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溪糖醋鱼
谁知火龙只是向他们这个方向投了一个眼神,又从鼻中喷出几道不屑一顾的火焰,继而像没看到他们似的,甩甩尾巴,径直向前飞走了。
燕子安站在青蓝色的光柱中,眼中一直消抹不掉的担忧逐渐散开,露出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暖笑意。
韶疏靠在殿门左侧的柱子上,面上的表情冷淡依旧,眼中诡谲的窃笑一闪而逝。
那火龙大爷似的在众人头顶飞了一圈,吓哭一众胆子极小的小弟后,施施然自左侧飞出大殿,留下一众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弟子在他身后长吁短叹。
及至韶疏近前,火龙周身忽然红光大涨,烈烈火焰瞬间喷涌而起,呼啸着加快了速度,转眼到了韶疏眼前。
龙尾一甩,拂过器灵宫浩气超然的大殿墙壁,龙身须臾之间卷成了一道锁链,眼看就要套到韶疏身上。
韶疏全身忽而冒出极为绚丽的赤光,光芒比之火龙只强不弱,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两道红光撞在一起,火龙的龙炎先韶疏一步消弭于无形,这条巨龙还没反应过来,那无比强劲的赤芒便已扑面打上,龙头狠狠向一侧歪斜,龙尾几乎要甩到殿内的弟子身上,一道淡青色的光芒闪过,却是秦御风为这些弟子划出了一道抵御火龙的结界。
火龙被打得晕头转向,半晌回神,龙头再次对准韶疏,眼中炽烈的火光减弱一半,龙嘴半张,显然已经蒙了头。
韶疏冷笑:“滚。”
火龙到底是阵法所化,本身并无意识,缓了一阵后,还想再次对韶疏发起攻击,站在伏魔阵首位的泰华老祖率先喊了一声:“火龙,归位。”
那火龙便摇首摆尾,慢吞吞地飞回到阵法中央。
卢风逸笑道:“哎呀,搞出这么大阵仗,真是辛苦大家了。”
他语气不无讽刺,众人脸上一时红了又白,纷纷推让卢城主客气。
最先提议的蔡宗主已经面如土色,头快低到胸口,丝毫不敢和被戏耍了一众同修对视。
卢风逸扫了众人一圈,意兴阑珊地收回目光,对泰华老祖道:“老祖,打也打完了,查也查完了,大过年的,兄弟们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年底都讨点喜气。您老要不要留在万灵宗吃个便饭,正巧今日我们一个后辈生辰,也让他沾沾您的仙气。”
泰华老祖德高望重,还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相,既不像一众出力不讨好的仙首那样做出一副苦瓜脸,也没有多少误会尴尬的讪然神色,他淡而不厌地微微一笑,点头:“好,我要向被我惊扰了生辰宴的小友致歉。”
陆浅川惶恐,忙掀起衣角,准备走下台阶,向泰华老祖揖礼致意。
他动作刚起,莫沉渊迅雷不及掩耳地拽住他身后的衣袍,一步都不让他动弹。
伏魔阵是个集机巧灵妙于大成的大型阵法,起阵收阵都需要时间,此时火龙未消,还一动不动地盘踞在阵法上空,莫沉渊差点被他微小的动作吓出心疾,哪里敢让他动一步。
陆浅川满含惊讶地飞速看他一眼,身体动不了,只好万分尴尬地站在高台之上,隔着一群乌漆麻黑的人头,远远向泰华老祖施了一礼。
泰华老祖含笑点头。
结束对陆浅川的致意后,他转向众人:“收阵吧。”
他话音落下,众人身上的光芒减弱,火龙周身的红光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本来威风凛凛的巨龙就快消散在空气里。
众人都放松了警惕,和周围的同伴说说笑笑,就连莫沉渊都塌下了一直紧绷的肩膀,轻轻勾住了陆浅川的小指。
谁也没有注意到,暗不见光的角落中,一只猛兽的利爪在雕花梁柱后露出了一丝寒芒。
莫沉渊放下心中的大石,见师兄眼中渐渐浮现屡次三番被他打扰的薄怒之情,心中一警,忙转过身,眼角微微塌下,面上正要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藏在暗处的猛兽终于寻到时机,尖利的兽爪嵌进地里,肌肉虬结的大腿下蹲蓄力,猛地向前一跃——
“铮——”
震耳的钟鸣响彻云霄。
嘈杂的众人都被这声清澈的钟鸣震得止住话音,陆浅川就站在钟下,巨响在脑中震荡,耳中阵阵作痛。
几乎在听到钟声的同一时间,莫沉渊倏然转身,瞪大的赤红色双眼中映出了一只肌肉健美威风凛凛的白虎。
韶疏猝然直起身体,不可置信地地看向被强力一击撞出声响的巨钟,巨钟之下,陆浅川和莫沉渊并肩而立。
他们周身,那层灵气所凝成的透明结界因为古钟震动,正一点一点失去光泽。
也正是与此同时,本来快要消弭于空气的火龙忽而红光一闪,恹恹的双眼爆发出极为浓烈的赤光,强烈的火光在它身上轰然迸发,像是终于寻到猎物一般,一声震天龙啸响起,火龙以谁也不曾料想到的速度,破开气流,直直冲向大殿内部。
眨眼之间,快到莫沉渊还没有反应过来,火龙已经紧紧缠绕上陆浅川的身体,炽烈的火光深深烙印进陆浅川的肌肤,龙头以一种不由分说的力道抵在陆浅川的脖颈之上。
仿佛只要他多动一下,尖利的龙嘴就会毫不犹豫地咬断他的脖子。
一切不过须臾。
对伏魔阵中的诸位仙首来说,不过是火龙再出,带动他们周身再次兴起光芒而已;
对叽叽喳喳互相调笑的弟子来说,不过是一阵无名飓风从他们的头顶吹过而已。
对知晓其中一切的莫沉渊和燕子安来说,一声龙啸,恍如隔世。
须臾之间,陆浅川被巨龙锁住,周身泛起妖冶而猩红的火光,烈烈火焰像一只忍耐已久的饕餮,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整个吞没消灭。
琉璃色的眼瞳中掀起无法言说的震惊,他下意识地挣动身上的枷锁,火龙却以更为强硬的态度将他锁得更紧,灼热的烈焰烫进他的每一寸皮肤,似要将身体中的血液都燃烧殆尽。
莫沉渊最先回神,双手毫不犹豫拉上赤红的龙身,在灼灼烈焰中,他妄图将这条可恶的火龙剥离师兄的身体。
在他双手握上火焰的下一刻,火龙喉中发出一声被侵犯的怒吼,龙身越发缠紧陆浅川,龙头咬住陆浅川的脖子,龙目中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魄力。
在一些弟子“是啸风”的惊呼声中,火龙再次发出一声长啸,赤色光芒闪过,陆浅川被它强横地拖进了伏魔阵中。
阵法又起。
不详的血光笼罩在万灵宗上空,将这个钟灵毓秀的天下第一大宗罩出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燕子安的师弟师妹,都灵石一般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卢风逸谈笑风生的神情转瞬几变,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他身侧的燕子安。
燕子安的脸色白得不像活人,双目微微睁大,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阵法中的陆浅川。
万灵宗最风光无限的大弟子,为众多师弟师妹所敬仰的大师兄,几乎被所有人认可的修真界下一代顶梁柱——
在巨龙的压迫下,不堪重负地弯了腰。
没有人见过陆浅川这般苍白无力的模样,他像刚从水中捞出的一样,全身湿透,瓷白的脖颈上,鲜红的血液蜿蜒而下,洇湿了他一向洁白出尘的衣衫。
鲜血宛若冬日里的红梅,点点绽放在他背后的白衣上。
美得惊心动魄。
美得妖艳不详。
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巨石入水一般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燕宗主!”
“子安兄!”
一声又一声质问铺天盖地,以万箭穿心之势射向面色惨白如纸的燕子安。
就连卢风逸都露出了无法置信的神情,在众人越来越激烈的攻势下,竟忘记了像往常一样,站出来支持燕子安。
也没有见过这样万念俱灰的宗主。
燕子安的双唇都无一丝血色,在众人高过云天的质问声中,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唇,却说不出一丝辩驳的话。
被巨大震惊淹没的卢风逸终于回神,朗声道:“上次火龙便出了错,这次怕不是又拿错了人?”
他这样一说,众人恍然找回神智,一时也不确信这条火龙的判断是否正确。
众仙首面面相觑,几个眼神后拿定决心,纷纷向泰华老祖躬身揖礼:“老祖慧眼。”
泰华老祖面无表情地扫过卢风逸和燕子安,单臂微抬,火龙在他的帮扶下越发耀眼夺目,更加用力地锁住了陆浅川的身体。
他嘴唇轻动,一则众人都没听过的灵咒在他口中流出,与此同时,他举起的那只手上忽而显现出一条与巨龙别无二致的小火龙。
小火龙在他手掌中央憨态可掬地打了个滚,泰华老祖苍老的右手向上扬起,命令道:“探。”
那小龙甩甩尾巴,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游到了陆浅川的面前。
小龙像是在和陆浅川打招呼似的,在他眼前欢快地打了个滚,继而红光一闪,钻进了陆浅川脑袋里。
尘封多年的记忆渐渐苏醒。
村庄、大火、到处逃窜的村民、提剑而行的魔女,以及,沾满剑身的鲜血。
这是年仅五岁的陆浅川眼中的景象。
昔日温柔敦厚的母亲手提魔剑,剑身上尽是素日里万分照顾他们母子两人的村民的鲜血。
滔天火光中,她不惧烈火,于火焰中缓步而行。
一步,手起,剑落,遍地鲜血。
一步,烈火,哀嚎,惊动黑夜。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倾城绝艳的脸孔之上,一双因走火入魔而变得猩红可怖的眼睛失去往日温柔,眉骨上艳丽无双的红梅花蕊宛若泣血,极尽的美艳中写就极度的凄厉。
她明明说过:“川儿要向你父亲一样,心怀浩气,济世救民,做一个可包容天下、可撑起苍天的男子汉。”
她始终教导自己,要存善于心,要如朗月清风,坦坦荡荡,若苍松翠竹,坚韧不折。
可她却走火入魔,一夜之间,屠光了整个村子。
从此再没见过自己。
陆浅川不堪重负地弯下腰,随着旧日记忆一起涌上的,还有丹田处一股如火烧的的剧痛,以及四肢百骸无法忍受的痛楚。
身体里像藏了一只野兽,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终于得以窥见阳光,于是肆无忌惮地啃咬、吞噬他的全身。
几乎要一口吞掉他多年来的勤修苦练。
金丹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安安静静地待在身体里,急速流转的灵流之中,一股陆浅川从未体会过的霸道力量随之而出,在他身体里肆意庆祝终于重获的自由,欢欣鼓舞地流过每一处血脉。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陆浅川身上渐渐渗出只有魔族才能汇聚的黑色魔气。
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燕子安几乎是在靠意识强撑。
随着金丹之中蕴藏的魔气渐渐流过身体,陆浅川遗忘多年的记忆全部重现在脑海里。
原来他从小便与其他的孩子有所不同。
在他们还在笨拙地爬树时,他已经可以轻巧一跃跳至屋顶;
在他们因摔了碗碟被父母责骂时,他已经可以用魔气隔空将碗碟摆到桌上。
幼时的记忆渐渐苏醒,被母亲和师父强行封印的血脉冲破最后一道桎梏,陆浅川周身的魔气越发浓烈,而他惨白的面容上,一道艳丽至极的梅枝自眉心处起,沿眉骨缓缓浮现,血红色的梅花肆意盛开,将他苍白的面庞点缀出一抹无法言说的艳色。
梅花覆雪,清冷无双;而一旦梅花破雪而出,便是何人都无法比拟的倾城绝艳。
众人呆呆地看着他凛若霜雪的面上开出一朵朵妖艳的红梅,一片瞠目结舌中,终于有人叫了出来:“魔女韶姝!”
一时间,众人的视线分成两拨,一拨转向眼中尽是痛色的韶疏,另一拨则直指宛若被雷劈中的卢风逸。
当年雪城城主的风流事闹得满修真界无人不知,二十多年,再令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谈也成了尘封的过往。
上一篇:穿成豪门Alpha的反派弃夫
下一篇:从末世到原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