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墨
他不由地咋舌:“这真能吃么?”
严君板着脸看他一眼,没吭声。
然后他就听自家少爷道:“你可以不吃。”
“……我啥也没说,少爷你听到我说话了么?”田七赶忙捂上嘴巴,表示方才他们听到的只是幻觉。
接着严君又用柿饼泥加上奶油和蛋清,试着制蛋糕糊,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来调整其中各项原料的比例。除此之外,他还尝试着变换了好几种方法,或是添些芋头泥,或是用上蜂蜜,或是加入枣泥来制蛋糕糊。一个多时辰后,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各色蛋糕,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第四四章 香满屋
“严少爷,好了么?”田七探头探脑地问,生怕自个再讲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让先品为快的机会溜走。
“只差最后一样。”严君难得地搭了腔,而且还和颜悦色道,“那些蛋糕你想吃就吃,有什么想法等会告诉我,或者把三妮他们找来也行。”说完他又紧紧闭上嘴,最后他打算做的可以说是一种汤。首先要用已经处理好的老柴鸡放到沸水里焯熟,剔出其中的瘦肉,细细打成鸡胶。
田七闻言看那各色蛋糕盘算了一番,自家少爷定是不会谦让,这总数也没多少……他果断地决定不去喊三妮了!
过了好一会,严君手下的瘦肉才被打成胶状,直叫他额上都浮出一层薄汗。他又把那鸡骨头放进罐子里,添入清水炖上。
“这大概要炖……”严君换算了一下时间,“一个半时辰。”
“这、这么久啊。”田七边往嘴里塞蛋糕边含糊地说,他小心翼翼地没把手往田易面前伸,果然得到了田易赞赏的眼色。
“其实时间长就长在准备上。”严君看了看火,轻声道。
田七嚼着蛋糕,奇怪地望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特别有耐心。他倒是没有判断错,此刻严君的情绪的确高昂。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时日生意着实不错,今天又能把一直想尝试和推出的新口味蛋糕都顺利做了出来。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田易的支持。严君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现代曾听过的一句话: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这里当然要换成男人。接着他就觉得被自己五雷轰顶了。尽管如此,他仍然觉得舒坦得不行。那种滋味就仿佛在云端漫步,叫人轻飘飘的。
“哎!严少爷,时间到了吧?”
田七将他叫得回神时,严君才发现自个走神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脸上不由一热,掩饰地偏头盯住那罐子。
火候确乎是到了,他便将汤底取出。早已备好的野山菌,并去县里买回的金虫草,先放到鸡胶中搅拌一二,再加进炖好的鸡汤底里,继续炖上半个时辰。
其间田七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面上硬是带了十二分的好奇,就连晚饭他都没肯挪步,好在本也吃了蛋糕垫底,倒不怕被饿着。
“那些蛋糕怎么样?田七,嗯……还有阿易,有什么想法或是问题,可以直说。”见蛋糕已被一扫而光,趁着这会空隙严君问。
“好吃!”田七蹦出俩字,随即又在那抓耳挠腮地想要给意见,最后好不容易才挤出几句话来,“嗯,那种之前加蜜浆的好吃,还有个后来淋蜜浆的,我觉着总像太甜了些,而且有些粘牙。还有那放了柿饼的,那味儿有些怪,我说不好。当然严少爷,你就是放再多蜜浆也没得关系,都交给我,包准能帮你吃完!”
“……”什么叫帮我吃……严君又将询问的视线投向田易。
“我跟他的意思差不太多。”田易边想边道,“首先就是你那蜜浆浇的蛋糕,稍嫌甜了点儿,你知道我们这糕点未必是愈甜愈好,正是要那再甜一丝过分,差一丝又欠缺了些,才是最上。再有就是那柿饼碎,要是再少些更好。但是形状花样都很好,要我说,若是再同之前所做的品种混合,尤其是那奶皮蛋糕,定会有更多人喜爱。”
“嗯。”严君记下他们的话,边若有所思。事实上,田易说的他早已有了打算,这些口味与花色也只是初步尝试,离做成还远着呢。
此时那汤总算炖好了,严君再把鸡蛋清分离出些许,在嫩油中滚上一下,这一下得掌握着千万不能让蛋清变白,再加进汤里,炖第三次。这一次所需时间相较起前两回来,要短得多。只一会工夫便端走,盛出来晾上片刻,那汤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凝结起来,变成跟鸡胶一般的胶状。
田七小心地拿筷子戳了戳,见那凝胶般的物事还颇有些弹性,“严少爷,这是汤?可汤不都是水一样么?这要怎么喝?”
“很容易。”严君舀了一勺递给你,“你来试试看。”
“好。”田七把勺子送进嘴里,下一刻眼睛就一亮。原来这汤看似是胶状,到了嘴里就化开来,鸡和野山菌的鲜美互相混融,加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滑腻,实在美味。
田易也尝了一勺,点头笑道:“阿君你这汤很妙,一是名为汤却不似汤,定会有许多客人想要一尝为快,二是极符合这时节,现下还尚未热起来,凝成这般不费多少工夫,便于携带,三是鲜美之处妙到了巅毫。”
严君知他分明完全看出自己做这种汤的理由,忍不住也笑了,“还没开始卖就被你夸得找不着北,不管怎样还得等到卖的时候。”
“你就放心吧,我说的可没错。”田易挤了挤眼,“我先去温书,你是还在这试做,或是先到此为止?”
“我继续做,你快去吧。”
待到田易念完了今日的功课,作了一篇文,看成伯应已睡下,他才蹑手蹑脚地出来,一看厨房,果真有光从虚掩的门缝间漏出。
推门便是吱呀一声,里面正在打蛋糊的严君立时扭头看来。大约是油灯的光线实在有些暗淡,又或是现下过于晚了,他竭力撑着眼皮,眼里依稀能见红丝。只是在瞧见田易后,他眼中却蓦地蒙上一层光彩,“阿易?你还没去睡?”
“自然没睡,我可是才做完功课,你不也还没睡。”
“嗯,我想把几种口味确定一下。离你说的那个上汜节没几天了,我也不能老在家待着做这,不如先弄好了。”严君打了个呵欠,扯了扯嘴角,“你用了一晚的功,肯定累了,快去睡吧。”
“我来帮你,你看,你一个人怎么判断这些蛋糕的口味?我帮你这叫天经地义。”田易说着就见严君眼睫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他抬手想擦,手上却沾满了蛋清。他微微一笑,“我来。”随即帮他把额发撩起,擦了擦眼睛。
等擦完,严君就立时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好半晌都没吭声,只顾着做手上的活,直到耳根的一抹红色消散,他才道:“也好。对了,我想该给摊子取个名字,这样别人都知道是哪里卖的蛋糕。”
田易眯了眯眼,收回盯着他的视线,“这个主意好,有了名字才好有口碑,前朝陆放翁曾有诗言‘滑欲流匙香满屋’,虽不是说的蛋糕,倒也适合,便叫做——香满屋,如何?”
“你觉得好就这个吧。”反正他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脑子里想到都是现代各色西点的招牌,放在这里可不恰当。
明明一个人独自做来既吃力又疲劳的事,轮到两人一起做,还真是要轻省许多,似乎驱散了疲惫,让时间都过得更快。
*
几日后正值三月三,上汜出门踏青的人就跟韭菜一般,一茬接着一茬。县城外的十里八乡,县里的各户居民,都趁着这春光明媚的好时节出得家门,四处游玩。时常能见携了三五好友的年轻人,又捎着纸鸢,往城外行来。别说严君,这官道上的摊子当真如潮水一般,连绵成片,可见大伙都看准了这商机。
只一会,严君的摊子前就光顾了好几拨人。这其中也有老顾客,是在里面常来的,都让他打了八折,于是好些小孩当即吃了又买着带上。更有些是得了推荐而来,也在那选着自己心仪的口味。不论垂髫幼童,或是青年男女,对于蛋糕的细腻香甜都十分喜爱。他这摊子支在此地,连带着两旁卖小玩意的货郎生意都节节高涨,喜得那几个货郎也跑来问价,一问不贵也买了几块,说要带回去给孩子吃。
又送走一拨客人,严君心里很是欢喜,不知不觉就想起了那天。他和田易不断尝试又改进,一直忙到凌晨,还是田易发现离严君平日起床都不到两个时辰,才赶他去睡。那时两人都红着眼,活象兔子。可最叫他心中喜悦的,是往往用不着自己说话,那人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他知自己心里对田易的想往更近乎于奢望,可他也想同那人靠得更近些,哪怕是“心有灵犀”的假装也好。
“香……满屋?这名儿倒是不错。”
这时摊子前又来了一群人,一马当先的便是一个年纪比三妮大不了几岁的小姑娘。严君见他们都穿着缎面春衫,连身后的仆从都比寻常人家衣料要好,而更远处停了两辆马车,拉车的马比起自家这马来就更显神骏,那马车上的车蓬也装饰华丽,哪还不知这应是县里大户的家中子弟。
不过不管什么身份都是客人,如今他也不怕应对买卖,便笑道:“多谢夸奖,姑娘是要哪种?都可以先尝一尝再买。”
“还能先尝?”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就要上前,却被身旁的丫鬟拉了一把,她这才扁着嘴停下,“不如你说说哪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