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得 第23章

作者:寒夜飘零 标签: 情有独钟 强强 穿越重生

  须臾,回影归来,状若憨厚的脸上满是愧色:“回影无能,将人跟丢了。”

  氤氲雾气中,沈澜清眉峰微动,缓声问:“在哪儿跟丢的?”

  “城外赤霞山。”回影低着头,认真盯着雪影的脚后跟,“那行人进了半山腰的栖云观便没了踪影,属下仔细查探了赤霞山,发现赤霞山后山有一条隐蔽小径直通栖云观后门,小径上蹄印杂乱,径旁杂草被踏平了不少,应是经常有人骑马走那条山路,山路上最新的蹄印是朝着城内方向来的,约莫二十几骑,跟从云王府出去那行人人数相近。”

  大好一枚雪影,被沈澜清当成了贴身小厮使唤。

  任雪影帮他冲净了头发,沈澜清自水里出来,用内力蒸干了身上的水珠,随意披了件夹棉袍子,摸了摸回影头顶示意他起来:“可曾留心那行人有何特征?”

  “扈从装扮普通,毫无特别之处,不过……”回影眼珠转了转,咧嘴憨笑,“趁着起风,属下瞄了一眼马车内,总觉得车里二人似曾相识,尤其是靠近马车门口那个,从头到脚一身漆黑,所看无差的话,应该是裹着一件黑斗篷。”

  “应该?”沈澜清盯着回影的眼睛,嘴角弧度加深:“回影,主子心情欠佳,莫卖关子。”

  “主子睿智无双……”回影心里打了个突,故作无辜般眨眨眼,神色虔诚,“属下还未说完,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一直跟着陈公子那个死气沉沉的妆。”

  “少溜须拍马……”指节扣了下回影的额头,沈澜清漫不经心地说:“我便是个愚的,这等小事,你嘴里也不该跟我说出‘应该’这二字。”

  回影的眼神堪比鹰隼,犀利且过目不忘,既然已经看到了,何来的不确定?

  自从辽西郡与陈正相遇,沈澜清便一直觉得那人心思复杂,难以揣测。

  千提放,万小心,没想到途中未出差错,到了北益州却发现他与云王暗中通着款曲。

  云王看中了陈家什么?财力?

  若如此,江北沿岸富豪无数,远了不说,仅是北益州境内,巴郡林家、蜀都魏家便都是世代为商的巨贾,不说富可敌国也相去不远,云王何以舍近求远,费心费力地掩着他人耳目与在广陵郡仅兴起十数年的陈家暗中联系?

  沈澜清想不通透,索性将四个影侍全都派了出去,从南至北,在江州县内地毯式的搜寻陈正主仆的踪迹。

  而他,则白日与岳渊一起游逛王府熟悉地形,夜里与沈义一起,趁着夜深人静刺探着云王府的各种隐秘。

  王府后宅的阴私、姬妾间的算计按下不表,沈澜清与沈义接连刺探了三日,云王靖王终于有了动静。

  亥时三刻,暗中护着岳渊的流影回禀:“世子安置之后,靖王爷悄然起身,往园子里去了。”

  夜半游园?游的还是云王府那个杂草野菜参半的园子?

  靖王便是再喜欢附庸风雅,也不至于这般自虐,半夜跑去那无甚美感的园子里,喂蚊子吹夜风吧!

  沈澜清与沈义对视一眼,沈义自觉地微微伏身,背起沈澜清,足尖轻点地面,纵身在王府内穿行,黑影背着白影,趁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潜进了云王府里比岳渊还不受待见的花园子。

  花园子不大,沈义和沈澜清好不容易才寻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人高的小假山后边。

  肩蹭着肩挤在一起,仍有一人的肩膀假山遮也遮不住。

  沈义盯着沈澜清的侧脸微微闪神,抬手搭住沈澜清的肩膀,不容拒绝地将人往怀里略微带了带。

  沈澜清平静无波地睨了一眼沈义倔强的唇角,远远看着已然凑在一起的云王靖王,权衡之后,挑了挑眉梢,十分自然地靠在了沈义胸前,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声:什么时候沈义也学坏了,看来归京之后得少让他跟蔺希贤在一处搀和。

  内力运至耳部经络,沈澜清眯眼,认真地听着远处那二位本应抱病的王爷,在夜风冷月下,中气十足地争论。

  靖王岳灿宽袍广袖,拢着披风,不温不火地问:“王叔,我听说你要将渊弟送人?”

  云王岳拓武人装束,双臂环胸,不咸不淡地回:“岳渊早已不是顽皮小童,便不劳靖王替他操心了。”

  “王叔此言端的见外,渊弟自幼便与我投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欺辱。”

  “靖王在说笑话吗?”云王冷笑,“你这是在指责我这做父王的欺辱他了?”

  “渊弟七岁入京,八年未归,归来之后,物非人非,连自幼住惯了的院子都被异母弟占了去……”靖王微微笑了笑,“唔,这在王叔眼里或许真算不上是欺辱,那么,王叔,再不济岳渊也是岳家子孙,你怎能开口允诺将渊弟送予他,就算你不拿岳渊当儿子,不关心岳渊的死活,你也不要咱们岳家的脸面了?”

  “我欲如何,无需向你解释。”

  “举兵谋反是咱们自家人内讧,若败了,看在先祖的面儿上,八弟也得留王叔一命,可王叔与那人合作便是叛国,一旦败露,万死难辞其罪。”

  “谁能让本王胜,本王便与谁合作,难不成让本王等着岳煜也生个嫡长子送到南边儿来封个藩王,再分走本王一半的军权?”云王嗤笑,“靖王说得如此大义,你可知道你那宝贝贤哥儿背着你都做了什么?”

  “他怎么折腾都跳不出我的掌心,就像……”靖王轻笑,“王叔怎么折腾都难以跳出八弟掌心一样。”

  “嗤!”

  “王叔,你想将渊弟送予郑宸……”靖王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假山,拢紧披风,踏着长满青苔的石板路,缓步走向离沈澜清二人较远的园子门,“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靖王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云王冷笑着跟了上去,“本王要送爱子去郑国游学,何须征询靖王的意见?”

  “是不用征询本王的,但总得事先问问八弟的意思……”

  “……”这些话听了真不若不听,虽然知道了些连前世都未曾听闻过得事情,然而却有更多的事情愈发令人糊涂,琢磨不清了。

  沈澜清拧眉,盯着靖王云王离去的背影,喃喃低语:“云王竟然跟郑国太子暗中有勾结……靖王不是反意昭然么?这会儿听起来怎又觉得他忠心爱主了……还有岳渊……听靖王言语中的意思,云王竞允诺将自己的儿子送予郑国太子……”

  想到前世所听闻的那些有关郑太子的传言,沈澜清揉了揉眉心,看来仅是为了岳渊那妖孽,也得抓紧刺探,寻机趁早回京了。

  岳渊啊岳渊,你上辈子救我那一命可救的真值啊!

  接下来的刺探出人意料的顺利。

  靖王提议去栖云观吃素斋,一行人便在观中偶遇了影侍们久觅无果的陈正主仆,陈正笑容灿烂,对岳渊格外的热情,问起他怎么也来了巴蜀一带时,陈正笑吟吟地看着岳渊:“自分别之后,时常想起博文与九思,碰巧家里有批货物要运来巴郡,陈某便争了这份差事,顺便碰碰运气,看看能否与二位再次偶遇,没想到倒真让我碰着了。”

  “嗤!”岳渊嗤笑,依旧不怎么待见陈正。

  “不得对陈公子无礼……”靖王岳灿不赞成地睨了岳渊一眼,转而笑看陈正,“想来陈公子应该与沈公子更加投缘,可对?”

  “岳兄可是看走眼了……”陈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岳渊臭哄哄的脸色,“九思那人,无论怎么惹他,他都跟个仙儿似的,不见喜怒,实在太过无趣……”

  “九思莫怪,陈某当真更喜欢博文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和这完美无瑕的样貌。”

  “无妨。”沈澜清举杯与陈正碰了碰,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权当是陈兄对澜清的夸赞了。”

  “滚犊子的夸赞!九思,揍他!”岳渊黑着脸跳脚,之所以忍着动手的冲动,嚷嚷着放沈澜清揍人,实在是因为在船上时已然领教过了陈正的身手。

  陈正笑着饮尽杯中酒:“看,博文总是这么有趣儿。”

  

  陈正来巴郡的目的自然不可能像他说得那么简单,然而,沈澜清与沈义接连在陈正落脚之处守了几日依旧一无所获。

  若不是相信回影绝不会看错,沈澜清都要怀疑当日匆匆离开云王府的到底是不是陈正主仆了。

  定安五年四月十七,夜。

  待得府内只余虫鸣之声,沈澜清与沈义照例开始刺探云王府的隐秘。

  经过大半个月的查探,偌大的云王府,如今仅剩位于王府后院宣武堂的内书房未曾探过。

  白日里,憨娃学舌说有个漂亮姐姐说今晚王爷还要到她房里歇息,云王妃偷偷绞皱了三条丝帕。

  沈澜清便决定今夜与沈义一起到宣武堂探一探云王的内书房。

  “……”沈澜清无语地看着被沈义点倒得侍卫,略带责备地看了沈义一眼——如此必定会惊动云王。

  沈义挑眉——不点倒他们如何进去?

  沈澜清抚额,事已至此,只能先进内书房查探完了再做打算了。

  内书房布置得简简单单,没有几幅名人字画,倒是挂着几把弓。

  沈澜清与沈义人手一枚随珠,将内书房仔细翻了一遍,未发现丝毫异处,沈澜清皱眉,指节下意识地叩向桌面……

  “空的?”沈义惊讶出声,“好狡猾。”

  “嗯。”岳家盛产各种狐狸,文的、武的,冰的、热的,俊朗的、妖孽的……无声腹诽着,沈澜清将桌面边缘仔细摸了一遍,最终在书案右边底下摸到了一个凸起。

  沈澜清示意沈义靠后,沈义却伸手拦住沈澜清,将沈澜清推至一旁,运起内力,真气护住周身,抢着将凸起按了进去。

  书案左侧弹出一个扁平地抽屉,里面放着几封信,幸好机关内没有暗器藏着。

  沈澜清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敛起笑容,冷冷地扫了沈义一眼,真气护手,将那几封信逐封看了一遍,眉头越拧越紧:“沈义,磨墨。”

  沈义心情似乎不错,边磨墨,边抑制不住的猛翘唇角。

  沈澜清临着信件,淡淡地说:“你是我师兄,我才关心你。”

  “……”唇角瞬间下垂,沈义抿唇,倔强地盯着沈澜清的侧脸。

  三封信,沈澜清临的很快。

  二人合作,沈澜清将原件放进怀里,沈义将临的折好塞进信封,原样放回抽屉里,沈澜清抄起桌上的鸡血石摆件,正要离开,便听门外传来云王暴喝声:“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28章 千里回驰

  千里之外,凝芳殿。

  值夜的宫女内侍微垂着头,半梦半醒,明黄色帷幔内,岳煜眉头紧锁,兀然低喝了声:“沈澜清!”

  骤然睁眼,岳煜抹了一把额头,掌心尽是冷汗。

  皇后廉氏起身,替岳煜拭着额头,问:“皇上可要润润喉咙?”

  “嗯。”岳煜闭上眼,嗯了一声,思绪仍被绞在梦境里,有些缓不过神来。

  廉氏披了件比甲下床,低声吩咐值夜的宫女倒了一杯温水,亲手伺候着岳煜喝了,这才柔声问:“皇上可是做噩梦了?”

  岳煜眯眼,木着脸,淡淡地说:“无关紧要的梦而已,睡吧。”

  “是。”廉氏垂眼,恭顺的上床,仔细压好了帷幔,侧身躺在了岳煜身旁。

  帷幔遮住了月光,黑暗中,岳煜复又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方才的梦,太过真实。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黄的沙,白的影,沈澜清独自一人于荒漠中踉跄前行,滚烫的风吹干了润泽的唇,吹出了道道干涩的血口子。

  沈澜清摸下腰间水囊,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抬手遮着烈日朝漫无尽头的荒漠深处望了望,复又前行……

  骤然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疾射向沈澜清后心,沈澜清转身,极尽全力地侧开身子,眼中带着遗憾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未尽之意是什么?

  方才在梦中,岳煜无暇去想,那时他的整颗心都跟着旋向沈澜清胸口的箭悬了起来,兀然惊醒,心里莫名泛起丝丝庆幸,庆幸那箭没有射进沈澜清的胸膛,却又不得不遗憾,沈澜清言语中的未尽之意就此成了迷。

  都怪那梦太过真实……

  岳煜垂眼,抬手,缓缓覆在胸口,梦里,那股情绪太过强烈,强烈到使他竟也失了分寸,直想扑过去挡在沈澜清身前,替他挡下那利箭。

  他确定,那抹情绪不应属于他,然而,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想起沈澜清临行前那个梦,满天红梅化作血雨,沈澜清躺在荒山里,重伤难治……岳煜眼神转冷,无端动了怒气,神谕也好,幻梦也罢,他都不允。

  他的臣子,除了他,无人能动,便是神也不行。

  鼓过四更,岳煜复又有了些睡意,缓缓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