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江流
许乐想摇头,却没想到被曹玉武一把抓了住,这家伙干多了体力活,一身的力气,捏的许乐生疼,动都动不了,他眯着眼睛冲着许乐说,“乐乐乖,乖乖道歉给你买好吃的。”
仿佛是故意的,许乐觉得他的手腕更疼了。他皱着小眉头没说话,曹玉武以为他怕了,拉着他就出了门。一路上他急匆匆往前走,却没注意落后半步的许乐始终在无声的掉着泪,十月底的秋风吹过来,小孩子脸上红了一片,不少人都瞧见了。
一路从东头走到西头,终于到了老李家住的地方。曹玉武带着许乐走到了楼道口,谁知道还没等着进去,就听许乐突然间放声大哭,“伯娘,乐乐错了,乐乐再也不敢了。以后飞飞哥哥打我,我再也不还手了,也不告诉干爸,你跟大伯回家吧,求你了。”
几句话一落,曹玉武的脸彻底黑了。
第11章 意外
李桂香是黑着脸带着曹飞回家的,后面跟着懊悔的曹玉武和满脸“我明明按着大伯的话做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许乐。
等着进了家门,老太太还没回家。李桂香松了扯着曹飞的手,直接就进了房间,曹玉武想了想,也跟了进去,顺手关上了大门。几乎不用等,里面就传出来了两人的吵架声。李桂香尖细的声音在咆哮,“你可真狠,直接让许乐这么干,是嫌自己名声太好听了吗?你祸害人也别到我们家门口啊,你把我妈气成什么样了,你还让不让我们一家做人了。”
那边曹玉武开始还有点理亏,解释这事儿完全是意外,突发情况,他也没想到许乐在楼道口就哭开了,声音还扯得老大,弄得不少邻居都听见了。可后来李桂香实在是咄咄逼人了,曹玉武也火了,只听砰地一声,应该是拍了桌子,骂道,“你嗷嗷什么,你有理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想借着儿子拿着我娘吗?要不是你要求的,我怎么会带许乐去。你自己惹的事,别往我身上推。”
曹玉武这人就这样,他什么事都好,他不嫌饭难吃,不嫌日子难过,不嫌家里住得太紧,其实也不嫌李桂香到底对不对家人好,他的要求很简单,伺候舒服我就行了。就跟这事儿似得,许乐是他带去的,可事儿出了,他开始委屈了。
哪个女人不想要个知心知肺的人疼着,曹玉武把责任一推,李桂香当即就哭了,里面吵吵嚷嚷哭哭啼啼还夹杂着各种动静,显然是打了起来。
曹飞和许乐坐在小屋里,开始还是眼对眼,谁也不搭理谁。当屋子里响起打架声的时候,曹飞开始急了。他直接冲到门口,砰砰砰的砸着门,喊着“妈妈,爸,别打了……”可惜他在调皮捣蛋,也太小了,那点劲儿对于厚实的木门来说,压根不管用。里面的人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愿意搭理他,声音依旧在继续。
许乐站在一旁,处于一个大人的角度得意地想,再混蛋的小屁孩也是个孩子啊,遇到父母吵架,也只会求救啊。
只是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曹飞站在那儿茫然无措了一会儿,然后回头从里屋拿了个凳子,咣当一声,砸到了木门上。这回里面的一下子静了下来,曹飞砰砰砰的继续砸,许乐眼睁睁的看着木门上出现一个个坑,然后在曹飞退后三步的一次抛砸中,砰的一声,破了个大洞。
飞起来的木头渣子溅了许乐一身,都没让他张大的嘴巴合上,瞪大的眼睛正好跟曹飞有了个对视,那孩子眼神深沉,目光中毫无乱象,显然,这并不是他怒极而为,而是有意为之。许乐合上嘴,吐出口中的木头渣子,终于承认,这小屁孩其实是十分凶残的,那天跟他打架,这孩子只是热身吧!
许乐一向认为,在武力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智力是不可能沾光的。
所以,当曹玉武和李桂香哐当一声打开门查看究竟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一个破了洞的木门,一个拿着板凳眼神凶悍的曹飞,还有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眼泪马上要流出眼眶,看着也说不出什么的许乐。
两个人迅速将许乐排除在外,冲着曹飞就来了。一个问他为什么要砸门,另一个将板凳卸了下来,挥着拳头要教训他。曹飞站在那儿冲着曹玉武说,“不准欺负我妈!”
李桂香那眼泪立刻飚出来,也记不住破了的门了,一把将曹飞搂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叫乖儿子。曹玉武显然没想到居然得了这句话,脸上一时间有些怔忪,随后又有些尴尬和难看,最终演变成气愤,手中捏着板凳就想教训他,“怎么,你还管上老子了。”
他板凳抡下来,李桂香下意识的去挡,只听见哎呦一声,李桂香就倒了地,哎呦哎呦叫了几声,居然动不了了。曹飞扑倒地上叫妈妈,曹玉武则拿着板凳吓了一跳,一个劲儿问“你怎么了,我没使劲儿啊!”还在推脱责任呢。
一家人闹腾的厉害,许乐原本不想管,可瞧着李桂香的脸色越来越白,不像是要好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是碰着哪个要害了。他冲着曹玉武连忙说,“快去送医院。”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曹飞听到了就想扯着他妈起来,曹玉武这才连忙抱起老婆,飞一般的下楼了。
许乐跟着他们爷俩关了门跑出去,但并没有跟着去医院,而是去了老太太摆摊的地方,叫老太太去了。
老太太还在原先摆摊的地方,正跟上次要将闺女介绍给曹玉武的周老太说话,瞧见许乐一头大汗跑过来说是李桂香进医院了,也唬了一跳,东西都顾不上拿,托了周老太帮忙看着,扯着许乐就赶去医院了。
子弟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住在家属院,跟老太太都认识,一瞧见她来了,就有人给指了去病房的路,老太太这回真吓坏了,打成什么样子,才能连看都不看立刻住院啊。她连许乐都不管了,小跑着往那边走。
等许乐紧跟慢跟等到的时候,就听见老太太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你说啥,老大媳妇怀孕了。”她对面的曹玉武这回满脸带光,将刚才的暴敛之气一扫而光,不住的点头道,“怀了,医生刚说的,三个月了。”老太太顿时将那张充满了岁月划痕的脸,笑成了一朵向日葵,对着躺在那里的李桂香连声说,“桂香,你想吃啥,妈给你弄去。”
许乐这一天就跟看电影似得,瞧着这一家人连番变脸。怀孕是好事儿啊,李桂香在娘家拖着不回来的事儿自然算了,她让干爸和自己赔礼道歉甚至搬出家门的事儿,肯定也不计较了。不过反正他在李家门口已经哭诉过了,这名声也传开了,不算太吃亏,说不定李桂香有了娃更容不下他们呢,总归有让他们搬出去的机会。
曹飞在一旁有些迷茫,在他的捣蛋生涯中,并没有规划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位置,他甚至连许乐这个不是亲生的都容不下。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妈再生一个,是个什么样的局面。
不过老太太没给他多余的时间想,而是拍了拍他说,“飞飞你去你姥姥家报个信,然后去上学吧,别迟到了。”
曹飞这才想起来,他还要上学呢,可他还没吃午饭呢,早上第四节课是体育课,他已经完全消耗完了,如今肚子里饿的前胸贴后背,可包括奶奶在内,没人想得起。他看了看瞬间从仇敌变成亲人的李桂香和曹玉武,突然觉得自己没人要了。
李桂香有些流产征兆,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后,被接回了家,开始做大爷。这时候计划生育还没完全普及,人们对于孩子一向是越多越好的观念,生了曹飞后,两个人包括老太太就念叨着再生一个,可就是没了消息,如今曹飞都八岁了,他们都不抱希望了,这小家伙来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同时加倍看护。
老太太顾不上卖辣白菜了,天天围着锅台转。可这生意不能断,只能曹玉文上班前带着许乐将坛子搬到那儿,下班后在搬回来。这样一来,许乐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在十一月的初冬里,要在外面守上整整一天。等到周末,父子俩还要腌制辣白菜,两个人几乎忙得没时间休息。等到了夜里,曹玉文只能怜惜地抱着小小的许乐,有些难受的说,“干爸对不住你。”
好在许乐不觉得苦,黑妹的弟弟,杜小伟已经开始卖白菜了,这孩子比黑妹还要会来事儿,生意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好,许乐在心里默默盘算,杜小伟这样再有五六个,他就可以当批发商,转头空出时间做别的了,所以,一切他都不肯放弃。
但显然,他们不找事,并不代表着李桂香不会趁机闹事儿。她怀孕了,又有流产的征兆,开始在家歇假。天天没事干躺着养胎的时间,就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上。原先她只觉得辣白菜是个摆摊的活儿,不够体面,可等着杜小伟一趟一趟来批发的时候,她心里起了念头。
她算着呢,五百斤的白菜,一个月要腌两次,撇去所有成本,曹玉文的进项怎么也有四五百块。相当于她一年半的工资。于是,许乐发现,他们腌制辣白菜的时候,李桂香会扶着腰过来坐着抻头看。也会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老太太,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这个家太小了,什么都不可能瞒过别人的眼睛。许乐即便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这事儿捂不住了。果不其然,半个月后,家属院里出现了第二个卖辣白菜的,味道跟他们差不多,不是别人,正是李桂和。
曹玉文发现的当天,就怒气冲冲的赶回了家里,质问李桂香为何要把自己家的配方告诉她弟弟。李桂香居然一改平时泼辣的样儿,十分懂事的上前赔礼道歉,说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这才让她弟弟赚个小钱,让曹玉文别跟他们家人一般见识。
曹玉武不当回事,老太太虽然心里膈应,但顾忌着李桂香肚子里的娃,只能劝不想干休的曹玉文,“妈知道你委屈了,可你嫂子怀着孕呢,你就当她给老曹家立了功了成不成?不是还有杜小伟进货吗?亏不了太多,就当给你没出事儿的侄儿红包吧。”
老太太可怜兮兮,曹玉文有气出不来,气得出门溜达去了。许乐一个人闷闷不乐坐在小屋的行军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什么叫红包。那是他干爸的娶媳妇钱,是他干爸的房子钱。想到这些他就心里烦闷,瞧见曹飞阴沉沉进来做作业,就狠劲地瞪了他一眼,一点不客气冲着他就叫,“小偷!”
许乐以为他肯定得过来跟他打架,他已经准备好了,好好揍一顿这小子解解气。谁知道这破孩子只是脸上更难看了一些,连理都没理他,转头就出去了。让许乐颇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不过好在,他有的是办法对付李桂和。拿他许乐的东西,总要有代价的。
谁料到,几分钟后,曹飞突然抱了个东西进来,一把塞进了许乐怀里,转身跑了出去。许乐低头一看,居然是存钱罐。
第12章 诱敌
存钱罐瞧着大大胖胖的,许乐掂量了掂量,还挺沉。这年头的存钱罐都是瓷娃娃,属貔貅的,只出不进,要想拿出来就得把罐子摔了,只能估量着,这么一罐子怎么说也有十块钱了吧,曹飞还挺富的。
不过许乐按着刚才的对话想了想,心里大概明白曹飞的意思——这是替他舅舅赔的钱?那可是一个月上百块的生意,许乐撇撇嘴,决定还是不收受这点小贿赂好。
他将存钱罐放在床上,自己拍拍屁股就出去看玩去了。
曹飞在他妈屋子里做作业,喝水的时候出来看了一次,存钱罐在床上,吃苹果的时候又出来看了一次,存钱罐还在床上,等到睡觉的时候,老太太吼了一嗓子,“飞飞,你的存钱罐怎么放床上了,赶紧拿起来。这孩子也真是,平时当宝一样藏着,这会儿就落这儿了,给你打了又得闹腾。”
曹飞应着声进了屋,反眼一瞧,人家许乐已经洗干净乖乖躺在行军床上了,正眯着眼睛笑么嘻嘻的跟他小叔说话,压根就没瞧那存钱罐一眼。
曹飞心里就有些失落。他已经八岁了,上了小学一年级,虽然拼音还没学全,但已经知道对错了。班里不跟同学打招呼,拿人家东西都不对,自己妈妈将小叔的秘密告诉舅舅,肯定也不对的。尤其是许乐那声“小偷”,他觉得刺耳极了,他不想让背着这个词。
他原本想着,揍许乐一顿让他闭嘴,可后来想想,似乎许乐不怕打,以后肯定更麻烦,就想拿着自己的压岁钱给许乐,就当替舅舅付过钱了,里面有十六块钱呢,是他出生以来八年的压岁钱,可谁想到许乐竟然没拿。
为什么不要呢?当然是不想罢休了。可曹飞目前还想不清楚这么复杂的问题,他在奶奶的督促中洗了脸刷了牙,脱了棉袄棉裤,钻进了自己的小被窝,里面暖烘烘的,奶奶事先拿着热水袋给暖过了。
老太太也上了床,拽着那根用钓鱼线接长的灯线,嘎达一声关了灯。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行军床那边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还伴着许乐压得低低的小声,曹飞听着他小叔用宠溺的声音小声说,“不准靠墙,冰着了,来趴到干爸身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