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溪糖醋鱼
本来万灵宗就相当于他的家,回来过年是理所应当,若多嘴问了,反倒显得他与家里疏远。
声响清脆的算盘珠在他手下拨出了一曲夏日暴雨。
秦御风无奈地笑笑,明知他心绪不宁,还故意添了一句:“你生辰也快到了,沉渊怎么也该回来庆贺一下。”
陆浅川:“……”
他真的没收到任何莫沉渊说要回来的消息。
眼看白玉算盘要碎在陆浅川手上,秦御风收起玩心,老谋深算地弯起唇角,对有些事心知肚明,却并不准备宣之于口。
*
雪城,城主府中。
韶疏穿着掩人耳目的雪城服饰,在卢风逸的桌案前来回踱步。
年底事忙,卢风逸最近又被宗门几位长老耳提面命逼他相亲,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抬眼看到韶疏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样,顿时感觉呼吸不畅:“兄长,算我求你,老实坐一会不行吗?”
韶疏烦得要命,语气不善:“你懂什么。”
什么都不懂的雪城城主被他呛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看手下送上来的汇报。
隔了一会,转圈转到额头出汗的韶疏突然走近他的书案,一掌拍在一摞文件上,眼神躲闪:“你说,我见到子安,该怎么和他说我这几年的去向?”
卢风逸被迫停笔,额上的青筋欢快地跳了几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想打人的欲望:“实话实说就好。”
韶疏:“他要知道我在浅川身体里藏了四年却不见他,还不得一剑捅死我!”
卢风逸不温不火:“不至于。”
韶疏苦恼地摆摆手:“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他又变成了那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城主府的书房内来回转圈。
卢风逸乐得他不找自己商量情感烦恼,提笔继续批改文件。
纸还没翻过去两页,近乡情怯的前任魔君又一掌拍得他书桌震了震:“万一我实话实说了,他真的要打我,你说我该不该还手?”
卢风逸额上三根青筋齐跳,汇成了一个欢快的小十字,他再次深吸口气:“不用。”
韶疏苦恼:“我也觉得不还手比较好,但子安下手没个轻重,我怕他一剑下去,浅川这一年血就白放了。”
他看卢风逸宁愿拧出一个奇怪的姿势批改公文,都不愿意再抬头看他一眼,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声‘兄长’算是白叫了。”
卢风逸忍无可忍,一个大白眼送给这位便宜兄长:“请问兄台谁?万灵宗宗主一剑捅死前任魔君,关我雪城城主什么事了?”
韶疏:“……”
他当年怎么会想到把妹妹交给这种斯文败类。
*
魔界,王宫。
施轻絮衣袂带风地走进殿内,她刚结束一场操练,高高扎起的马尾散乱了一些发丝,光洁白皙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她手中握着一杆通体漆黑的长枪,那枪头盘踞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金色长龙,与她披风上的金龙相得益彰。
在大殿门口忙碌的几个魔族小兵见到公主,纷纷看傻了眼,直愣愣地望着她窈窕纤细的身影走进殿内,连礼都忘了行。
大殿正前方坐着一个黑衣玄裳的俊美男子,正低头研究一小块清澈透明的琉璃,脚边还有一大堆废弃的材料。
如此美人在他面前招摇而过,他却连头都不抬,淡淡道:“辛苦了。”
施轻絮大刀金马地往旁边一坐,将韶疏教导过的礼节都扔到了脑后八百里,端起水杯狂饮一口,伸手擦了擦嘴,抱怨道:“这本该是魔君的职责。”
莫沉渊这才抬头,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真以为我愿意做这个魔君?”
施轻絮饶有兴趣地撑起半边脸,笑容明媚地看着他:“莫非莫公子是想免费给我做几年劳力,万事俱备后再让位于我?”
莫沉渊手上鼓捣着一根极细的金丝,收回视线:“看在我们还算有些情谊的份上,让你捡个漏也无妨。”
施轻絮“呸”了一声,心中暗骂:“不要脸!”
魔族虽然崇尚力量,对血统却也不是视之等闲。
韶氏一族统治魔族千余年,代代魔君皆是强者。久而久之,魔界中人也就流传出了韶氏一族出强者的言论,渐渐习惯了韶氏一族的统治。
上代魔君韶疏年轻有为,膝下只有施轻絮这么一个没什么王族血统的义女,还未有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王位的子嗣。
而洛华银虽然不入流,却是上代魔族公主的亲骨肉,正八经的王室血统。对一些不了解他上位黑幕的魔族来说,显然支持一个旁系宗室比支持施轻絮这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野孩子要好得多。
这也便是施轻絮与他抗衡许久,却始终无法一举扳倒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施轻絮又灌了一口水,幽幽道:“如果兄弟们知道你身上一点魔族血脉都无,恐怕又要翻天了。”
莫沉渊正在尝试把金丝线圈套到琉璃片上,漫不经心道:“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的那天,也是我退位让贤的那天。”
施轻絮不喜欢他,也不想平白承他人情,便轻蹙着秀眉道:“再说吧,我还没把洛华银千刀万剐,这些事还远着。”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莫沉渊手上精致的小圆琉璃片,精致的俏脸写满惊讶:“你这是在做什么?”
莫沉渊八风不动,凉凉地瞟她一眼:“关你何事?”
根据以往经验,每当莫沉渊这么说,他所做的事就一定和某位举世称赞的俊秀公子脱不了关系。
施轻絮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身边,弯腰看了眼那个小巧的琉璃镜,连连称赞:“妹妹手真巧。”
莫沉渊随手拎起桌上的小刀一掷,施轻絮微微侧头,小刀擦着她的鬓角飞过,扎进身后的柱子上。
施轻絮也不恼,在摆满乱七八糟工具的地面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语气笃定:“过几日浅川公子的生辰,我和你一起去道贺。”
此话一出,莫沉渊终于舍得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转头,冰锥子似的看着她:“你去做什么?”
施轻絮笑得眉眼弯弯:“我心悦浅川公子多年,当然是去提亲。”
“咔——”
莫沉渊手下的桌子应声而裂,只有那个好不容易做好的琉璃镜被他稳稳抓在手里,免遭一劫。
*
陆浅川整理完一天的事务,缓步从器灵宫溜达回浅疏居。
路旁的梅花开得正是肆意,拥拥簇簇凑成一团,宛若正在燃烧的火焰。
天色幽暗,月光被乌云挡住大半,他眼中只剩下一大团火烧似的红云,完全分辨不出一朵朵梅花花瓣。
陆浅川苦笑了一下,暗道:“年纪轻轻,这眼睛可越来越不中用了。”
正这么想着,鼻梁上忽然一冰,一只手从背后伸至他面前,在他的鼻梁上架了什么东西。
陆浅川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手指还未触到鼻梁上的东西,模糊的视野就像忽然洗刷干净似的,将眼前的景物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怔然转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微笑的莫沉渊。
莫沉渊穿着一袭金边黑衣,胸前袖口皆绣了几朵傲雪寒梅,与他身后的梅林相映成趣。
莫沉渊的笑容一点不似梦中那样诡谲,反而在三九天透出无限暖意,他伸出手,轻轻帮陆浅川扶正脸上的琉璃镜,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大师兄有些冰凉的脸颊,声音轻快:“喜欢吗?”
陆浅川摸到了琉璃镜冰冷的金边,从镜片中清楚看到了莫沉渊令人惊艳的笑意:“你做的?”
莫沉渊不置可否:“本来以为前几天就能完成,没想到在细节上花了太多功夫,又花了点时间。”
陆浅川的手指沿镜片一点点向外摸过,试图寻找他所说的“细节”。
镜片由一根极细的金丝连接,金丝可以架在耳朵上,此外还有一根金线,和金丝同出一处,金线上缀着两颗分别刻有“浅”、“川”字样的灵石,在他的侧脸下弯出一道光华。
那根金丝明明已经细不可察,却能四平八稳地将琉璃镜固定在眼前,陆浅川的手指划过金丝,手指进行到某个点时,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莺歌燕舞的桃园。
眼前的景物太过真实,陆浅川心里一惊,手指下意识地颤了一下,又触到了另一个点。
这下他眼前的景物又是一变,桃红柳绿都变成过眼云烟,接天莲叶衬着粉红的荷花,在他面前铺出一地荷塘月色。
陆浅川收了手,眼中的景物倏地一收,他又看到了莫沉渊带着狡黠笑意的赤色眼瞳。
他赤红色的眸子比腊梅还要妖冶,看着陆浅川时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执念,似乎那双眼里容不下天地河山,却唯独能放下陆浅川一人。
陆浅川不知怎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飞快别过头,避开和莫沉渊直直对上的视线:“你在金丝上加了幻术?”
莫沉渊眉梢一样,显出几分得意来:“结合了魔族和灵修的功法,我嵌了二百多种景物进去,这些景物可以随意组合,你每次看,都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陆浅川的心脏跳进了温泉里,热乎乎暖洋洋的,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起,嘴上却道:“我若沉迷幻境,看不到真实景物,在大家面前出了洋相可如何是好?”
莫沉渊扳住他的肩膀,从后面推着他向浅疏居走,语气轻松:“你进入幻境时,我会在一边拉住你的手,师兄还想出什么洋相?”
陆浅川忍俊不禁,居然笑出了声,他心里一慌,连忙拾起自己的高冷包袱,又故作严肃地轻咳一声。
可在他身后的莫沉渊又不是耳背,自然听到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清朗笑意,一直压抑的心情瞬间被这声轻笑点燃,在莫沉渊的脑海里炸成了一片烟花。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从后面拦腰抱住了陆浅川,头搭在陆浅川的肩膀上。
两个隔着冬日厚实的衣物听到了对方的心跳,扑通扑通,大有一副比比谁跳得更快的架势。
陆浅川的高冷包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掉到了地上,他在苍茫的暮色里张了张嘴,最终只呼出了几缕白气,嗓子里像是结了冰,一句话都说不出。
莫沉渊抱着他,心跳越发不受控制,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沉不住气,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两人在幽暗的小径上僵立许久,莫沉渊放开他,嗓音有些哑:“外面冷,快回去吧。”
陆浅川僵着脸点头。
*
陆浅川的生日非常小,在除夕前两天。
生辰这日,流水般的礼物流过库房,他看了一眼礼单,一如往年那般,只有少数一部分是和他真正有交情的,大部分都是冲着他万灵宗大弟子的身份来送的礼物。
他拜托师弟把这些礼物分门别类放置好,又将礼单妥善收回怀中,默默思考哪些是需要回礼的,哪些是搭个人情便好的。
迎来送往一向不是他所擅长,陆浅川头痛地揉着眉角,年复一年地在这时候生出了些“还不如做个孤家寡人”的想法。
他背过手,老气横秋地走在大路上,遥遥听见身后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由脚步一顿。
眼见一个小弟子从山门的方向跑来,见到他急急止住脚步,匆忙行礼。
陆浅川疑惑:“这是哪里来的锣鼓声?”
那守门弟子答:“回大师兄,是魔族公主带着一队魔族上山,说要和宗主共议讨伐洛华银之事。”
陆浅川心中一动:“施轻絮?”
他心道:“她怎么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了?”
那小弟子见他不说话,行过礼便想继续跑,陆浅川招呼住他:“你先去忙吧,我亲自过去迎接,不必禀告宗主了。”
小弟子应了声“是”,快速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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