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倪文俊一愣, 他的表情凶狠又带着他自己意识不到的惊恐:“什么大军?不可能!那边的兵力如今都……”
亲兵咬着唇:“元帅,不是赵普胜的兵, 也不是徐寿辉的, 他们举着的是林字旗。”
倪文俊:“是南王。”
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是他最爱的椅子,名贵木材制成, 有钱也买不到,是他最爱的战利品,可现在他却没有精力去在意这把椅子如何了。
“他为什么会来?”
“不可能,就算他日夜兼程, 现在也赶不过来,除非、除非……”
亲兵:“除非他早就得知了元帅的计划,元帅!有内鬼!”
但此时知道有内鬼又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倪文俊忽然说:“停战拔营!”
亲兵傻了:“元帅!难道我们要不战而降?!”
倪文俊笑道:“那南王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拔营,他势必要和赵普胜对垒,咱们隔岸观火,左手渔翁之利,岂不快哉?若他不来,我反倒没有如今的胜算。”
亲兵松了口气,恭维道:“元帅高智!”
倪文俊也自鸣得意:“元帅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如徐寿辉那般,白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是皇帝,又有几个人忠心于他?不过都是想给自己扯面大旗而已,我倪文俊再如何,也不是那等虚伪之辈。”
他自说自话,也没想着要亲兵理解自己,这话说完了,他的气也就顺了,下令鸣金收兵,拔营撤离。
罗本坐在马车上,他是军师,大部分时间马车就是他吃喝拉撒的地方,行军路上是不会停的,所以拉撒在马车上,等停的时候再叫小兵提下去倒掉,可罗本觉得这样不雅,更何况车内一定会有味道,所以他宁愿憋着,等休息的时候自己再去解决。
现在的罗本就憋着一泡尿,坐在马车上心情煎熬。
随军是个辛苦活,他干了这么久的军师,每次出征都觉得难熬,只有真正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才能体验到精神奕奕是什么意思,就算几天不睡,也没有丝毫困意。
罗本跟林渊不同,林渊在大后方,如果一有不对,林渊就会撤离,这对林渊来说也是个新奇的体验,朱元璋和陈柏松负责冲锋陷阵,李从戎负责稳定后方,保护林渊。
“倪文俊拔营了。”陈柏松骑着马,用望远镜看向前方。
朱元璋停在陈柏松身边,眉头紧皱:“他想让我们跟徐寿辉那边打起来。”
陈柏松点头:“好想法。”
朱元璋:“这想法是不错。”
“那我们就去打徐寿辉。”陈柏松笑道,“占了汉阳城,未必他倪文俊还有机会再进来?”
朱元璋:“汉阳不好打,易守难攻,否则倪文俊早已荡平汉阳城了。”
陈柏松:“也不是毫无机会。”
罗本的马车终于赶了上来,他憋着尿,脸色扭曲,脑袋从窗口探出来:“两位将军,可否借千里眼一用?”
陈柏松说道:“不必看了,倪文俊再拔营,等我们赶过去,他就撤了。”
罗本惊讶道:“原以为是个愚夫,倒也有几分急智。”
朱元璋:“他能控制徐寿辉那么久,想来也不是个蠢人。”
“可惜了。”罗本是真心实意的感叹。
朱元璋又说:“他一拔营,我们必然会撞上赵普胜,此人胆大心细,御下有方,恐是一场恶战。”
罗本:“倒也不见得。”
“军师有何良策?”陈柏松转头看向罗本。
罗本笑道:“那赵普胜心细,越是想得多,破绽就越多,请君入瓮就更简单。”
朱元璋:“哪里是翁?”
罗本想了想,解释道:“我们何不收旗?待得倪文俊撤下,他必以为我们是倪文俊的援军,到时候他也会收兵回城,细想对策。”
陈柏松明白了:“军师是想趁他回城,我们攻城?”
回城的时候一定会开城门,只要把握好机会,他们就能在城门关上之前冲过去,城门一旦无法关上,汉阳城就是翁。
但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就太难了。
陈柏松:“有这样脚力的马太少。”
最多只有四十匹,四十个骑兵也不可能完成任务,恐怕还没有接近就已经被乱箭穿心了。
罗本轻笑:“只需在侧边埋伏一队人马,倪文俊撤退,赵普胜可能会乘胜追击,这样最好,我们就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赵普胜也可能不会,我们就能直取汉阳城,无论他会是不会,他都会踌躇,他踌躇的这段时间,才是我们反应的机会。”
这下陈柏松和朱元璋都懂了,罗本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他们在前面拼死拼活,林渊正在后方无所事事,他不知道皇帝亲征是什么样的,但是大概能猜到,皇帝是不可能真的上战场的,他最多就是在后方坐镇,激励军心,然后呢?在没打仗的时候要干嘛?打仗中途还能听听战报。
李从戎坐在林渊身边,也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斥候已经被派出去了,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不会错过。
李从戎喝了口水,对林渊说:“那个姓马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也不轻了,郭子兴应该没给她许配人家吧?”
林渊正在看他从汝宁带过来的各地官员的汇报,一边看一边问:“怎么?你可是家有河东狮,还想纳妾?”
李从戎一口水喷了出来,他连忙擦拭桌面,干笑道:“不敢不敢,我好不容易才娶到她。”
林渊:“成亲的感觉如何?”
李从戎随即露出一脸荡漾的笑容:“她知书达理,落落大方……”
林渊奇怪的看着他,李从戎竟然还能用对成语?
李从戎骄傲道:“她教我的。”
很好,学会秀恩爱了。
李从戎说:“她其实很马虎,经常忘东忘西,连我给她置办的珠宝首饰都常忘戴,也不记得我爱吃什么,但她很……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她看我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眼睛特别好看。”
林渊又懂了。
有情人的眼神是瞒不住人的。
更瞒不住爱人。
林渊恭喜他:“有情人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李从戎傻笑:“借您吉言。”
林渊看着李从戎的样子,觉得人要是能活的跟李从戎一样,那幸福指数肯定会大幅度上涨,李从戎不管是以前穷的时候,还是现在富的时候,都活的快活极了,他总能找到让自己满足的地方。
不像他。
林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快乐,幸福等等滋味。
他的心情没什么波澜。
就连家人,他也很长时间没和他们见过面了。
他的时间有限,要处理的事又太多,由于身份原因,他也不可能和哪个人走的很近,把谁当做知己,林渊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人们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不满。
到了他这个位子,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怪不得那么多皇帝宠幸宦官,宦官缺了东西,当不了正经的官,跟官员们不同,他们必须依附皇权,所以皇帝对待他们可以更随意,明朝甚至建立了东厂,一开始东厂其实也没什么实权。
但皇帝觉得东厂好用,越用越顺手,东厂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到了后来甚至不受控制,宦官都能左右皇权。
林渊没有想过维持宦官的制度。
他也不准备要什么后宫。
没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更不可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也能成为强有力的统治者。
他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等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他要建立内阁制。
内阁制的首次出现是在明朝,严格来说,如果当时的内阁成员心能更狠,手段更有力,说不定可以把社会构成从封建帝王制改成君主立宪制。
有时候时代的变迁是很快的。
林渊小时候还没有手机,只有bb机,小学就有了手机,高中就有了智能机。
然后平板,越来越薄的电脑。
等上了大学,二维码,手机支付,云端大数据。
在这些没有出现之前,谁敢相信科技能这么快走进千家万户?
液晶屏的高清电视会那么快取代老式电视?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君主立宪。
如果不行,他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建立一个完善的内阁制度。
这样等他死的那天,也不用担心不肖子孙把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给断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柏松:子孙?我生还是你生?
第119章 119
陈柏松已经不知道自己砍下了多少人的头, 他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仗,但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 他的身上, 脸上, 都是敌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
他率领着一支先头小队在赵普胜率军撤退的时候如一把尖刀刺入进去。
耳边尽是士兵的哀嚎, 有敌人的, 也有己方的。
而朱元璋所带领的大军也在此时冲杀了过来。
赵普胜显然乱了阵脚, 他们的人有一半都进了城,现在城门还没有关上, 赵普胜的兵还在争先恐后的往里冲, 他们不知道后边有多少人, 只能听见同袍的哭喊声。
“关城门。”赵普胜牙关紧咬,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城墙上, 也知道自己面对的事怎样的选择,关了城门, 敌人就冲不进来, 但那接近五万人的士兵就再也不是他能用的战力。
不关城门,他没有信心能在汉阳城内打败他们,更何况敌军一旦进了汉阳城, 汉阳城不是一座空城,它有百姓,有他们的朝廷。
幕僚对他说:“将军,不能关城门!一旦关了城门, 我们会损失近五万人,没了这五万人,我们稳住了一时,之后怎么办?”
赵普胜问他:“那你说还能怎么办?现在出城去打吗?他们把着城门,那五万人堵着门口,我们现在冲出去,就是羊入虎口。”
幕僚闭嘴了。
关城门至少现在还能保住汉阳城,到时候再从别处调兵。
幕僚闭上眼睛,有些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