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墨
待摆到桌上,就见琵琶鸡形似琵琶,金灿灿的色泽好似稻子熟了一般。珍珠圆子活象珍珠,豆腐圆子白白软软。清蒸鳊鱼好大一整条,晶莹的泛着玉色。正中间的八宝饭则色彩艳丽,光只看着都叫人食指大动,恨不能一股脑全吃到肚里。
田易又拿酱油、醋、姜丝并葱花调了汁,放在小碗中拿过来道,“严兄,莫忘了还有这个蘸着吃。”
等到终于能动筷子,严君当即先拈个珍珠圆子,入口便觉糯米软糯,肉圆鲜美。接着再夹个蒸白圆,触舌即融,丝毫不腻。豆腐圆子则跟它模样一般,绵软得很。琵琶鸡外面松泡吃着却不枯,鸡肉香味浓郁直透进五脏六腑。梅菜同扣肉两相得益,油而不腻。清蒸鳊鱼原汁原味,鲜嫩爽口。
第三四章 守岁
待到全部尝了一遍,严君愈发不愿放下筷子来。眼角余光往周遭一扫,就见田七早一筷接一筷跟抢似的开吃了,成伯倒是不疾不徐,可细看就知他吃下肚的速度也不慢。唯独田易只笑眯眯看着大家吃,发现严君视线扫过来,还冲他眨了眨眼,“严兄,得快些吃,这些东西凉了不好吃,要是慢了……怕是抢不过田七。”
田七闻言讷讷地停下筷子,在三人齐刷刷的视线中强自腆着脸道:“少爷,还不是因为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我这叫,这叫……”他想了好一会才道,“情不自禁!对,就是情不自禁!”
田易又哪会真同他计较,摆摆手笑,“嗯,你继续情不自禁吧。”
田七面皮毕竟不够厚,接下来就放慢了好些,任由成伯在桌上一枝独秀。
严君又拈了些鱼糕和几个珍珠圆子到碗里,筷子才戳破珍珠圆子外面那层糯米,就听到了熟悉的猫叫声,脚边则被什么东西挨挨擦擦。低头就见小猫正绕着桌子脚和众人的腿,不甘寂寞的转着圈,似乎对大家全没注意到自己感到极是悲愤,与严君的目光对上后还龇了龇牙。
可就它那点米粒般的小牙齿,还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叫严君忍俊不禁。不知是不是也意识到了这点,小猫迅速转变了策略,找准目标开始细声细气的叫,边叫还边挠严君的腿。
“……”对这样的小猫,严君向来最是没辙,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但又不舍得拒绝,至于什么吃里爬外啊认贼作父啊不够卫生啊也许会有跳蚤啊……种种思绪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偷觑一眼田易,琢磨着那人应该没有阻止自己喂猫的意思,才夹了碗中凉了的圆子,用筷子分成几块小的,丢下去给小猫。
谁知下一刻,小猫的叫声却猛然变凄厉了。
严君被吓了一大跳,再一看,才发现自己养的那几只鸡不知什么时候也拢了过来,正同小猫争那圆子。想想也不出奇,这些鸡平日里没进笼时本就是自行四处觅食,用饭时最爱往桌子下钻。眼下见了那圆子不吃才怪,哪料到半道上却有另一个家伙在候着,自然是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早留意到严君一脸纠结,田易暗自笑了好一阵子,才道:“严兄,先自己吃了再说,又没饿着它们。”
“……嗯。”严君想了想,觉得这碗水着实难以端平。那五只鸡虽说现时早长大得没了小绒球的可爱模样,可到底是自己手把手喂的。而小猫虽说也大了许多,但毛茸茸的模样一直没变,蹭起人来不知多乖。
待到一家人吃完,喂了鸡和猫,把鸡赶进笼,田七把火盆生好,搬到堂屋里。眼看着外边的天光慢慢慢慢的暗了下来,火盆里的火却让屋子里充满了暖和的红光。小猫趴在火盆边懒洋洋舔着前爪,惹得严君直朝它看——即便只是随随便便的一趴,小猫同田易的距离为什么要比离自己这近得多!
大年三十正是这一年的最后一日,严君都听成伯念叨了两句,说“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知道往常在除夕时大家都要守岁。田七把凳子码好,又拿了些干果、米泡和炸的苕皮装在盒子里拿到火盆边搁着,还从泡着糍粑的缸里捞了好几块糍粑过来。这才甩了甩火辣辣的手,坐到凳子上想了又想,他还是跑去舀了一大碗米酒,拿了些沉浆过来。待到再没什么好准备,夜色也越发的深沉了。
冬天屋外应该很冷,可是屋子里因有了火盆,丝毫感觉不到寒意。抹了手药的手指上早没了皴裂,烤着火也不会再觉得燥得慌,反而也生出些许汗意,让严君想起了那天田易的掌心。
田易见田七一副坐不住的模样,好气又好笑道:“年年都守岁,怎的越大反倒越坐不住了啊你?”
田七很是理直气壮:“就是因为每年都一个样,年复一年,少爷这词我没说错吧?所以才觉得没啥好玩的嘛!”
见他边说,边还贼溜溜看着旁边的糍粑,田易立时懂了他的心思,摇一摇头,却松了口道:“想吃就吃,莫非还要少爷我伺候你?”
“哎?少爷!我可没那么想,你不能冤枉人呀!”田七边控诉着,边兴高采烈地拿了糍粑在手里。那糍粑刚打好还没多久,一块块尽是白色的长方形。架到火钳上烤着,上边的水滴到火堆里就是刺溜的几声响。烤上一会,原本硬巴巴的糍粑表面一点点的鼓了起来,白色的表皮也渐渐染上了焦黄色。
严君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米香,接着就见田七戳了戳糍粑的表面,先被烫得嘶的叫了一声,继而把那块糍粑捧在手上,眉开眼笑的掰开。
他刚要往嘴里送,却听到自家少爷咳了一声。
田七的动作霎时定格,望望田易,然后乖乖递了一半给严君,“严少爷,吃糍粑,这糍粑啊……嗯,其实拿水煮比较好吃……”边说他还肯定的点头,表示烤着没啥好吃,边望眼欲穿般看着那一半,希望严君能推辞。
哪知严君当即接过去,“谢谢。”
田七再看一眼田易,决心化悲愤为食欲,专注于手中的糍粑。
严君拿着另一半糍粑在手,指尖能感到外皮微有些烫,摸着还有些硬,内里却软糯到了极致,并没有什么浓郁的香味,也没放丝毫调料,可就是这样原汁原味的烤糍粑,吃在嘴里却香的很。
田七吃了这又吃那,来来去去到底还是坐不住,待到外边传来三妮的喊声,“田七哥出来放炮仗!”他立马从凳子上蹦起来,扔下一句“少爷我出去了!”就乐呵呵地跑出门,把三妮和虎子迎进来。
严君见小姑娘拎在手上的爆竹,跟现代的鞭炮也有些像,都是拿红纸包着,火药绳串起来。三妮头上扎着新的绒花,嘴角简直快要裂开到耳根去。虎子将三妮送来就回去了,可过了会柱子春生也跑了来,一时间院子越发的热闹。
田易掩上门,喊了两声成伯,成伯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本来盯着外边的严君都回头好奇地看他们,田易凑过去仔细瞧了一下,才朝严君比了个别做声的动作。原来成伯虽还是坐着,其实早睡着了。
他添了火再往严君那看,严君已经又望向窗子外头,仍是一声不吭,便问:“严兄,你想家了么?”
谁知严君不假思索就道:“你不是知道我家的……情况吗,我怎么可能想家……”他说是这样说,心里却着实有些想念在现代的时光。虽然人缘不好,虽然母亲早同父亲离了婚再嫁生子极少关心他,但父亲还在世时,他也曾被全心全意的疼爱关怀。看着田七带着三妮和其他孩子在外面玩,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过年,父亲也会笨拙地做些他爱吃的菜,会捎回巧克力糖果和蛋糕,也会买来鞭炮一起放……
田易一愣:“哎?”
严君没理他,继续道:“再说,我也没家可想。”因为再想也回不去,且不说时空都改变了,就算回到了现代,父亲他……也不在了。
“严兄……”田易讷讷叫他,心里猛地一紧。
他自然还记得那次严君提及家里时说过的话,似乎父母都已不在,家族冷漠以对。可明明心中挂念,嘴上却口口声声说着不想,甚至还来一句无家可想,那大概只有对家族绝望到了极点,才能说得出口。
严君没有应声,只稍稍垂下眼,扯了扯唇角。
田易望着他,屋外偶尔会闪过炮仗的火花,明明灭灭。他依稀觉着,严君的睫毛上好似沾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心里头也像被什么轻轻地掐了一把,那滋味怪难受。田易坐了过去,犹豫片刻还是道:“严兄,既然你真的不能回家乡了,不如就把我家当做你家,如何?”
“嗯?”严君竟然立刻转过脸来,那上面大约被火烤得狠了,显得有些红,“你是说让我把你家当做……我家?”
田易却再不迟疑,“是啊。你看,虽说田七那小子有时候也蛮烦人吧,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够乖巧的,成伯更不必说,他真心把你当做同我一般的晚辈,而我……”他微微一笑,眉眼都弯了起来,原本挺秀的面孔浮起一丝俏皮,“也决计不会介意你来把我的任何东西分出去一份,怎么样?条件可还优渥?严兄可……动心了?”
听他这样说,严君只觉得之前隐隐生出的落寞,就好象此时火盆里窜起来的灰,只一眨眼,便再也找不到了,“很好,很优渥,我……动心了。”
“那现在是我们家了。”
“嗯。”
两人齐齐笑了。
后来二人东扯西拉的又聊了许久,夜早已深了,火盆里炭火三不五时炸开噼噼啪啪的声响,严君想自己一定是被成伯感染了睡意,眼皮越来越重。待他醒来时,却感到头顶有些热气,自己正靠在田易肩头,而屋子外头,爆竹声猛地大了起来。
第三五章 元夜去观灯
他刚一动田易就知他醒了,轻声道:“现下已是元旦了。”
“啊?哦……”严君见他揉着左边的肩膀,面上仍是一派言笑晏晏,有些不好意思,“田兄,你可以直接把我喊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