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尊
雷辛单膝跪在地上,猛地抬头问:“殿下可知,这些年你一直被蒙在骨里?”
“嗯?此话怎讲?”俟蔺封蹙了下眉头。
“你只道离伊派了援军,却不知那些援军冷漠无情,眼睁睁地看着万西城被蛮族攻陷,等到收拾残局时,他们方率众上前驱赶蛮族。而那些蛮族得了好处,如潮水般地退走了。”雷辛严肃而愤恨地道。
俟蔺封面无表情,在听了雷辛的话后,深埋心中的悲痛,交织着无法言语的愤怒,令他头痛欲裂。
第99章 情愫暗生
“离开万西城前,廖主曾嘱咐我们务必要保护好殿下, 到了主城亦不可离开半步, 无奈我们因受伤被迫与殿下分开,等伤好后想再找殿下时, 却被告知殿下已经离开主城,回到梵天门了。”雷辛望着俟蔺封木然地脸,沉声道, “没有与巫王定契的巫士在大陆上寸步难行, 十年间几经周折,我们终于寻到殿下了。”
俟蔺封抬手捏了下眉心, 轻道:“辛苦二位了。”
“只要找到殿下, 再苦再累我们都心甘情愿。”霍奇坚定地道。
俟蔺封叹一声, 问道:“你们如何得知离伊派了援军,却不施援手?”
雷辛道:“在主城养伤的那段日子, 我们听闻万西城破城了, 震惊悲痛之余, 私下多方打听,冒着风险接近几位曾是援军的天巫,终于有一日,他们在酒楼喝酒时,说漏了嘴,我们这才知道, 原来离伊根本是故意让万西城破城!美其名他派了援军, 只是晚到一步, 界主亦无法找出他的错误。”
俟蔺封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巫士,紧紧地捏着扶手,巫王的境界威压在房间里肆意,雷辛和霍奇顶着压力,挺直腰干,不屈不挠。
回忆到此,俟蔺封停下弹琴的动作,长叹一声,道:“我与离伊相交足有两百年,离伊与廖瑾的交情亦不浅,但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盼着我们死的人,竟然就是这位朋友。”
“他为何要如此残忍地置你们于死地?”宿清云不解地问。
“自然是为了利益。”君烜墨道。
“利益?”宿清云琢磨着,迟疑地道,“莫非……那离伊对万西城有所图?还是说,蛮族的侵袭,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俟蔺封赞叹道:“宿公子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即透。离伊一开始与我们相交或许有几分真心,只是后来人心逐渐产生了变化,特别是廖瑾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万西城的城主后,离伊因此心生妒恨。无定界主即将晋升成为巫帝,下一任l界主将在各城的城主中选拔,离伊终于坐不住了。”
“他的修为和能力应该不错,否则界主闭关之前,不会任命他为代界主。”宿清云道。
“界主乃是他的叔父,他在主城混得风生水起,可谓一手遮天,但是地界界主统一由掌管五大地界的巫帝任命,并非界主指定。”俟蔺封轻拨琴弦,优美的曲调在指尖跳跃着。“众多城主之中,廖瑾最为突出,深受巫帝器重,故尔他最有望成为下一任界主,离伊自然将他视为眼中钉。可笑我和廖瑾对他真情实意,丝毫不曾觉察他的恶毒之心,甚至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对他心存感激。如今想来,当初的自己简直愚蠢至极。”
“人性叵测,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出暗手害人,你们防不胜防。”宿清云握着茶杯,感受着杯子的温热。
君烜墨问:“既然这离伊是罪魁祸首,为何他还好好地活着?”
俟蔺封气息不稳,错了几个节音。“他有叔父护着,我奈何不了他,但无定地界的界主之位,我却硬生生地从他手上抢了过来。”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宿清云扬声道,“巫王此举,乃是正道。”
俟蔺封低头一笑,开口轻唱了起来:“吾于尔思,风扬发兮,穹苍之下,云以子而美。吾于尔思,风扬发兮,天各一方,星以夜而辉……”
天籁般的歌声里,充满了无垠的思念和爱恋,婉转动人,似潺潺的流水,无声无息地滑过人的心田,闻者莫不为之动容。
一曲罢了,俟蔺封道:“我在曾姨的帮助下,重返无定地界,成为一座小城的城主。那城虽小,却是一个海港城,掌控着整片海域资源,三十年后,我参与界主之争,最后赢得巫帝的赞赏,成为名副其实的界主。然而主城之中,离伊和上界界主遗留的势力过大,我耗了三十余年,方统揽全局,将一切拢于股掌当中。我本欲找离伊算个总账,却被他趁机逃了。他身后有巫帝,一时要杀他,并不容易。”
“真正想杀一个人,其实也很容易,就看你敢不敢了。”君烜墨扬眉道。
俟蔺封一愣,点头道。“尊者所言不虚。我忍了这么多年,终有一日要为阿瑾报仇雪恨。”
“那化胎蛮族为何顶着廖瑾的脸?”宿清云问。
俟蔺封道:“他得了阿瑾的身体,炼化后与之融合,便拥有了与阿瑾一模一样的脸了,但身体上仍他自己原有的特性,比如……那头金发。”
“原来如此。”宿清云唏嘘。难怪那晚化胎蛮族出现后,明明拥有与廖瑾同样的脸,巫王等人却对他毫不客气。
“炼化融合么?”君烜墨沉吟一声。“果然不是本尊的错觉。”
听到他的话,水榭中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小魔尊。
“师兄,可有蹊跷之处?”宿清云问。
君烜墨没有回答他,却问俟蔺封。“那蛮族仅是炼化了廖瑾的身体?”
俟蔺封一怔,道:“蛮族嗜食巫修者,岂会放过阿瑾的元神?”
“只要擒住他,搜搜他的神魂,便知一二了。”君烜墨道。
“化胎蛮族拥有不亚于巫帝的修为,想擒住他,谈何容易?”俟蔺封轻轻地摇头。
“本尊出手,任何蛮族不足为惧。”君烜墨傲然地道。
“这……”俟蔺封迟疑,“诸位乃外界之人,不便掺与此界是非,万一天道降下天罚,恐怕会连累你们。”
“有何不可?”君烜墨嗤笑。“天道忙得很,岂会因为这一点小事便降下天罚。”
俟蔺封放下风蛛琴,恭恭敬敬地向君烜墨拜礼。“若真活擒那化胎蛮族,让他将阿瑾的身体还给我,我将感激不尽。”
君烜墨挥了挥小手道:“便当是你款待我们的谢礼吧。”
夜深了,茶喝完了,故事也听完了,该回房就寝了。
君烜墨收起他的小餐具,跳到宿清云的肩上,准备离开了。赫连丹适时地起身,与宿清云一道,向巫王告辞。
俟蔺封把他们恭送至水榭门口,直到不见他们的背影,仍一动不动。雷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沉思中的巫王道:“殿下,回去休息吧。”
俟蔺封恍若未闻,雷辛耐心地候着,一刻钟后,俟蔺封道:“上次祭灵时,不见阿瑾的神魂,难道……他真的完完全全地消失在天地间了,我再也寻不到他了么?”
“属下坚信,廖主定还在某个地方活着,只是缘份未到,才一直没有碰上。”雷辛安抚他。“殿下该休息了,否则旧疾复发,将无法参加祭祀大典了。”
俟蔺封捂住胸口,轻咳一声。“我空有一身修为,却一直无法完全驱散体内的死气,恐怕是天道对我失信的惩罚。”
“殿下亦是身不由己。”雷辛道。
“唉,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俟蔺封走出水榭,踏上回廊,借着月色,慢慢地踱回自己的小院。
雷辛尽忠尽职地跟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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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耳边一直回旋着风蛛琴的曲调,思绪仍沉浸在巫王的回忆之中。
君烜墨原本趴在他的发丝上,见他反复地变化睡姿,忍不住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师弟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好好睡?”
宿清云叹息一声,把君烜墨从自己的发丝里提了出去,放在枕头上,侧身与他面对面。
“师兄,若你是廖瑾,会做出与他一样的选择么?”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爱人陪葬。
君烜墨盘腿坐在枕头上,绷着小脸望着宿清云,不满地道:“师弟为何只想着死,却不想如何生?”
“嗯?”宿清云一怔。
“明知实力悬殊,不懂变通,看似英勇就义,实则蠢不可极。正确的作法是,在尚有余力抵挡之时,迅速地安排普通巫人从地道逃出城,再派一个能言善道的修士前去主城缨请援军,而不是使用那不靠谱的容易被人胡截的通讯符。”君烜墨一本正经地道。“再则,心爱之人独活于世,悔恨一生,郁郁寡欢,极其容易成为心魔,终有一日因境界不稳而陨落。不过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那师兄的意思是?”宿清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同生共死不仅仅只是口头的承诺。”君烜墨道。
宿清云问:“师兄当初陷入心魔之时,急于杀我,又是何道理?”
问题突然跳转到自己的身上,君烜墨闪了闪眼,立即趴在枕头上,打了个呵欠。“师弟若睡不着,不若数数羊羔。”
“我只盼着有朝一日,遇到相同的情况,师兄不要丢下我,令我寂寞地独活于世。”宿清云低喃。
君烜墨耳尖,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须臾,他道:“师弟何不将我头上的剑拔掉?”
“嗯?”宿清云怔愣。
“师弟一副想让人拥抱的模样,实在惹人爱。”君烜墨跳过去,趴在宿清云的脸庞边,凑上去亲了一记。
宿清云面颊倏地通红,嘴里却一口回绝了。“不需要。”
帮他拔剑,让他恢复真身,岂是一个单纯的拥抱便能满足的么?
“师弟如此不坦率,较之隔壁那一对,可差得太远。”君烜墨惋惜地道。
“隔壁?”宿清云眨了眨眼。隔壁只住了赫连丹一人,哪里来的一对?
君烜墨呵呵一笑,对他道:“师弟不如将神识往那探探。”
宿清云闻言,不由自主地开启神识,小心翼翼地探进去。忽然,他翻身坐起,手中变化繁杂的手印,一道金光亮起,覆在了墙面上,泛出一圈圈光之涟漪,形成一个隔绝阵法。
“非礼勿视,非礼非听。师兄,收起你的神识!”宿清云面红耳赤,严肃地低喝。
君烜墨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禁好笑。“双休之法,乃是修真界既普通又最出名的功法,有何可害羞的?”
宿清云瞪他一眼,拉起背子,身体朝里面转去,用后脑勺对着君烜墨。
君烜墨嘴角一扬,笑得意味不明。
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发出时高时低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撞机声,幔帘剧烈地抖动。
赫连丹垂着眼睛,凝视姬枫涯迷醉的脸庞,微启的嘴里,时而发出愉悦的低吟声,极为诚实,吸得很紧。
今日不知为何,在听完巫王的故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把姬枫涯从塔里放出来,然而,并未行双休之法,而是纯粹的和他纠缠。
低头,覆住姬枫涯的红唇,轻轻地啃咬,得到他的回应后,心里竟有一丝满足,情不自禁地将他抱得更紧了,几乎要嵌进怀里了。
当初在子夷村为何会擒他为鸾伏?他竟有些忘了,只觉得这般精致的人,居然胆大包天地在问天宗放肆,便想教训教训他,折断羽翼后,看是否还能保持着他的骄傲。
然而,他高估了姬枫涯的脾性,魔修天生畏敬强者,姬枫涯竟能委曲求全地蜇伏,乖乖地当他的鸾伏,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君烜墨道鸾伏与道侣有异曲同工之处,他本是不信的,但和姬枫涯双休了数次后,他感到有些东西,出人意料地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如脱了缰的野马,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令他措手不及。
第100章 赫连与猫
翌立清晨, 宿清云早早地便起身了。
君烜墨趴在丝被上看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不禁问:“师弟这是要去何处?”
宿清云整了整衣裳, 转头看向床里道:“昨日光顾着听巫王讲故事,忘了向他请教功法的事。”
所谓功法,正是巫王赠予他的转换功法,由于看不懂巫修界的文字,只能麻烦巫王口述。
“如此早过去拜访,略为不妥。”君烜墨跳到床头,拿起他脱下后叠放在枕头边的小法衣外袍。
“此话怎讲?”宿清云侧首问。
君烜墨边穿衣服边道:“师弟看看窗外的天空。”
宿清云闻言, 不禁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但见灰蒙蒙的天空刚露出一丝晨光。
“……天亮了。”他道。
君烜墨穿好衣服,飞了过来, 落到他的肩上, 轻扯他的发丝。“刚过寅时, 你便是再心急,也不好在这个时间点去扰人清梦。”
宿清云合上窗户,借着房中的照明石, 轻笑:“师兄说得不错,我确实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