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燃墨
如今家中一切都已步入正轨,田地一直有人照管,在稻子收割后换种了冬麦和芸薹,附近的一些田地也都开始尝试套种一法,以此增加进益。家中塘边的桑树长势极好,再过一年大约就能用来养蚕。待到明年把猪圈迁过去,再往塘里放些鱼苗。治胡蜂的法子也特意托了安东尼去寻,还要他帮着请些懂得养蜂的专人来,明年想来也能把这事给放上日程。这样的生活对有些人而言或许过于平淡,却足够平稳安定,叫他再满意不过,只一心盼望下一年快些到来。
因想得远了些,严君手上揉面的动作便稍稍慢了下来。
下一刻,手背上覆过来另一只手,掌心的绵绵热意,瞬时传了过来,叫露在外头沾了水有些冰凉的手感到十足温暖。严君刚一愣怔,腰间也被揽住,肩膀忽地一沉,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随即扑入耳中。
“喂……你……你洗了手没!”本想叫田易闪边,话一出口却变成了这般,严君有些窘然地挣了挣。
那人果真轻轻笑了笑,接着耳垂被以同样的力度舔了一下,叫人心里头直发痒,“我可是洗了手才来的,放心,阿君。想做什么都断不会有妨碍,直接吃也没事……”
仿佛意有所指的话让严君耳根一热,闭上嘴不再理他。
他却忘了,田少爷哪是那等好摆脱之人?
田易默默端详了会咫尺间严君的耳朵,见那上头被绯色一丝一丝染上,如晨间艳阳般层层铺开,心头一动,越发地贴拢过来。他倒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只安静贴着,轻易能感到那份激烈的脉动。
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想来至少也有八成……他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张嘴咬上去,轻轻磨着牙齿。
直到严君忍无可忍地把他拍开,他才朝后退去一步,隔了一小段距离看严君。慢慢的却也有些走神,说起来,他都不知自己是何时对这人动的心。
早先照顾他时,不过是出于自己的习惯。田易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总是脾气好,待人接物有礼又温厚,却不知严君是否误会了什么才会生出情意。只是在他想到要纠正时,就发现了心头那分强烈的不舍。
是的,他舍不得把严君推开。于是便想着顺其自然,此后又看到一次一次严君一心为自己着想、为田家着想的举动,那人何曾是这样的人?他再不动容又如何能够?那时他终于确定,原来不光严君动了意,他也有了心。
只是严君从未打算告诉他,田易想那就等着吧,哪知一直等到去赶考,等到严君好容易偷吻了,都没能等到一句直言。他知道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再不做点什么,这人只怕就蹉跎着永远不再说起,然后也许就天各一方,擦身而过。
田易很清楚,他可以对无数人温和体贴,却只想对这一个人与众不同。
于是随意地使了些法子,便有了如今这情形,成伯那面也不用担忧,总归能找到合适的嗣子养着,只待以后成伯含饴弄孙欢喜了,定然再想不到让他们分开。
“阿易?阿易?”
严君叫了好几声田易才回神,“怎么?”
“帮我把那边的碗和罐子拿来下,对,就是那个写了字的,递给我,再拿那边的空碗接点水给我。”
“好,就来。”
拿了东西来,田易就见严君把揉好的面盛在碗里,拿纱布盖了醒着,接着又拿勺子拨了拨罐子里的酱料。
窗子外头的光线落进来,叫严君的那张脸线条格外柔和,那上面没有丝毫表情,他却能准确无误地在其中找到一丝叫自己心动的专注。
田易微微笑了笑,这就是他倾慕着又倾慕着他,或许不像成伯所说女子软玉温香,却与他心心相映的人。心里忽然再也止不住涌起的悸动,他开口道:“阿君,今年错过了,明年我们一起过七夕吧。”
“这不是废话?”严君回头瞪他一眼,理所当然地道,然后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没有温书,我记得春闱就在明年吧?”
“哦,我没打算去,至少明年不去。”
“为什么?成伯都不管你?”
“不是不管,是他明白我。别看我现在已中了举人,要在会试上脱颖而出,就是没紧张都难上加难,各地的举人,许多都是少有才名,都未必能成进士。阿君你别不以为然,我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能考中举人,已是幸运。再说,我估摸着我这回因你的缘故考得好,再考下去只怕会出丑了。反正,举人也算是大功名在身,若想当官,也已能步上仕途,寻常在我们这儿便是秀才都得人尊敬,更何况是举人?只要能让你,让成伯,让家里过得舒坦,我可不想再考。”
“……随你。”虽然还想说点什么,可严君一想那九日的考试也是心下惶恐,更何况田易最后这话,虽不止提了自己一人,其中心意却一推即知,他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大概换了成伯在此,也拿田易没辙只有默认吧。
田易笑弯了眼,心想就知阿君会理解他,他见严君拿了醒好的面开始擀,当即一挽袖子走上前,“阿君,我来帮你。”
此时田七蹲在树底下,望着枝桠上两只鸟,悲伤地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他的蛋糕无着落。
旁边小花舔了舔前爪,轻轻喵了一声,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在附和。
第六十九章 番外二 共生辰
“元宵睡了?”
“哎,睡了。便是没睡,也自有圆嫂子哄着,轮不到你这个爹爹。”田易见严君一心只念着儿子,不禁有些吃味。但转念一想元宵如今还小,严君难免多花些心思,况且好不容易得了个嗣子堵了成伯的嘴,急着过河拆桥可不好,于是又笑嘻嘻地道,“若你想看,偷偷去瞧一瞧好了,小娃儿睡沉了未必容易醒。”
严君想了想摇摇头,“算了,万一吵醒了又要圆大嫂哄。而且……”他瞥田易一眼,“你可以停下你的明示暗示了,我记得今天是你生辰。”
田易理直气壮,“我是怕你忘了。”
“怎么可能忘!”
严君张嘴就来了一句,说完连自己都愣在那里,轻咳一声偏过有些发烧的脸。
田易欢喜得很,凑过来同他并肩坐了,手一伸,亲亲热热地揽住他,“今儿就是少了月亮,不然出去赏赏月,喝点酒吃些蛋糕也好。”
“……你每次赏月哪回天上真有月亮了?”
“哎,不是你曾说,月亮虽见不着,其实也在天上么。”田易全无羞色,转过头直直瞅着严君,越看越觉得这人不自在的模样好看。
都说时光容易把人抛,有时还真会有这般感受。转眼便又是几年,与严君坦露心意那日却仿佛还在昨天。
自大伯一家寻到后,互相之间的来往多了好些。大伯在武昌府做买卖,如今借了安东尼的势也越做越大。家中几个兄弟倒没有谁同田易一般读得进书,都早早进了商铺帮忙。不过到了孙子一辈,有几个读书的料子。毕竟宣朝商人的地位比前朝要高,这也多亏了几代皇帝在扬商方面的政策,因此商户的孩子比以前要好进学许多。
只是看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成伯就有些着不住了,整天在那东一句“若是少爷你成了亲,娃也该有这大了。”西一句“看到这些娃娃心里头就高兴!”不谈,每每还老在严君面前提起。
一来二去的,田易还悄悄同他道:“成伯只是说说罢了。”严君其实并不恼,反而点头回道:“我知道。”
他如何不晓得,成伯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已认命了,可心里难免残留些芥蒂。说话时其实也并无恶意,老人家本就喜欢小孩子,看到孩子可爱却不是自家的当然眼馋。他怎么可能去同成伯计较?且不说成伯是老人家,须得尊重敬爱,再说成伯对他一向也关怀有加,便是最紧要的,若非有成伯在,自己又怎么能遇到一个田易?
却也是巧,原想从大伯那边抱个孩子过来养,可想着大几岁不合适,刚出生有爹有娘的抱来又不忍心。这一回,是田家大湾里头,也算得上亲戚,本也只有小俩口,孩子还在娘肚子里时爹出门在外遇了盗匪,娘刚一生闻听这个噩耗竟也去了,丢下孤零零一个小娃儿。田易便抱了回来,报了族正,跟成伯知会了,养在名下做嗣子。因这孩子圆乎乎极可爱,又是正月十五生的,便先取了小名叫元宵。
家中只有几个大男人,要养个奶娃娃也不合适,两人一道去请了个好的奶娘叫做圆嫂子的来,就这样照顾着,元宵眼看着也一岁多了。
因怜惜元宵没出生就没了亲爹,刚落地又少了亲娘,成伯虽对他血缘不够近有些不大满意,倒也没有反对。而养着养着,元宵玉雪可爱得很,成伯得了含饴弄孙的乐趣,反倒成了家中最紧着元宵的人,成天都只顾着这个孙子,忘了再挑田易严君二人的刺。
“……哼。”严君轻哼一声,正想说话,神色忽地一变,拍开田易的手,“你!元宵才刚睡下,现在还早,你怎么不去温书?”
无奈这招对现今愈加惫懒的田易早已失了效用,那人反倒贴了上来,离得越发近,“啊呀,都跟你说了我不打算再考了啊!阿君?难不成现在你是在害臊?都老夫老夫了……”说着也不管严君羞恼地狠狠瞪来,已先发制人地咬上严君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