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溪糖醋鱼
韶疏一张嘴,喝了满肚子的风,更加用力地吼回去:“我急着给我徒弟庆生有错吗?!”
卢风逸:“……”
不能再吵了,再吵下去,他这半个师父显得更加不称职。
两人半空下落的时候,束好的发冠都歪歪斜斜,韶疏小心扶正,又拍掉衣服上的褶皱灰尘,转头问卢风逸:“你觉得我这副仪容怎么样?”
卢风逸正撑着一棵树,想吐又吐不出来的可怜模样,闻言拔出剑,气若游丝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叫你‘仪容’变‘遗容’。”
韶疏:“……”
万灵山的山门处设有门禁,卢风逸倒是有直接通过的权限,但韶疏没有,他只能陪着这位爷一起在这里等通传。
两人等了半天,没等到守山的弟子回来,竟等到了亲自来迎接的陆浅川。
韶疏老远看见陆浅川,又是一番上下整理,确定穿着都很得体后,他负过手,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昂首远望天边。
卢风逸简直想把这个矫揉做作的家伙一脚踹下去。
陆浅川在远处望见卢风逸和一位看不出修为深浅的前辈并肩站立,立刻猜出了这位高人前辈的身份。
可惜依照礼节,迎接长辈时不允许使用任何闪身、缩地术,他难得没有端着大师兄的架子,一路小跑至两人跟前。
弯腰揖礼。
“两位前辈好久不见。”
陆浅川行完礼起身,韶疏正准备用自己练习多天的慈祥表情拍拍他的肩,以示亲切,他手举到一半,卢风逸却先他一步,一把揽住陆浅川的肩头,哥俩好地笑道:“好久不见,今日来给你庆生,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陆浅川冲他淡笑颔首。
韶疏:“……”
他好气。
卢风逸这人有个特点,他亲近的也正好是自己亲近的,这人还永远能赶在自己之前出手。
魔君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故作威严地轻咳一声。
陆浅川心领神会,对他浅笑道:“晚辈等这一天已久,前辈,好久不见。”
韶疏被哄得高兴,鼻间溢出一声轻哼,洋洋得意地瞥了卢风逸一眼,又继续打量他熟悉又陌生的陆浅川。
他们共同生活了上千个日夜,他对陆浅川的生活习惯和处事方式了如指掌。
可几年时间,他透过陆浅川的眼睛看到这大千世界众生万相,却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陆浅川本人的容貌。
视线在陆浅川的面上扫过几圈,韶疏唇畔的笑意渐渐消失,眉头肉眼可见地拧了起来。
陆浅川眼见着他突然晴转多云,心中惴惴,暗自揣测是不是自己近来偷懒没有练功,被这位刁钻的前辈瞧出来了。
“你……”
韶疏正待开口,卢风逸又伸出一臂揽住他,朗声笑道:“有什么事不能上去再说,非要站在山门口吹风。”
韶疏心里正惊得七上八下,骤然被他打断,登时就是一记眼刀。
卢风逸好脾气地笑笑,眼神示意他看一旁的林子。
韶疏神色不变,余光在茂密的树林里一一扫过,越发心惊——这树林里,藏了至少百名修士。
他们应是吃了屏息丹之类的灵药,以至于他和卢风逸也没有立即发现端倪。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韶疏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一阵灵兽受惊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冬日树林的宁静。
*
魔界,北城。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舒适的屋子,屋内摆放着各种奇巧精致的小物件,梳妆台上摆满了女儿家喜欢的珠宝灵石。
暮光幽暗熹微,透过窗缝,幽咽的日光妄图照亮没什么生气的室内,日光爬过柔软的地毯,徒劳地拉长了屋内人的影子。
那人身着一件水绿长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幅墙画前,静默得快要融进画里。
那幅画描绘了一个端丽冠绝的女子,哪怕是世上最不爱美人的男子,看见这幅画,也忍不住为墙上的美人赞叹驻足。
画师技艺精湛,饱含深情地作了这幅任谁来看都会折服的美人图,将画上的美人永远留在了纸上,向世人展露倾国倾城的绝美微笑。
青衫男子的呼吸刻意放得很轻,像是怕自己动静太大会惊扰到画上的美人一般。
他和画中美人的左眉骨处,各有一个栩栩如生艳丽至极的梅花枝,梅枝上几朵寒梅点缀,沿着眉骨的纹路,一路延伸至鬓里。
男子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自出生起就一直带有的印记,低声道:“快到时间了。”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脸颊贴到了美人的裙边。
像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兽似的,他侧着脸,轻轻在画上蹭了蹭,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很快我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我会按照娘亲说的,倾我所有对他好,到时候,我们一起住进这间屋子,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第65章 梅香伴得故人归(八)
莫沉渊在韶安居待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出门时面色凝重得吓人, 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
他本以为自己要费些口舌才能说动宗主, 没想到燕子安震惊过后,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 只说尊重陆浅川本人的意愿。
这对师徒从始至终都不像真正的师徒那样情深义厚, 反而更像两个有着共同利益目标从而进行合作的盟友。
也因为这层合作关系, 他们之间相处起来反倒更为融洽。
莫沉渊表明心意后,燕子安又是一番挣扎,还是决定告诉他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堂堂第一修士, 说起独自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时,一点高傲和豪气都无,有的只是无尽的哀惋与落寞。
莫沉渊缓步走出房门, 脑中不断回响着燕子安的话:“我赶到时, 几乎整个村子都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被好心的村民塞到深井中才勉强躲过一劫的两个孩子。”
他走到海棠树下, 抬头望着海棠树光秃秃的枝干, 天空乌蒙蒙的压在头顶, 酝酿着又一场小雪。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还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庆幸。
若非当年燕子安察觉到异常及时赶到, 现在的万灵宗绝不会有声名鹊起的浅川公子
更不会有能够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和师父谈论往事的魔界新君。
他扯起嘴角, 露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苦笑,黑色的衣摆在北风中微微鼓起,晦暗的阳光洒落在他周身, 说不出的低沉惆怅。
陆浅川引卢风逸和韶疏行至韶安居,入目便是莫沉渊这一副凄楚相。
他步伐不变,心里却微微一惊:“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莫沉渊耳力极佳,按理说早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但今天几人都快走到他面前,这小子还是一副负手问苍天的高深莫测样。
陆浅川敛去惊疑,轻咳一声。
莫沉渊这才堪堪回魂,转头看向他们,见到陆浅川时,表情在一瞬间柔和下去,转而看到他身后的卢风逸和韶疏,又忙不迭端出一脸的恭敬谨慎,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见面礼。
卢风逸见到他也并未惊讶,含笑受了;韶疏却“嘶”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小子。
他拇指搓着下巴,视线在莫沉渊身上来回打转:“我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咱俩见面时,你还一副要打我一顿的表情,几年功夫变这么乖了?”
莫沉渊背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也想起了几年以前,在雪城的鬼森林中,他和韶疏曾见过一面,那时他出言不逊,高傲得很。
他一时心绪翻涌,只恨自己年少莽撞不知事,素日里舌灿如莲,在这一刻却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卢风逸哈哈笑着捶了韶疏一记,轻巧解围:“几年前的旧账了吧,兄长还真舍得为难小辈,这话让人家怎么接?”
陆浅川抿唇,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争执。
韶疏还想再念叨几句,卢风逸看不惯他欺压小辈,拍了拍他的肩,向着燕子安紧闭的书房门使了一个眼色。
韶疏立马噤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前代魔君无疑是俊杰中的俊杰。
陆浅川继续抿嘴憋笑,对韶疏道:“那晚辈就先送到这里。”
卢风逸揽过陆浅川的肩,冲韶疏友好道别:“我跟着浅川去别的地方先转转,你一鼓作气,别让我失望啊。”
韶疏犹自有些犹豫,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半天没有跟上。卢风逸看得着急,直接自后面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
*
莫沉渊划出的结界还没有消失,燕子安坐在一圈与世隔绝的红光中,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怅然还是缅怀。
手中的茶盏早已冷得不成样子,他却维持着端茶的动作,一直没有变化。
他注视着手中淡绿色的茶水,眼中愁绪无论如何也消不掉,良久,他轻叹口气,准备起身倒掉这杯冷茶。
一个人影就在这时趔趔趄趄地闯了进来。
韶疏在心里杀了卢风逸无数次,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掀起无限波澜的眼瞳中。
燕子安:“……”
韶疏:“……”
事出突然,两相无言。
韶疏在那双熟悉的墨黑色眼瞳中呆立许久,倏然回魂,起身整了整被卢风逸揽出褶皱的衣服。
燕子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是连同手上的茶水一起凝成了一座俊美人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韶疏在陆浅川身体里时,几乎每天都要见到他,对燕子安这些年的变化一点都不陌生。
他也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两人再次相见,他应该做出怎样的动作表情面对好久不见的旧日恋人。
可真到了这一天,几年的准备,上千种计划,他无数或浪漫或感伤的幻想,全部都毁在卢风逸十分哥俩好的一推里。
他杀卢风逸。
韶疏尴尬了半晌,以拳掩唇轻咳一声,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四下乱瞟:“这是一个意外。”
燕子安这里的布置和他从陆浅川身体里看到的没什么变化,他扫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自欺欺人的理由了,只好深吸一口气壮胆,准备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从头到尾交代一遍。
上好的茶盏跌落至地上,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中,预备长篇大论的前代魔君蓦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燕子安多年谨慎自持,几乎从未失态过,此时却不能自已地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恨不能两人融为一体一般。
“回来就好。”他近乎虔诚地低声喃喃,“回来就好。”
韶疏想好的说辞倒流回心里,带起了一股温暖的酸楚。他伸出手,用力回抱住燕子安,嘴唇轻轻吻去他面上的湿意:“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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