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蜀七
原本汉阳的兵就因为倪文俊的造反被带走了接近一半,如今又损失五万人。
接下来要怎么打?他没有半点头绪。
陈柏松看着正在缓缓关闭的城门,拉住了缰绳。
他们现在只有骑兵还能在这时候冲进去,但汉阳城的城门是在城墙上开合的,就算他们冲进去也阻止不了城门的关闭,而城门一关,他们若在城内,就难逃一死。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着城门在他们眼前关上。
到底还是棋差一招,赵普胜也真是舍得。
陈柏松站在山坡上,朱元璋就坐在他身旁不远的石头上,两人都形容狼狈,一身的汗和血,苍蝇围着他们打转,味道也不怎么好闻,相比之下罗本的情形就好多了,他又不需要跟着陈柏松他们一起冲锋陷阵,所以这会儿全身干爽,戴的帽子连歪都没歪。
“也不必担心,赵普胜回去了,必然被群起而攻之,未战便失五万人,而如今汉阳能领兵的不多,他们还得去管倪文俊。”罗本老神在在,“丁普郎和傅友德,皆不如赵普胜。”
后方的林渊正和李从戎一起躺在草地上,两人也在谈论着汉阳。
“原以为倪文俊造反,汉阳会乱,没想到他们倒都对徐寿辉忠心耿耿。”李从戎十分不明白,徐寿辉手里又没有实权,跟随徐寿辉的意义何在?为何不另起炉灶?
林渊问道:“你觉得他们不跟随徐寿辉,朝倪文俊投诚,倪文俊会如何对他们?还会有高官厚禄?倪文俊不杀他们,都算得上是仁厚了。”
李从戎半懂不懂。
林渊笑道:“就像如果此时我手里有人反了我,你是会跟随他,还是跟随我?”
李从戎想都没想:“我会杀了他。”
林渊微笑道:“那是因为咱们俩相识于微末,情谊自然不同,徐寿辉手中,自然也有这样的人,不过这些人都没什么实权,而有实权的,也不能去投靠倪文俊,这才是为什么倪文俊现在进退两难。”
汉阳城内没人跟倪文俊里应外合。
别的地方也没有大军愿意支援倪文俊。
如果他们没来,倪文俊现在应该已经败了。
在林渊的记忆中,倪文俊起事和败落的时间都很惨,他失败以后去找陈友谅寻求支援,结果陈友谅杀了他,收编了他的军队,然后取代倪文俊,成了徐寿辉身边的重臣,也取代倪文俊把持了权力。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陈友谅站上了乱世的舞台,他会越来越强大,最终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林渊就是要从根源上掐断陈友谅的道路,他等不到倪文俊的大军,也不会再见到倪文俊。
高邮城内,姜桂正跟家人一起用膳,自从他成为泰州的知州以后,他的生活质量就一路上升,他手中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但这些都没能使他掉以轻心,姜桂深知自己的本事,如果不是当时林渊手中没有合适的人,他根本当不了这个知州。
他也永远不会忘记林渊对他所说的话。
没了他,林渊现在手里还有无数可用的人。
他不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
但是他跟林渊有情谊,所以林渊给了他机会,只要他能做好分内的事,哪怕贪,只要贪的不多,贪的不影响他办实事,林渊就不会动他。
姜桂的妻子看着丈夫的表情,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脸色这么差?”
姜桂笑了笑,笑容十分勉强:“这几日睡得不太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做噩梦,最开始他梦到自己死在了坞城,流民闯进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躲在家里,盼望着流民离去,可是这显然是奢望,他们被发现了,流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父母,侮辱了他的妻子。
而他在最后也被他们一刀砍下了头。
后来梦就慢慢变了,他梦见火光中的高邮,他听见有人说敌袭。
梦里熊熊大火包围着他,他派人去找杨子安求援,亲自带着高邮的兵前往城门。
他还没有梦到最后,不知道最后是什么情况。
但这个梦给了他警示,姜桂信神,他认为梦是神明给人传达的消息。
但他还在踌躇,他需不需要提前给杨子安写信,让杨子安带人到高邮来?
高邮有盐,周遭的强盗土匪都对高邮虎视眈眈,朝廷似乎也一直没有放弃对高邮的念想。
姜桂准备相信自己一次。
他用过膳以后就去了书房,给此时在常州的杨子安写了信。
常州军营里,杨子安正在看兵书,从他当了将军开始,兵书对他来说就不再是奢侈品了,只要他流露出自己想要什么的意思,就会有人把他想要的东西送到他面前。
不过他除了兵书以外,对别的也没什么兴趣。
他没有娶妻,也没有侍妾,终日和军营里的士兵们为伴。
士兵们信服他,他既能打,也会说,士兵们嘴上说着“百无一用是书生”,看起来对读书人厌恶到了极致,但是他们在杨子安面前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亲兵在给杨子安整理被褥,他小声说:“也不知道南菩萨他们现在如何了。”
亲兵叹了口气:“哪里有让南菩萨亲征的道理?要是南菩萨有什么好歹,他们全都该以死谢罪。”
杨子安一愣,笑道:“安心吧,他们就是都战死了,南菩萨也不会有事。”
杨子安垂下眼眸,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不再称呼林渊为四弟了,他不像李从戎,有时候会混淆称呼,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子,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也会身首异处。
但有时候,杨子安也会忍不住想。
林渊的感觉如何呢?当他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敢跟他说真话,没人敢直视他的双眼,所有人都盼望着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杨子安笑了笑。
他跟林渊已经越走越远了,君臣之间,从来是此消彼长。
而林渊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他在世的时候,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爬到他的头上去。
杨子安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他终身都不会跟文臣结交,也不会去碰不该他碰的东西。
他会紧跟在林渊身边,林渊要做的事,就是他要做的事。
这样,他才能长久的待在这个位子上,在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才会成家,学着李从戎一样娶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延续血脉。
就在杨子安准备入睡的时候,信使到了。
他穿着里衣坐在床边,结果亲兵递过来的信,看完这封信后哑然失笑。
“这都是些什么?”杨子安又看了一遍,发现姜桂还真不是在说笑,他是认真的在向自己求援。
就因为一个梦?
杨子安失笑,他看着姜桂写下的,他认为敌军会偷袭高邮的原因。
“算了,他胆子小。”杨子安笑着说,“叫人领一万人过去,就当给他吃个定心丸,不过衣食住行都要他来负责。”
不过姜桂梦里的突袭应该很严重,毕竟泰州本身就有三万驻军,原本有十万,被林渊带走了一大半,现在兵力最多的就属杨子安镇守的常州。
所以杨子安肩上的压力也很大,他手下得力的人都被分派去了不同的县区和大城。
一旦与哪儿发生问题,他就要领兵去支援,杨子安没想到的是姜桂都要来给他找事干。
找事的原因还只是因为一个梦。
杨子安冲亲兵说:“让张九六明早来见我。”
亲兵吓了一跳:“他兄长如今已任万夫长,将军竟然还要用他?他们张家兄弟是走了什么运?”
真是羡慕死他了!
第120章 120
“张九六, 将军让你过去。”传话的人看了眼张九六,心里羡慕又嫉妒, 张家四个兄弟, 张九四如今已经是万夫长了, 下头的三个兄弟, 张九五还只是个普通士兵, 张九六前些日子已经被升成了排长, 张九七打仗不行,但读书识字倒是不错, 拜了宋主管为师。
张九六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生得人高马大, 比大哥还要结实, 浓眉大眼,看上去老实极了, 上战场的时候总冲在前头身上有军功, 还娶了妻,被奖励了一间大屋, 以后哪怕生十个八个, 屋子都住得下。
张九六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忐忑的跟着传话的人过去,走了一路想了一路。
应该是好事, 要是坏事,就不是找传话的人了,而是派兵来捉拿自己,他好歹也是个排长, 若有大错,是要开检讨会的。
等张九六晕乎乎的回到宿舍,宿舍的同袍们都兴致勃勃地问他:“怎么了?可是又要给你升职了?再往上升就是营长了,那你得是年纪最小的营长,真够面的。”
张九六双眼失神的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将军,让我去高邮。”
“怎么就去高邮了?高邮那边的兵几乎不打仗,没什么军功,去那边安稳。”
“也是,虽说拿不到军功,但好歹不用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
同袍们都在安慰他,毕竟去了高邮也是排长的话,那就相当于降职了。
张九六咽了口唾沫:“将军让我带一万人去高邮。”
“什么?!”
“张九六!你要当万夫长了?!”
他们紧盯着张九六,好像这个日夜相对的人忽然长出了三头六臂。
张九六自己也无法抑制心情,他一直都崇拜自己的大哥。
大哥在他看来,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仗义,高大,大哥成了万夫长以后,他也想着要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万夫长,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和大哥是一样的人?他就可以和大哥比肩了?
“对了,这回你们都升职了,该改名了吧?”有同袍问。
张九六笑道:“早就想好了,我大哥说,我们兄弟能来这儿,都是因为一个人,那人与我们同姓,若不是他,我们就没有今天,大哥便用了那位恩人的名字。”
“张士诚。”
“我们兄弟都按这个起好了名,二哥叫张士信,我叫张士德,小弟叫张士义。”
同袍们:“这名字!诚信德义,好名字!”
张士德嘿嘿笑道:“我大哥想的。”
旁边有人说:“只可惜有些人跟信字扯不上关系。”
张士德一愣,立马就知道对方说的是谁,问道:“我二哥又去赌了?”
那人:“谁说不是,你上回得了一套房,不是给了他吗?昨日他去赌局,走的时候就把你送的那套房也输给了人家,要我说,你就不该给他东西,他还是你二哥呢,不如弟弟。”
张士德也头疼,自己二哥不像大哥,自从大哥当了万夫长以后,他就不晓得自己姓甚名谁,狂妄自大起来。
现在自己也成了万夫长,二哥估计……
张士德想起这个就忍不住面露苦相,赌不是什么大事,一般被抓住了大多也就是罚钱。
但也只是这几年,缺人缺兵,等以后,天下太平了,二哥还爱赌,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