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夜飘零
第85章 番外:谁是王妃
岳郑之战,郑溃败。
岳军攻破郑都之际,郑帝、郑太子、郑恭亲王皆下落不明,整个大郑直系皇室唯有郑恭亲王世子郑璇尚且留在郑都之中。
久寻郑帝、郑太子无果,郑恭亲王世子郑璇继位为大郑新帝,继位当日便呈了一封降书给大岳帝王岳煜,自愿称臣。
定安七年,正月初四,岳军凯旋而归。
征郑主帅安亲王岳晅率诸将士搬师回朝,与之一起归来的还有睿亲王岳昕以及陛下新封的郑亲王郑璇。
京外百里,远远便见着跪迎君主归朝的满朝文武,郑璇索然无味地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侧过头含着笑看向身旁一身紫色衣裙、懒洋洋地斜倚在马车车厢上的女人:“可怜见儿的,大冷天儿的白在西北风里跪着了。”
“哼哼……”紫衣美人哼笑,却是一把清澈悦耳的男音,“笑话,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悲天悯人了?”
“博文……”郑璇皱眉,看向紫衣美人的目光温柔中隐含着无奈,“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才舒坦是怎么的?”
“王爷息怒……”紫衣美人垂眸,玉般的指尖绕着胸前一缕乌丝,掐着嗓子柔声反问,“奴家现在这幅姿态可还合王爷的意?”
缓缓地抬起手,似是想搭上美人的肩,将人揽进怀里,却在即将触到美人肩头的瞬间又不着痕迹的将手覆在了在胸前绕着头发的手上,缓缓收紧手指,将冰凉的手拢进了掌心。
郑璇无声地轻叹了口气:“给你准备了手炉,你却偏偏不用,何必这么糟蹋自己个儿的身子?”
“不耐烦用那玩意儿。”紫衣美人又恢复了男声,也没去挣开郑璇的手,只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看着郑璇,问了句,“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入京不可?”
“呵!”郑璇轻笑,苍白地脸上随之染上了几许红晕,反倒是多了几分活人气息,“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
“怎么可能不问……”紫衣美人扬起缩在袖子里的左手,笑吟吟地以指尖轻挑地挑起了郑璇的下巴,暧昧地用指腹抹着不怎么见血色的唇,“京里的人哪个不知道,爷对美人的心意最感兴趣了。”
“原来在博文眼里,我也算得上是美人……”马车外片片喧哗,似是出了大事,郑璇却丝毫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微微侧头躲开美人的调戏,稳稳地坐在车里跟身边的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真是荣幸之至。”
“嗤!”紫衣美人嗤笑着收回了手,“别跟爷兜圈子,为什么非要带爷入京?”
“……”郑璇拎着酒壶倒了一杯梅子酒,推给紫衣美人,“博文,你可还记得靖王府王府后院那片林子?”
“自然……”紫衣美人捏着酒杯缓缓啜了一口,举了举酒杯,“三哥最喜欢在那儿喝梅子酒。”
“……”郑璇微微皱眉,垂下眼,眼底滑过一抹可以称之为阴郁的情绪,语调却始终温柔如初,“看来你跟靖王的感情确实深厚,忘了那么多人却还记得他……”郑璇抬眼,认真地凝视那双刻满漫不经心的眼,“靖王府让我印象最深的却不是靖王,而是那片林子里被人啃去两口的桃子和一句童言稚语。”
“哦?”紫衣美人挑起眉,似是起了几分兴趣,“你个大郑世子竟也去过我大岳靖王府?”
“郑岳皇室本就联过姻,有些来往也不足为奇。父王与靖王虽差着辈分,交情却甚笃,幼时曾随父王拜访过几次靖王……”郑璇凝视着紫衣美人那双似是多情却最是无情的桃花眼,眼里含着笑,含着难以言喻的深情,缓声低语,“九岁那年,我曾在靖王府后院里遇着一个紫衣幼童……”
“他可是顽皮的紧,趁着靖王没留神,撇开下人,偷溜到树上啃桃子,不见了云王世子可是急坏了不少人的,当时好多人到处找他……”
“不成想反倒是让我这个最不上心的先把他找着了,我找着他的时候他正骑在树上啃蜜桃,弄得满脸都是桃毛,想是痒得难受,粉嫩嫩的脸挠的一道子一道子的……”
“我拿出帕子想帮他抹净了脸上的桃毛,他却抱着连着枝叶缺了两口的蜜桃不肯下来,反而质问我是谁……”
“你是谁?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你?”
“我是郑璇。”
“璇?璇宫的璇?”
“是。也是璇玉的璇。”
“还是璇闺的璇。”
“……”
“啧!挺美的一个美人,怎么就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
“哎!你别不高兴么!大不了等我长大了娶你做我的王妃就是。”
“为什么要进京?我不去!”
“父王,我要在三哥府里跟璇哥哥玩儿,我不走!”
“渊弟不哭,璇哥哥把这块玉送给你,你仔细收着,不管你去哪儿,璇哥哥都去找你,可好?”
“璇哥哥,你可说话作数?”
“作数。”
“你且莫把我忘了,我将来是要娶你做王妃的,你可不能跟别的美人跑了……”
“好。”
几番变故,恍若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好些记忆都成了空白。
忘了便忘了,本没想着再去记起什么,没想到随着郑璇和缓却有力的字句敲进心里,一片片影像随之在脑海里浮现,西洋镜似的,一片接着一片,晃得人头晕。
抬手捏了捏额角,岳渊闭眼隔断了郑璇的视线亦掩起了眸子里几近翻涌而出的情绪:“郑璇?”
“嗯?”
“我似乎想起了一点儿,但又不太真切……”
“不急……”郑璇手上用力,终于将人拉进了怀里,“难受的话就别想了,靠着我眯会儿。”
岳渊顺势在郑璇怀里动了动身子,舒舒服服地枕着郑璇的大腿调整好了姿势,却兀然睁眼,斜挑着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温柔的郑璇:“你就不怕我一直想不起来?”
“不怕。”郑璇唇角含着笑,以指腹轻轻揉着岳渊的太阳穴,“至多会有些遗憾。”
“哦。”岳渊合上眼继续假寐,却忍不住勾起了唇角,“那你就遗憾着吧。”
郑璇未置可否。
乐得见岳渊愈来愈与自己亲近,轻笑着从旁边柜子里拿了张小毯子盖在了岳渊身上,又习惯性地仔细压着被角。
假寐的人骤然抬手按住了替他压着被角的手,岳渊懒洋洋地道:“你这动作可是够熟练的,真像以前一直偷偷替我压被角那人。”
郑璇反手握着岳渊的手,展颜而笑,笑意直达了眼底:“算你还有些良心。”
岳渊睁开眼,盯着郑璇佯装凝思片刻,轻笑:“当然,至今我还记得那人是沈澜清呢。”
郑璇:“……”
看着郑璇那张脸骤然阴云密布,岳渊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郑璇:“……”
*
郑亲王的马车随着仪仗自凯旋门入了京,便悄声离开车队,拐回了御赐的郑王府。
亲王规格的王府内城尚有几座新的,却也不知是圣上有意刁难,还是当真是郑亲王自请的,偏偏赐给了他座坐落在内城边缘的旧府。
无巧不成书,这座旧府正是先前的云王在京中的府邸,在这座府里住的时间最长的不是云王,反倒是曾经的世子——岳渊。
新主子入府,一应下人们俱在门内相迎。
着着女装虽然别扭,但既然已然被郑璇以王妃的身份带入了京,带回了王府,岳渊便当真摆出了王妃的姿态。
搭着郑璇的手下了马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没什么变化的宅子,看着那些低眉顺眼的下人们,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府里的下人被换了大半,但他之前用惯的那些人却都还在这里,虽说名义上是把他们尽数赐给了新封的郑亲王,他心里却知道,这些人这座宅子是他八哥给他留着的。
恭迎新主子,心底本就没什么着落,曾经的云王府那些戴罪的下人们心底更是忐忑难安,好不容抬眼偷觑了一眼新主子,便被那格外阴沉的脸色给吓了回去,再没看抬眼去偷看王妃。
如果他们看了,自会发现这郑王妃与他们的世子像得很,更是与已故的那个云王妃像进了骨子里。
下人们叩首认主子。
按理说内宅的事儿该由王妃打理,然而,在郑璇跟前儿掐着嗓子说两句倒也不觉什么,在这下人面前,岳渊是怎么也不肯开口的。
郑璇心底虽有气,却也不舍得为难岳渊,面无表情地吩咐了管家几句,便着人准备软轿将王妃抬进了后院。
新主子统共说了没几句话,大半都是与王妃有关的,亲自扶王妃下马车,着人准备软轿,吩咐人预备洗澡水,让人温酒预备锅子,衣食住行无处不仔细,可见是把王妃捧在心尖子上的,便是王妃用的下人,王爷都吩咐要姿色顺眼的,免得碍了王妃的眼。
暗自揣摩着王爷的心意,王府总管便把岳渊曾用过的那些戴罪下人都打发到了旮旯里,尽数挑了八个新人给岳渊使唤。
舒舒坦坦进了后宅,住进了王爷的寝殿,却没见着郑璇的影子。
岳渊乐得眼底下清净倒也没找他,由人伺候着沐了浴,洗去了一路风尘,更衣的时候却不由挑起了那双桃花眼寒了脸色。
托盘上,叠放的衣衫从里到外尽是女装,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子不爽到了极点,岳渊指尖挑着那些锦衣罗裙,一件一件丢在地上,展颜冷笑着问房里的大丫鬟:“这些是给我准备的?”
“回王妃的话,这些都是给王妃预备的。”大丫鬟样貌十分精致,低眉顺眼的,向来好美人的岳渊一肚子火气硬是没发出来:“去找套王爷的衣裳给我。”
“王妃,这些衣裳俱是王爷吩咐下来的。”心中虽奇怪王妃因何是个男人,却也只敢在心底下纳罕一下,毕竟连在北地养个个把娈童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了,更别说从南边来的王爷了,有个男王妃兴许也不算奇事。
吩咐小丫鬟们重新去了一套衣衫出来,大丫鬟拿了红色肚兜,恭恭敬敬地说,“北边儿比不上南边儿暖和,王妃还是先让奴婢伺候您穿上衣裳吧。”
挑着眉盯了那丫鬟一眼,岳渊转身扯了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去叫郑璇过来见我。”
*
乌发滴露,春色半掩。
急匆匆赶过来的郑璇推门进来的时候,并没见着想象中的怒颜,只见着好一幅美人卧榻图。
唇红齿白,肌肤如玉,映着腰间那袭大红色锦被,端的妖艳。
本以为在发火的人懒洋洋地侧卧在榻上,水珠顺着披散在肩上的发丝下滑,缓缓滴在榻上,丝缕不挂的腿搭在样貌精致的丫鬟腿上,任那玉白的柔夷轻轻柔柔地捏着。
喉咙不自觉有些发紧,更多的却是隐含着的怒意。
冷言喝退了寝殿内的丫鬟,郑璇反手关上了房门:“博文找我?”
“王爷,您将奴家的丫鬟都赶了出去,谁帮奴家捶腿啊?”岳渊挑起眉,斜睨着郑璇,掐着嗓子柔声反问。
扫了一眼满地散落的衣衫,郑璇弯起唇角,坐在榻边将微凉的腿拽到自己腿上,不紧不慢地揉捏着,声音里不觉带出几分暧昧:“本王帮你,可好?”
“嗯哼!”阴阳怪气地轻哼了一声,岳渊屈腿蹭着郑璇的大腿缓缓上移,“王爷,您可是想趁机占奴家的便宜?”
“……”被撩拨的心痒难耐,刚想顺手扯掉被子欺身上去,不想岳渊却骤然收回腿坐了起来。
若是以前他还能用些强,如今武功尽失,能用的却只有心计了。
怎奈他看上的偏是一个心思难测的人精,算计这人却不知要多久才能得偿所愿。
无奈地按捺下心底的心思,替岳渊裹紧了被子,又拿了块帕子替岳渊擦着头发上的水珠,郑璇轻笑着嗔怪岳渊,“你啊!有什么不满的直说便是,何苦非要如此撩拨我。”
“您是王爷,府里的主子,奴家敢有什么不满?”
“博文,咱好生说话可好?”
“呵!”岳渊拂掉了郑璇的手,自己拿着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冷笑,“郑璇,你给爷预备的尽是女人的衣裳,还想让爷怎么跟你说话?”
“……”郑璇俯身趴在岳渊背上,“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大岳云王世子已然是死了的人了,你若穿着男装出去被人认出来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