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焦糖布丁
他说得含混晦涩,十四年纪虽小,但宫里的孩子知事早,一听之下便明白了个七八分,又自动脑补了剩下的剧情,于是整套故事便成型了——他有些惊讶道:“想不到八哥还是个念旧情的人,只是这些话要是让八嫂听见了,可是不妙。”他自然也听说了自己这个‘八嫂’彪悍的性子。
胤禩弯腰凑近十四的脸,笑的十分讨好:“所以小十四愿意帮八哥保存这个秘密么?谁都不能说的哦。”
十四盯着胤禩的脸,愣了半天,心中突然有些惋惜不知道八哥挂念的那个小宫女是何等模样,能让八哥这样的俊雅男子动心挂念至今,嘴里呆呆答道:“好……”
胤禩笑容更大了些,伸出右手,勾住十四的小指,道:“那就说定了哦。”
十四看着勾在一起的指头,心中突然满满当当的,只因与八哥两人有了小秘密,连八嫂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他看着胤禩的眼睛,认认真真的点下头来,“恩!谁也不说!”
两人相视而笑。
“……什么东西谁也不说?”凭空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横入。
两人举目望去,原来是胤禛越过几排枝影横斜的梅树,慢慢踱步过来,想来是因为十四不见了而寻了过来。
胤禩斜眼看了十四一眼,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十四因为刚刚与胤禩有了小秘密,正处于无法克制的兴奋中无法自拔,如今自然是十分上路的迎着胤禛走了过去,道:“四哥怎么也来了?”
胤禛不动声色得扫了一眼胤禩,而后者只是置身事外的笑笑,似乎并未打算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时候十四与老八走得这么近了?
胤禛心里不快之感愈重,十四与他的关系虽比从前缓和了许多,但十四仍然极少主动叫他,而现下他这声‘四哥’叫的如此亲热,却是为了老八……胤禛将心中不快记下,并不表露什么,只开口道:“你离开了这许久,就不怕额娘担心?还不快回去!”
平素里胤祯最讨厌这个同母的哥哥这种命令式的口吻,必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但如今他急着将话题引开,居然顺着胤禛的话道:“哎呀都怪我不好,额娘定是急了,多亏了四哥来提点。”
说罢更是拉起胤禛的手,急急忙忙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一边道:“四哥快和我一道去给额娘赔罪吧。”
胤禛被弟弟拉着往外走,怒极反笑:“我又何罪之有?要陪你去请罪?”
十四道:“是我给额娘赔罪,四哥帮我说几句好话罢……”
声音渐远,胤禩扶额叹息:这十四就不知道‘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么,他表现的如此反常,只怕自己方才已经被老四那个小心眼儿记下一笔了,唉……今后还得多提防一二才好。
……
除夕之后,紧跟着是皇帝开笔书‘福’,赏赐给各个宠臣能吏们,因为于成龙治水有功,也得到康熙亲笔书写的‘福禄寿喜’四个大字,自然引得各位臣工的贺喜。胤禩看着那个‘寿’字,突然想起来前世于成龙便是今年没的,如今他们之间关系尚且算是不错,他们母子也算是托了于成龙的福才能顺利过的这个年,他说什么也得试试能不能救下这位能吏。
一年一度的嬉冰节过后,康熙对八旗的精神头十分满意,对几个年幼的阿哥——尤其是小十三——也更加喜爱,于是整个正月里一直到元宵节,整个京城都异常祥和喜庆。
只是毓秀在过了腊八之后,便默默启程回佛堂了。康熙知道了这件事的有些不快,但胤禩说毓秀是给皇太后祈福去了,说是一定要赶着元宵节之前会佛堂才够诚心正意,康熙听了这才脸色好了些,也将老安亲王找了个由头赏了一番不提。
元宵刚过,正月二十一日,康熙便决定了第三次南巡,而促成这次南巡最大的原因,便是黄淮久治未果的水患。一切都与前世一样,胤禩也在随行之列,同行的还有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小十三以及小十四。
第18章 南巡
胤禛仍然被留在京城襄理户部事宜,没能在随行之列。
置身事外之后,胤禩不再因老爷子的一份赏赐,一顿责罚,或是一句口头随语而患得患失。前世老爷子布了层层迷雾,将一纸传位诏书深深藏了起来,一直到他宾天之前才口述于几个近臣,致使兄弟之间虚虚实实,反目成仇,互相陷害多年,谁都以为自己有机会,结果多半为别人做了嫁衣。
也许老爷子原本用意便是看清诸人贪婪的心,如今想来,用心的确可谓良苦。
只可惜,老爷子却没想到他宾天之后,留下的这纸诏书被人诸多猜测,当然这里面也有自己一份功劳。加之老爷子几次南巡留下来的空荡荡的国库……怕是也只有像四哥这样的冷面王才能力挽狂澜,不怕得罪各方重臣皇亲,生生从他们手里将银子抢了过来。
如今他静下心来冷眼旁观,仔细琢磨着老爷子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老爷子喜怒皆再一念之间,算起来几乎每次出行,十三都在随行之列,在谁人眼中看来,都是圣眷正隆的姿态,谁知道会有一天,只因为十三一句顶撞便将他圈禁了十年,将一个生机勃勃的海东青,生生囚禁成了折了翼的鸟儿,差点步上大阿哥后尘。
再说胤禛,一直被老爷子称赞稳重妥帖的,但除此之外,却并未有其他旁的偏爱,以至于在他若有若无的暗示下,让一干择主的大臣们站错了队……说起来,也不知道老爷子是给老四扫清障碍,还是制造困难了。
左右思索一番,胤禩仍然没能说服自己在随驾前登一次老四的门。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主动示好,何况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差,但——心里上,他却无论如何不愿对自己两世里的‘世仇’低头。
……你抄我的家,将我唯一的儿子换了姓氏,将我的妻子挫骨扬灰,更改名换姓将我逐出宗室……如此种种,说是仇人绝不为过,你如此待我,让我心里安能不恨。
真当我是那任人搓扁捏圆的泥人么……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不是。
是以,临行前,胤禩除了上朝之外,未在见过胤禛,只是入宫辞别了良嫔,惠妃,又与十四一道在永和宫向德妃辞行。德妃素来疼爱胤祯,他也知道胤禩行事稳妥,便将胤祯托付于他,嘱咐他多多照顾弟弟,胤禩自然满口应下。
他起先还想远着十四,不愿重蹈覆辙,怎奈阴差阳错之下,仍是于胤祯愈走愈近……果然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么,也罢,他正好借着十四的关系,与德妃亲近起来,这样一来,良嫔在宫中的日子也会过得容易些,日后胤禛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他兴许在德妃面前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小九、小十不能随行,神情颇为郁郁不乐,胤禩笑着嘱咐他们好好用功,别整天惹事,如今他不在宫中,要多于四哥亲近才好,凡事多多向他请教总不为过。小九小十对他十分信服,点头应了,又吵着向他索要礼物,缠了胤禩许久才放他出宫。
……
二月初三日,康熙帝第三次南巡启行,于大通桥乘舟南下。
多少年来,无论朝代更替,黄河、淮河几乎从不间歇的连年溃决,河流下游的城镇时遭淹没,康熙重文治,而河务和漕运就是文治的头等大事,河务之中最要紧的就是黄河。他即位后,虽耗费库银数百万两,多年仍无成效,如今已然成为他心中最大的一根刺,让他时时不能安枕无忧。而去年夏天的永定河的公事终于让老康看到了治河的希望,因此这一次出行,气氛并不沉闷。
随驾出行对于胤禩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宠辱不惊了,因此他一路上倒不若前世那样时时刻意表现自己,将这些机会全部留给了大阿哥与三阿哥,自己倒是陪着向来温和的五阿哥七阿哥与几个小的走在一道,一路说着路上的见闻,倒也十分惬意。
舟行至桑园一带,康熙命船略作停泊,命彼时任职直隶总督的李光地,带着随行官员视查漳河与滹沱河的故道,作为开渠引河的首选方案。
没过几日,老爷子故技重施,让所以随行官员留在桑园,只身只带了几个扈从,乘坐一叶小舟,昼夜往南行驶,突袭视察黄河以南各处堤防。果然在高家堰、归仁等处堤工,看见河工敝坏,官员尸位素餐,顿时大发雷霆,不过老爷子并未将众人撤职,只是一顿狠狠训斥之后,令原任河督董安国、原任河道冯佑等人,挑浚引河、修筑水坝,以此来将功折罪。此二人原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之时,突然被从宽论处,自然异常用心不提。
三月的时候,老爷子连日召见桑额、于成龙、徐廷玺,商讨指示治水方略。正好在三月初六的时候,船行至高邮州,发现此处的河堤已经被水侵蚀损坏,于是着于成龙率人火速修理整顿。
之后,康熙继续南巡至山东江南一带,对当地官员勤勉的表现十分满意,久皱的眉头终于松缓了几分。然而未过几日,在太湖却见百信民生疾苦,因水患而钱粮尚存,却田地皆无,不由叹息数日,以至于全船随行诸人谁也不敢露出一个笑脸来。
祭过明太祖陵之后,四月二十七日的时候,一行人渡了黄河,乘坐小舟沿途巡视新埽,就修防诸事指示于成龙。之后,于成龙被留下继续治疗河工,而老爷子则带着所有阿哥们继续南巡。
谁知五月刚过没几日,众人正在回程的途中,于成龙在工地病倒吐血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虽然没过一日,便又有跟进说于成龙休养之后以好转许多,吐血也是由于急火攻心连日劳累的原因,但老爷子眉头一直未能舒展开来。
胤禩见状,便主动请缨留下了协助于成龙治理黄淮水患。老爷子一听,自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解决之道,毕竟胤禩与于成龙在浑河工事是便曾共过事,而胤禩对于成龙似乎也赞誉有加,治河这个差事会牵扯到当地官员多方利益,若是没有靠山只怕步步艰难,眼下有了胤禩这个皇子坐镇,确实能让自己放下些心来。
于是,老爷子大手一挥,准了。
十三十四听闻胤禩要留下了治河,顿时也跑到老康面前自请,被一顿斥责轰了回来,叫他们老实呆在船上别添乱。
五月十七日,康熙率众人终于返京,唯有胤禩被留在了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