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八反
“多聊几次便知道了,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后来聊的可都是治国和朝纲,也就你这只小狐狸还真以为我们说的是菜。”盛黎取下他别在耳边的山茶放在袖袋中,又安抚他一句,“可夏夏并不是没用,若不是夏夏与他相交,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老先生的身份?”
夏添果然被他安抚,他知道自己不擅长看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凭借兽类本能与生烟奁的助力判断旁人是否对自己有善意,当下也不再纠结,反正在这只小狐狸心中,他的饲主做的都是对的,倘若遇上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他只管去问盛黎就好,也不会强扭着要做什么证明自己的举动。
九华阁阁主原本就与盛黎说到过治国之策,初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就是当朝被传得神乎其神、死而复生的安王和安王妃,一开始只是为在京城亦有志同道合之士而高兴;等到后来了解到了二人身份,还以为是皇子为了取得九华阁助力而刻意曲意逢迎——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可后来渐渐发觉并非如此,心里头便渐渐有了计较。
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老阁主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一试,九华阁避世多年绝非上策,若是一直关在深山中自说自话,不去亲自参与朝堂之事,总有一天会被变成空有抱负谋略的纸上谈兵之辈。而安王比起其他皇子来,除了赵元白一脉助力,可说是势单力薄,但正是因此才更适合与之合作,至少九华阁能够拥有更大的发言权,最后若是不成,九华阁也不会被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力。
两人在九华阁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出山时,已经有数位九华阁弟子跟随,他们或要参与数日后的今科文武科举,或要跟随安王回府做他的门客,成为安王的羽翼,以助他一飞冲天,更要实现九华阁的抱负。
夏添和盛黎才一回府,老管家便迎了上来,神色奇奇怪怪,像是强忍笑意又要故作悲痛,夏添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让他有话直说。
老管家甫一张口便笑出了声,他忍了忍,方才道:“王爷王妃,丞相府的当家主母,今日去了!”
“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去哪儿了?”难道丞相夫人知道他们找回了何氏,心虚地躲开了?
老管家道:“还能去哪儿?归西了!”
大婚之前,还是清宜宫太监总管的老管家曾经替十三皇子去丞相府送过礼,也知道丞相府对待他们王妃如何刻薄,而何氏被接入府中后,王爷王妃如何礼遇对方他也是亲眼所见,对外只说是什么救命恩人,可那礼节几乎比得上十三皇子的生母端贵妃了!
老管家在宫中呆的太久,各类阴私也看了不少,于是他便暗自揣测,或许而今的丞相夫人并非王妃的生母,这位何氏夫人才是,当初的丞相盛青云春风一度留下了大少爷,为了名声又谎称是嫡子,这当然会让正妻不忿,继而多年欺压——总之,丞相夫人并非盛黎生母这一点倒是真让他蒙对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在知道丞相夫人一命归西时,老管家心里无比畅快,先疯后傻,这就是欺压王妃的报应!
不过她到底如今也是王妃名义上的母亲,老管家不好表现得喜色太过,才故意回想了些伤心事,好歹不是喜不自胜的模样了。
“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不都说是祸害遗千年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当年有胆子下毒,还帮着盛青松处理兄嫂尸骨的妇人会在这个时候就死去。
夏添朝盛黎眨眨眼睛,无声地询问:要不要去看一看?
盛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更衣,我和王爷要去丞相府吊唁。”
丞相府果然一片缟素,看门的下人一个个都身着白衣为主母挂丧,在见到盛黎时,他们一时间压根就没认出来,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就是他们丞相府在泥地里滚了这么多年的痴傻少爷?
还是丞相府管家毕恭毕敬地出门相迎,只是当他对着盛黎喊大少爷时,却被夏添开口打断,道:“这是本王的安王妃,不是丞相府的少爷。”
管家面色一僵,却见盛黎不但不反驳,反而十分顺从地对着安王叫了一声夫君,当下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引着王爷王妃到了灵堂。
盛玥和兄弟姊妹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上,见盛黎露面,他当即冷了脸色,只是到底沉得住气些,并未冲动行事,可跪在他旁边的幼弟却想不了那么多,小胖墩直冲冲往盛黎的方向撞去,口中叫道:“你这个丧门星!傻子!是你害死我娘的!”
一众前来吊唁的宾客大惊失色,安王府的侍卫立刻将人拦下,眼瞧着弟弟被几个侍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盛玥面色有些难看,他想保护弟弟,却又知道安王两人绝不会给他面子,只得看向一旁站着的父亲。
盛青松面色无悲无喜,木然得不像是结发多年的恩爱妻子逝去,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见四下噤声,这才道:“幼子顽劣,因母亲去世而行为失常,还望王爷见谅。”
夏添听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头,言语间满是对盛黎这个王妃的不屑,当下冷哼一声,“丞相此言差矣,本王可没心思和一个顽童计较,可丞相府的小公子对着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竟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是瞧不起王妃吗?”
盛青松面色微变,躬身行礼,“臣代幼子向王妃道歉。”
看在旁人眼中,只道这是父子斗法,毕竟盛黎作为嫡长子,当初虽然痴傻却对家产有着绝对的继承权,可丞相将其送入宫中选为了王妃,身份上已经是外嫁之人,于丞相府的家产再无继承权利。
而今闹了这么一出,可见安王对这个王妃十足重视,到底是皇家血脉,丞相也不得不低头……众人心中有了计较,各自与心腹使眼色,这灵堂竟好似成了他们勾心斗角的场地,半点肃穆也无。
而后,夏添又以“王妃品级高过丞相夫人,跪拜恐有损皇家天威”为由,只前去上了三柱香,并没有行跪拜之礼,盛玥看得几乎咬碎了牙,他觉得母亲去世都是盛黎的过错,若非此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怎么会去问母亲,又怎么会让母亲突发癔症,以至于撞墙而死?
第7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对于夏添和盛黎的冷淡态度,盛青松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他虽然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喜爱自己的妻子,但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这些年又不曾有过妾侍,对于她多少还有几分感情在,何况安王府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瞧不起他,让盛青松这个盛黎名义上的“父亲”觉得面上无光,他视线一扫,只瞧见四下几位前来吊唁的同侪正自挤眉弄眼,仿佛嘲笑自己一般。
他有心试探盛黎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便在两人上完香离开后让贴身小厮追了上去。
“王爷王妃留步!”
夏添朝盛黎眨了眨眼睛,心里十分惊奇,来的路上盛黎便说过,盛青松多半会找机会留下他们,当时夏添半信半疑,因为若是能按照小狐狸的性子,他讨厌谁就恨不得再也看不到对方一眼才是,哪里还会巴巴地往上凑?
盛黎失笑,牵起夏添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这才转身朝来人看去。
小厮见两人停下,也松了口气。这几日老爷脾气急躁,动不动就要罚跪罚打,他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这两位贵人不愿多留,那自己可就难交差了。
“王爷,王妃,老爷请二位移步后院一叙,他让小的给王妃捎句话,‘父子没有隔夜仇,如今夫人也去了,还望王妃能看开些’。”
盛黎冷冷地看着那小厮,“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句话要回送给丞相大人,你回去告诉他,‘亲父子当然没有隔夜仇’。”说罢,牵着夏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丞相府。
小厮留在原地,只觉得盛黎这句话匪夷所思,大少爷这句话是表示同意了老爷的意思吗?为什么非要强调个“亲父子”?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耽搁时间,忙不迭地跑去回话,至于盛青松听完回话后如何震怒惊疑,那就不是盛黎和夏添所关心的了。
比起与盛青松纠缠,他们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九华阁虽然行踪隐秘,但其弟子出世一事多少还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一些风声,前来安王打探的探子多了不少不说,就连几乎已经完全沉迷修道炼丹的正康帝都得了消息,难得地走出了炼丹房,钦赐了四名侍卫入安王府,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安王和王妃。
这一举动不免又引起了前朝震荡,不少尚未站队的臣子都以为这是正康帝开始重视安王府的预兆,开始逐渐偏向安王一派。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发生。
两日后,赵元白回京述职。
镇边大将归来,正康帝自然是要接见的,他接连数日服丹,自觉身轻气顺,端坐龙椅上时更是红光满面声如洪钟,“赵将军辛苦了!”
赵元白虽是武将,却并非莽撞行事之辈,朝堂之上,他既不提自己侄子被正康帝所迫娶了一位男妃,也不提要将军功攒下,反而谈起了边关见闻,只说百姓人人称赞当朝天子乃真龙化身,又夸正康帝面容比之他数年前返京所见更要显得年轻力壮,直说得正康帝龙颜大悦,不住地夸着“元白实乃朕的肱骨之臣” !
朝中大臣闻弦歌而知雅意,除却几位铁血老臣对于正康帝服丹一事不满外,大部分臣子都跟着夸赞起天子来,其中尤以五皇子一派为最,几乎要说得正康帝服丹后成了十八少年一般,溢美之词天花乱坠,金銮殿上好一派君臣相得。
待该夸的夸完了,赵元白又单膝跪下,抱拳道:“皇上,臣此次返京,还为皇上带来了一件天外之物。”
“天外之物?”正康帝此刻心情愉悦,倒也没有早早退朝,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是何物?元白怎么不曾在奏折上提过?”
“此物是臣启程返京那一日,住在营防附近的百姓送来的,为了给皇上一个意外之喜,臣才自作主张故意瞒下,还望皇上宽恕臣的罪过。”赵元白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正康帝大手一挥,“朕恕你无罪,把东西呈上来让朕看看。”
赵元白这才起身,朝着殿外道:“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