份,还有他身后的那一群护卫,早就将人像之前的乱民一样扣下了,“宁公子,本官现在在执行公务,你还是不要过多指手画脚的好,不然本官若是派人知会宁国公一声,他老人家知道你现下的所作所为,还不知会怎么想。”

宁仲坤其实也一点不想冒着这么大的雨却为一帮平头百姓当出头鸟,可是宁渊非让他这么做,他也觉得在老百姓当中博一个仗义执言的好名声对自己能拿到世子之位有帮助,即便是为难可还是来了,他原本只想做做样子的,可到了这里后,看见统领禁卫军的人是韩韬,而韩韬又是林冲那小子的姐夫,对于跟林冲沾亲带故的人,宁仲坤都没理由摆出好脸色,更别提韩韬还同自己的叔父,也就是自己得到世子之位最大的阻碍——宁国公的庶子宁华阳有交情,于是三言两语没谈拢,假戏变成了真做,宁仲坤才会指着韩韬的鼻子一通臭骂。

见韩韬不光不让路,还这般出言揶揄自己,宁仲坤起得险些抡起拳头就往韩韬脸上砸,不过一晃眼间,他看见了京兆尹与一群随从簇拥着司空钺正往这里来,宁仲坤便眼珠子一转,收起了怒容,改用一种严肃的语气道:“你这般肆无忌惮的让禁卫军堵在这里,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现下皇上不在京中,我可不相信大殿下会下这种荒谬的命令!”

“禁卫军有随机应变处理任何事态的权利,今日情况紧急,用不着命令。”韩韬居高临下地看着宁仲坤,表情讽刺,就像在看着什么跳梁小丑,心道我如果不堵在这里,而让这些平头百姓扰了城东贵族的安宁,到时候要是那些贵族找我的麻烦,我又要去什么地方说理。

何况他的岳丈庞松刚刚收编了翰林院,等于掌控了大半个儒林,正是得势的时候,已经允诺了他会找个机会让他离开这个他当了好几年的统领,转而升个将军,只要自己再讨得了贵族们喜欢,往后的仕途必定更加一帆风水。

“宁公子,这样大的雨,我若是你,就会回去乖乖洗个澡睡觉,不会到这里才凑热闹,这热闹也不是你能凑得起的。”韩韬道:“或者你是要让我派个人去知会宁国公一声,让他将你领回家?”

可韩韬话音刚过,却见宁仲坤正用一种嘲讽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正莫名其妙,冷不丁听见背后一道森冷的声音说:“韩统领,你刚才说自己不需要命令,就有处理任何事态的权利?”

韩韬脊背一僵,立刻转过身,见着身后那人,脸色更是一白,想也没想便单膝跪了下去,“参……参见大殿下!”

司空钺脸色难看得都要滴出水来了,韩韬方才说的那句话,显然是没有将他这个奉皇命坐镇京城的大皇子放在眼里,语气不禁更加讥诮,“本殿倒是不知道,原来父皇给了韩统领你这样的权利啊,如此说来,本殿留在这京城里当真是多余了,不如也索性到凉山去,将整个京城让给你韩统领可好?”

韩韬被司空钺的话吓呆了,急忙三两个响头磕了下去,“殿下明鉴,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担心这样多的难民涌入城东,会有不轨之徒……”韩韬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求助似地看向司空钺身边的京兆尹,他可是听了京兆尹的话才出来挡着这些百姓的啊,京兆尹怎么也要帮自己说两句话,不过京兆尹却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躲开了他的眼神。

其实京兆尹在见到这一幕之后,心里已经将韩韬这莽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只是让韩韬小心戒备,不要让难民在城东发生暴动,而不是让他全部将人都挡在这里啊,这家伙自己蠢,还想拉自己下水,怎么可能!

“韩统领,我便说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宁仲坤也在这个时候对着韩韬一阵落井下石,“我会来这里,便是奉了大殿下的命令,安抚和帮助城西受难的百姓去城东避难!大殿下宽厚,最是体恤百姓疾苦,而你这个蠢货,竟然自作聪明的领着原本应该保护城里百姓的禁卫军,对着想要避难的百姓兵戎相见,难道你想造反不成!”

韩韬被宁仲坤说得一愣一愣的,人已经呆住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这家伙既然是奉了皇子命令来的,又为什么不早说?

可宁仲坤哪里有什么皇子命令,他也是照着宁渊对他说的话照本宣科罢了,为的便是要不动声色捧一把司空钺的同时,狠狠踩上韩韬一脚。并且这一捧一踩极其有用,因为司空钺虽然依旧恼怒,可还是对宁仲坤露出了一记赞许的目光。

司空钺即便不聪明,跟在皇帝身边久了,自然晓得皇帝对体察百姓疾苦这件事情有多重视,城西遭了水灾,受灾的人们却被拦着不让去城东避难,势必会在百姓当中激得怨声载道,皇帝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扒下自己一层皮来。韩韬一介武夫,只知道为了功名利禄拍贵族的马屁,哪里晓得天下悠悠之口对上位者的威胁,好在那个宁仲坤有几分机灵,也算帮他挽回了一点颜面。

宁仲坤这么一说,在那些老百姓来看,这些禁卫军会挡着他们避难就不是司空钺的意思了,而是韩韬自己越俎代庖,并且还顺道给司空钺扣了一个忧心黎民的帽子,直扣得他心里无比舒坦。

接下来的事情便无比简单了,被司空钺劈头盖脸那样呵斥一顿,韩韬可没胆子继续将人拦着,随着禁卫军的撤去,百姓们终于有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但受灾的百姓们虽然暂时安顿了下来,可紧接着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么多人要吃饭,粮食在哪里?

因为城西整个泡在了水里,人们跑出来时拖儿带女都来不及,又哪里有心思去顾粮食的事,虽然司空钺勒令京兆尹迅速去还在开张的各大粮店里抽调粮食,可因为城里发了洪水,人们都在疯抢物资,很快京城里残存的存粮就被售卖一空,至于新到货的部分……其实暂时也不会再有新到货的时候,华京最重要的商贸枢纽就是江华运河,粮食也都是依靠航运,可眼下洪水发成这样,又溃了堤,航运已经停了,如果要等陆运的粮食,少说要半个月之后。

这么多的灾民,如果没有吃的,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一旦暴动可不得了,就在司空钺为这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宁仲坤居然又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搬出了大车大车的粮食,解了司空钺的燃眉之急。

而到此时,宁仲坤才领悟到他之前听从了宁渊的劝告屯粮食,是做得多么明智的一件事,虽然他也很疑惑,宁渊为什么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这些,难道他请来的那位“何仙姑”真有这么厉害?

但无论如何,靠着朝韩韬脸上喷口水与提供了大量的粮食给灾民填肚子,宁仲坤在司空钺面前是大大长了一回脸,偏偏宁仲坤还很懂得抓尖卖乖,逢人便说他做的所有事情皆都是得自司空钺的吩咐,将一应功劳全往那位大皇子的头上套,一时之间有吃有住的灾民们对司空钺这位大皇子是赞不绝口,将他捧成了百姓的恩人。

京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很快又传到了凉山皇帝的耳朵里,几天之后,当雨势逐渐消停,城内积水也开始褪去的时候,一道圣旨从凉山传回来华京。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大大褒奖了司空钺一通,称他将这场危机应对得很好,不负于自己大皇子的身份,给其他皇子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另外就是韩韬身为禁卫军统领,却私自行事险些酿成大乱,念在其过往的功绩,官降一级以待后考,从正统领变成了副统领。

只是官降一级而没有革职,已经是庞松连夜上了一道折子去凉山求情所换来的结果了。

皇帝圣旨到来的当天晚上,宁渊与那位“何仙姑”,就被司空钺差人请进了皇子府。

纵使司空钺再不相信,可事实胜于雄辩,那日何仙姑曾对他说不出半月城西十里必有凶兆,现在想来城西十里,不就是江华运河溃堤的地方么!加上宁仲坤也对他坦诚说,他之所以会有那样一番准备,也是宁渊对他说的,宁渊所说,没准就是何仙姑所说,一时弄得司空钺对那位白衣飘飘的何仙姑是敬畏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这位活神仙,于是又立刻将人请了回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入皇子府,何仙姑可谓是如鱼得水,口若悬河地将司空钺说得是一愣一愣的,不光摆下一通筵席款待这位活神仙,更是将她留在了皇子府里,说要多请教请教关于“真龙天子”的问题,最后只有宁渊和陪席的宁仲坤被送了出来。

“这样一位高人,若是被殿下引荐给太后,让太后凤颜大悦的话,对于咱们来说也是一等一的美事。”站在皇子府外边,宁仲坤头一次对宁渊和颜悦色地说话,即便他依旧对宁渊有些看不起,可从前那番嚣张的态度,还是藏进去了。

今次的事因为宁渊的劝告,不光让司空钺对他宁仲坤青眼有家,就连宁国公,也对他囤积粮食帮助灾民的事将他夸赞了一番。宁仲坤自成年以来,便极少得到宁国公的夸赞了,他将这个看成了是自己即将成为世子爷的征兆,一旦司空钺再度得势,依靠他今日的功劳,往后前途简直不可限量。

“我先下已经不是举人,也不能通过科举入仕,往后还要多靠堂兄提携了。”宁渊也笑着道。

“你放心,我瞧你这小子做人也颇为识趣,往后等我承了宁国公的爵位,怎么都会给你个一官半职当当。”宁仲坤拍了拍宁渊的肩膀,带着满嘴的酒气由下人搀扶着回去了。

宁渊却没有回家,早在城西淹水之前,他就已经带着全家搬了出来,住在城东的一所客栈里。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辰,各家都炊烟袅袅,宁渊来到城西与城东交界的地方,这里已经用竹竿与麻布支起了好几个简易的帐篷,每个帐篷下边都用砖石垒着灶,架着锅,锅里煮着热腾腾的杂菜粥,而暂时被安置在这里,等着洪水退去的百姓们都拿着碗排着队,等着分晚饭。

其中一个帐篷下边,唐氏和舒氏正用纱布蒙着脸,不断在大锅边忙碌着,周石和白氏姐妹在维持秩序,就连年龄尚小的宁馨儿都在帮忙递碗。

唐氏和舒氏是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的,他们到底在城西住了那么久,骤然看见左邻右舍出了事,总想尽力帮点忙。这段日子以来,因为粮食储备充足,天气又不热,虽然人们只能挤在大街上,好歹也相安无事,并没有出什么岔子,也没有出现伤亡的消息传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宁渊上一世的记忆里,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同一场洪水,却造成过成百上千人的死伤。

在那段记忆里,江华运河因为年久失修,加上瓢泼大雨而溃堤,城西被淹,可因为事发突然,城内粮食储备不足,暴涨的洪水阻隔了水路,陆路运输又颇费时间,外边的粮食运不进来,导致难民中闹起了饥荒,最后引发了暴动,饥饿的灾民们想冲入贵族的豪宅里抢夺粮食,被禁卫军暴力镇压,死了不少人,而后因为尸体处理不及时,空气又潮湿,进而引发了瘟疫,又有更多的人因此而丧命,那时宁渊还同司空旭呆在江州,只是听从京城逃难出来的人描述尸横遍野的场景,都觉得惨不忍睹。

现在再来一回,即便运河溃堤是不能阻挡的事情,那么好歹可以从其他地方补救,同时借着这个机会取信于宁仲坤与司空钺,将神婆送到太后身边,一切也就顺利成章了。

在月嫔如日中天的今天,要让舒氏复位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太后,则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少爷你来了。”看见宁渊出现,周石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凑近道:“呼延大哥过来了,一直在等着少爷呢。”

宁渊点头,他会直接过来,也是呼延元宸让雪里红给他传了信,只是眼下周围却没见着他,宁渊又往里走了一段,才瞧见呼延元宸换了身便装,站在另一口大锅边,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贵公子,两人一面分派粮食,一面小声说话,气氛看起来挺热络。

那贵公子却也是宁渊的熟人,孟之繁。

瞧见两人聊得欢快的模样,宁渊心里莫名有些不悦,脚步也停了,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上前打扰,可还不带他多想,孟之繁却好像先瞧见了他,满脸热络地对他招了招手。

孟之繁笑得十分坦诚,“当真是巧,竟然能在这里见着宁兄。”

“许久不见孟兄了,孟兄怎么在这?”不得已,宁渊只好走上前,客套地应着。自从春闱的事情发生后,孟之繁便一直没有联系自己,不知为何现在又会突然出现。

“我原本是去驿馆找永逸王爷的,正巧碰见他要外出,便一道过来了,还以为王爷是要去哪里逍遥快活,谁知道是来这里给灾民布施。”孟之繁一面说,一面还熟络地将手放在呼延元宸肩膀上拍了拍,而呼延元宸戴着面具,宁渊瞧不见他的表情,只见到他嘴角勾起来,似乎在默认般微笑。

“看来孟兄和王爷的关系似乎很好。”宁渊拂了拂袖摆,语气不冷不热。

“宁兄知道我的爱好是抚琴,我也只是偶尔听别人说起,王爷手中有一卷我一直想要找的曲谱,所以才特地想找王爷求证一番,方才我们所聊的也正是那曲谱的事情,宁兄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起听一听?”孟之繁问道。

“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宁渊又轻飘飘扫了二人一眼,回到唐氏与舒氏身边,开始帮他们打下手。片刻之后,闫非挤开人群,悄悄来到宁渊身旁,装作在和他一起收拾碗筷,却小声道:“宁公子,少主让我传话给你,说今日孟公子在,说话多有不便,让你别生气。”

“是吗。”宁渊停下手里的动作,扬了扬眉,“同我说话不方便,同孟公子说话倒方便得很。”说完,他抖了抖手里的筷子,走开了。

闫非被几点水星子溅到了脸上,却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愣愣地看着宁渊离开的方向。

不对啊,在他印象里,宁公子一贯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派头,连说话都是柔和平静,怎么会有这样尖酸刻薄的时候,他居然还闻到了一股……酸味?

扭头瞧瞧不远处依旧在同呼延元宸说得热火朝天的孟之繁,闫非觉得脑门心有些痒,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

这一年的太后寿辰,因为是六十大寿,所以皇帝尤为重视,必定要大办一场。

作为皇宫中最尊贵的女人,太后曾经在皇帝的登基道路上有过不可磨灭的贡献,曾经也是一把宫斗的好手,如今虽然贵为太后,理论上来说无人会再与之争锋了,但她依旧不甘平静,总喜欢对皇帝的后宫指手画脚,而出于对太后的孝顺,只要是太后看不顺眼的女人,即便皇帝再喜欢,也没有资格出现在后宫里。

所以久而久之,后宫妃嫔们心中就出现了一个不可磨灭的信念,想要在宫中屹立不倒,甚至扶摇直上,皇帝的恩宠是一回事,能不能讨得太后青眼,又是另一回事。

而对于这个,月贵嫔鲁氏可谓是深有体会。她曾经就因为过分恃宠而骄,惹得太后不满,加上皇后又喜欢在太后面前嚼她的舌根,险些招来大祸,不过好在她明白得早,适时地来了一处为君献命的伎俩,才能化险为夷。

因此对于此番太后寿辰,无论是她,还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司空旭,都格外重视,从凉山避暑回来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搜寻各类珍奇礼物,务必要别出心裁,将其他人的贺礼都比下去。

月嫔这样积极的态度,司空旭却显得很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他已经找到了一份绝佳的贺礼。

“你当真不愿告诉我?”月嫔知道司空旭已经备好了礼物,便将她招到宫里来询问,可惜司空旭却一直故作神秘,什么都不说,这让月嫔很是恼怒,“我可是听说皇后也在帮着司空钺准备贺礼,咱们好不容易将司空钺弄下去,可因为京城洪水的事,他已经翻了一回身了,要是这回他们的贺礼再得了太后的欢心,不是又要爬到咱们头上去了?”

“你放心,以我大哥那个脑子,贺礼还能准备些什么,不过也就是一些红珊瑚,玉如意罢了。”对于月嫔的担忧,司空旭很不以为然,“将那些俗物送上去,虽然说不会出岔子,可也决计讨不到什么好,不像我的这份贺礼,太后一定会喜欢。”

司空旭执意不说,月嫔也无可奈何,便索性不再管,转而一心一意服侍皇帝,她并不甘心区区一个贵嫔的位份,宫内惠妃之位已经空置许久了,她有预感,只要自己再加一把劲,在太后寿辰之后,妃位便指日可待,手到擒来。

  ☆、第145章 太后寿辰

到了太后真正大寿的那天,囤积在城西的洪水也已随着天气的放晴全部褪去,万幸的是京城房子都建得牢靠,被水泡过之后还是好好的,除了一些零散物品被水冲没了,倒再无其他大的损失,加上皇上体恤百姓,不光拨下了救济的银两,还免了受灾居民一年的赋税,老百姓庆祝起来,让整个城市的氛围比以往的九阳节还要热闹。

此次寿宴的规格也同九阳节一样,文武百官皆可列席,只是以宁渊现在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是没资格参加寿宴的,不过他自然有他的方法,在“何仙姑”随着司空钺的车驾堂而皇之地驶进了皇宫的光华门后,宁渊也随着宁国公府的车队,紧跟在后边进去了。

宁国公年事已高,最近身体又微恙,已不适合参加这类场合,所以向皇帝请了辞,由小辈代劳向太后贺寿。宁国公嫡子死得早,此番前来的是他的庶子,也就是宁仲坤的叔父宁华阳,带着宁仲坤兄妹,与自己的一双儿子前来贺寿。

要说宁华阳这个人,也算是华京官场的奇人了,分明是宁国公的长子,虽然是庶出,成年后也可由父亲举荐直接入仕,他却偏要参加科举,第一年落榜,第二年好不容易考上了进士,又没有接受京官的任命,而是远赴云州,做了四年清知县,三年清知府,而后才回京,在门下省里任了个承旨的差事,每日整理归档皇上在宫中下所有圣旨,年近三十才成婚,娶的也不是名门贵媛,而是酒楼老板的女儿。

说他奇,不光是因为他忠厚老实地放着自己的出身不用,又是参加科举,又是远赴云州,走的完全是平民出身官员的路子,而是他原本同沛阳伯家的庶女英兰关系很好,甚至都准备上门提亲了,最后却意外娶了一个平民之女,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很多人都以为宁国公家的庶子宁华阳是个老实人,估计这辈子也就这么庸碌无为下去了,可是近年来,随着宁国公要“废嫡立庶”传言的越演越烈,宁华阳这个从前的老实人也渐渐走到了众人目光的中心,偏偏宁华阳还不偏不倚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一直呆着的门下省,进了督察院,官职一连三级跳成了督察院的掌院,他的两个儿子则一个成了督察院院吏,一个入了禁卫军营当了千夫长,个个都比无一官半职在身的宁仲坤强,众人都觉得这是宁国公要扶持宁华阳成为庶子的征兆,也开始同这位从前默默无闻的人亲近起来。

在宁国公府车队最前方的一辆大车内,宁华阳端坐于正中闭目养神,他模样瞧上去平平无奇,因年近五旬,身材有了些富态,倒也符合从前“老实”的称谓,她的妻子容氏坐在一旁,正细细欣赏一尊放置于锦盒内的琉璃夜光杯。

那杯子晶莹剔透,做工精湛,在马车内稍暗的环境下,还如夜明珠一般丝丝向外溢着微光,十分奇异。

“这样的奇珍异宝,母亲她偏生也舍得。”容氏端着那酒杯细细端详,满脸爱不释手的表情,好似压根不想放下。国公夫人吴氏要照顾宁国公也未前来,于是让他们帮忙献上贺礼。

“只要是为了仲坤那小子的事情,母亲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宁华阳不咸不淡道了一句,“这夜光杯听闻来自海外,吹制时为了让其夜光四溢,不知熔炼了多少夜明珠在里头,眼下瞧着就已经如此光彩夺目,若是倒入美酒,连酒液中都是溢彩流光,如果不是太后寿辰,这样万金难求的宝贝,母亲还拿不出手。”

容氏听到那杯子的价值,手抖了抖,立刻将杯子重新放回锦盒内收好,又道:“实在是难为母亲费心了,我前些日子又为珊珊物色了两桩好婚事,都是一表人才的俊俏少年,可惜上呈到母亲那里,她就是不点头,看来母亲是打定主意要将珊珊嫁入皇家了。”

“光是嫁入皇家怎么够,咱们母亲什么打算,你我二人难道还不清楚么,她老人家是指着珊珊这丫头成为太子妃,当上未来的皇后呢。”宁华阳嗤笑一声,“只要珊珊这丫头博了个好出息,那将来宁国公的位置,怎么都轮不到我,或者是烈儿和逸儿身上,可惜母亲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又没有别的手段,除了撒泼卖老,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了。”

容氏也跟着笑道:“夫君你现下官运亨通,烈儿和逸儿也不光有出息,也讨父亲的喜欢,世子是谁终究也是父亲说了算,母亲做得再多,如果改变不了父亲的心意,也不过是在白费心思。”容氏顿了顿,又道:“不过因为前些日子京城水患的事,仲坤那小子在父亲面前涨了不少脸,当真奇怪得很,那小子一路是个蛮横愚蠢的性子,怎么今次的事情做得这般妥帖,水患还没发生就知道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此事我已经查探过了,不是他变聪明了,而是有人‘帮’他变聪明了。”说到此处,宁华阳撩开车窗的帘布,回头朝后边的那辆马车看了一眼,“没想到从江州来的那个小子,模样瞧上去没什么玄机,倒也有几分小聪明,现下他跟在仲坤身边,仲坤往后,或许不会再做蠢事惹父亲生气了也说不定。”

“江州来的小子?”容氏半张着嘴,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江州宁家?武安伯宁如海的儿子,今年春天才因为高郁的案子被革了举人头衔的那个宁渊?”

“被革了举人,而且一辈子都不能参加科举,如果还想混个出息出来,找棵大树巴结着的确也是个不错的路子,可惜这小子小聪明有一些,也仅限于小聪明了,不瞧瞧清楚到底是什么树就瞎巴结,到时候树倒猢狲散,将自个压死了,也怨不得别人。”宁华阳说到这里,放下车帘,嘴角溢出一丝奇异的微笑,那微笑硬生生破坏了这张脸上原本的憨厚老实,变得有些阴狠,望着那表情,虽说当了多年的夫妻,容氏也不由得脊背打了个寒颤。

除了上回迎接大夏使者的宴会,这是宁渊第二次进入宫廷,而此次入宫前的盘查显然要比上次严格得多,即便是宁国公府的马车,也被里三层外三层搜了个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物品了才允许放行,或许是上回的大殿刺杀让皇帝长了个心眼,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太后的寿宴,是绝对不能出什么差错了。

被允准参加寿宴的宾客有许多,但并非人人都能见着太后的面,内务府给寿宴安排了两处场地,大多数无关紧要的人,就在宫廷内的宴会大殿里赴宴,然后将贺礼交给内务府,内务府逐一清点查证之后收入库房,至于其他举足轻重的大员和皇亲国戚们,则另有一处地方,陪着太后和诸位皇室中人一同宴饮。

宁国公府贵为当朝三公之一,自然没理由被放在外边,引路的宫人们十分恭敬地带着宁家人绕过了御花园长长的回廊,走了许久,最后直接入了太后殿的花厅。

这里,才是正儿八经吃寿宴的地方。

一路上,宁仲坤都在不停提点宁渊参加这种筵席时所应具备的礼仪,还不停强调自己勉强将他带来是很冒险的一件事,他可千万注意不要丢了自己的脸,殊不知对于这些事情宁渊或许懂得比他还要多。几人入座后,陆陆续续又有人被宫人领了进来,大多是一些熟面孔。庞松是和司空旭一同进来的,他们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宁渊,进门之后便和几名官员打起了哈哈,隔了没多久,呼延元宸也来了,宁渊正好奇,上回的刺客都还没查清楚,以皇帝多疑的性子怎么还会安排呼延元宸这位夏国客人到这来赴宴,可紧接着,宁渊目光就落到了跟着呼延元宸一起进来的孟之繁身上。

“哟,我倒是没看出来,孟之繁这小子什么时候同永逸王爷那般熟稔了。”宁仲坤阴阳怪气道了一句,“孟国公向来不喜欢夏人,他还这么凑上去跟人家套近乎,真是不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