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果不其然,酆凭虚与棠敷确实在那老婆婆家中等着他们,旁边草席上还睡着个烂醉的酒鬼,整个屋子里酒气冲天,熏得人几欲作呕,那凡人呼噜打得震天响,全然不知家中还站着两个不请自来且与他祖辈相熟的访客。
三只大妖与一个人类终于得以会面,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决定离开这酒鬼家中,寻了个还开着的茶楼,要了个包厢休息。这姑胥城才刚刚康复过来,大多百姓似还没有回过神,加上天色已晚,街道上显得十分冷清,倒难为这茶楼这么快就开门做生意,可见老板或是掌柜的八成是个比沧玉还要扒皮的扒皮。
茶楼里没有说书人,不过有茶有酒有菜,显然大厨跟小二都还在岗位上,他们要了些酒菜。小二看起来似乎没太受魇魔的影响,认出了酆凭虚,一口一个道长地叫唤着,招待十分殷勤,酆凭虚多给了他几个赏钱,他也不要,只管酆凭虚要几张能保家宅平安的符。
酆凭虚就给了张,言明无甚大用,小二不以为然,仍是高高兴兴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倒水添茶,快手搬来四副碗筷,又拿了些小菜请他们先尝尝。
沧玉瞧得有趣,可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四下瞧了瞧,见姑胥十分寂静,想来自己与玄解在幻境里不过过了两日光阴,现世应该不会相差太远,不由得感慨道:“不过两日光景,姑胥还未彻底复原,这茶楼竟就开门做生意了。”
“什么两日光景?”棠敷吃惊道,“沧玉,你去了整整十日,姑胥如今才勉强恢复过来。”
十日?
沧玉吃了一惊。
棠敷这才说起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魇魔消失之后,他与酆凭虚先去了一趟官府报备,衙门里居然还压着百年前魇魔来犯的案底,现任太守除了对明察秋毫的自己被操控这部分存疑之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酆凭虚的话,甚至还想把酆凭虚留在自己身边贴身保护。
凡间算不上安宁,常有魑魅魍魉与小妖引起骚动,奇人异事跟那些行走天下的道人都并非第一次见了,大家多数习以为常,不过纵使如此,仍叫姑胥城元气大伤,首先封城的事就得太守绞尽脑汁去回禀详细,二来魇魔尸骨无存,到底是空口无凭。
再者那巨兽与沧玉一道儿没有了下落,棠敷的确相信沧玉的本事,可难免有几分担忧,如今见两妖都好好回来,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将疑问烦恼全抛到脑后,欢喜起来。
酆凭虚情商不高,洞察力却不低,他不似棠敷那般好打发,而是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玄解的经历,他们几人的经历已可拼凑出个大概来,更别提那一月多都是酆凭虚在保护姑胥。唯独玄解的部分缺失,还是拼图上最为重要的一块。
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如何杀得魇兽?
大概是因为谈恋爱终于使得情商正常上线,酆凭虚想到情人近日来耳提面命,要他说话尽量委婉客气,虽他委实不知说出真相与实话还能如何客气,但仍是听从了进去,近乎盘问的质疑过后,后加了一句:“如有冒犯,还望海涵。”
玄解不知凡人询问这些要做什么,只不过听酆凭虚话中真诚,更何况他实无不可说的经历,就一一将进入姑胥察觉不对到误入魇魔圈套的事说来。
“那时我在风中闻到血腥味……”玄解顿了顿,此处就与酆凭虚的经历联系了起来。
“当日是我。”酆凭虚说道,“我本想去寻你联手,未成想被魇魔发现,只得匆匆逃离。”
玄解点了点头,当做是知道了,又口述他是如何循着血迹找到了魇魔,姑且掠过了魇魔的幻境不提,只说那魔造了许多外物迷惑自己,自己不慎中了他的招数。
魇魔惯来喜爱玩弄人心,酆凭虚就曾受此害,差点就跟真棠敷一刀两断,若无天旭剑做这个牵线红娘,只怕双方现如今还以为对方是什么魔障。听到此处,虽觉得玄解言辞含糊,但倒未曾过分追问,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心魔,贸然询问难免无礼。
其实玄解说来含蓄,倒不全然是为自己,主要是担忧唐突了沧玉,自打出了幻境,沧玉就恢复了原来的面貌,仿佛在幻境之中的那只白狐并非是他。
玄解与沧玉相交多年,幼时起就与沧玉相处,只觉得他性情冷淡孤傲,难得一句温言也很是难得,鲜少交心,唯有自己决定离开青丘那一夜,那双眸子里方才流露出半点真情来。
想来沧玉并不会挂心魇魔的举动,可说出来到底有损他的清誉。
清誉这事还是容丹与他说的,凡人总有这许许多多的麻烦。
这一段避过不谈后,玄解又细细说起自己入梦前发生的事:“他窥破我心中恐惧,凭空造出一个梦境。我当时理智尚存,知晓自己无法反抗,总得做些什么,就将记忆封入面人之中,好生保全,待到契机启动后自能再度回忆起来,免得当真被抹去,那才麻烦。”
“便是如此,我变回幼时刚出生的模样,独自在幻境里生活了四百年,早先只与寻常野兽无疑,倒还不知所措,只能勉强偷生,随着力量增长,渐渐好些起来了。”玄解说来不过寥寥数语,他神色也极为冷淡平凡,却听得沧玉心惊肉跳,对玄解这样堪比金手指的经历半点艳羡都消散无踪了。
于外界不过是短短三日不到,对玄解而言却足足过了四百年,无依无靠,每日历经生死,难怪他成长如此,只怕不努力活着,就死在梦境之中了。
酆凭虚脸色凝重,未料得玄解竟遭遇这等幻境,不由在心中赞叹此妖心性之坚忍,性情之果决。
当断则断,非是所有人在关键时刻都有这样的魄力,若是赌输了,恐怕万劫不复。
这青年看着年纪不大,万万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赌徒。
“前不久我感应到梦境缝隙大开,虽记忆不存,但对魇魔的厌恶是与生俱来,就出来将他杀死,只是记忆没有复苏,因此又回到了梦境之中。”玄解淡淡道,“沧玉是媒介之一,因而能随我一道入梦,方才叫我想了起来,不然只怕又要在其中蹉跎数百年,直到某个契机才能回忆起这一切来。”
沧玉不免想起他在梦中与玄解所度过的那两日,那时自己欢欣愉快,不曾想到玄解四百年来在这森林里吃了多少苦头,经历了多少折磨才寻找出那些美景与妙处。
说到此处,事情差不多已经眉目了然,酆凭虚对玄解行了一礼,赞了他几句。玄解无动于衷,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夸赞的,倒沉吟道:“若非我心中生惧,本没这么多麻烦,如今因祸得福,有个好结果罢了。”
棠敷听了大不以为然,柔声道:“世间万物有情,你我修炼多年,难道只褪去个皮毛么,是我与沧玉未曾赶得及,教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我当初推演,卦象说你枯木逢春,我还当你逢凶化吉,没诚想竟是这般情景,你这孩子倒是温顺,这算是得什么福。”
“过去不会改变,而如今我远胜从前,这是事实。”玄解平淡道,“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说这么多做什么。”沧玉淡淡道,“吃饭吧。”
棠敷说得自然是很贴心,酆凭虚的敬佩也叫人得意,玄解的回应更是可圈可点。
可惜沧玉心中沉重,他之前进入了玄解的梦境,想着森林广袤,美景许多,纵然玄解失去了记忆,又有那些怪物麻烦缠身 ,可得到了这么强大的力量,百兽相陪,伊然是森中霸主,不知魇魔惧怕什么,还以为是个多好的美梦。
如今听来才知道自己将此事想得过于简单,整整四百年,换做是自己,怕是早疯了。
众人一道吃了饭,寻个落脚地点休息,好在客栈还在正常营生,与茶楼时一样,只是掌柜的更会来事,见着酆凭虚就把账单免了,酆凭虚倒没怎么客气,就直接上了楼。
姑胥封城有段时日,没什么客人,客栈里空空荡荡的,空房间多得是,各自选定一间,相邻住着。
沧玉躺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先是想着容丹的情况,怕节外生枝,此番没见着该出场的魔尊出场,不知剧情会怎么改变,又会叫容丹怎么撞上那魔尊——霖雍是正宫自然有他的道理,容丹的真爱始终是霖雍,魔尊与妖王这些后来的其实都是借着烈女怕缠郎磨上的。
凭良心说,沧玉自己想了想,要是他有个妻子,与妻子长期分居之后,突然在人生的旅途上遇见了两个热情如火的性感美女,一个走女王款,另一个走妖精款,长期对自己大献殷勤不说,还痴心不悔,很难说管不管得住自己。
最主要的是,绿帽子反正又不是扣在自己头上,当然有闲心代入两方立场想象了。
容丹由于幼年缺爱,长大虽不缺钙,但对他人爱意毫无任何抵抗能力,即便旁人利用爱意做出伤害她的事,她也不忍做出决断。
对于容丹而言,伤害跟憎恨都无法击垮她,唯独只有爱,是她绝对的软肋。
可见原生家庭不健康对孩子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其实这姑娘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除了正宫之外各个对象都特别能作妖,每次作妖不是牵连她就是牵连她身边的人。偏生霖雍除了跟她偶尔谈谈恋爱吊吊胃口,长期都处于各种各样的琐事之中,对她关心不足。
从小说来讲,自然是能理解这是作者安排给她的一些桥段,不过现实来看,霖雍这样做难免有些绿茶,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是不同时间观的种族谈起恋爱来必然会遭遇的感情问题,搞不好就是滑铁卢。
按照霖雍失足的次数,基本上可以说是在滑滑梯了。
作为容丹的便宜前夫,就沧玉与容丹相处的情况来看,这姑娘虽然某些方面有些愤世妒俗,但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她的成长经历使得她像一只刺猬,又飞蛾扑火地寻求爱意。二妖和离之后,她从未来麻烦过沧玉任何事情,反倒很认真地照顾了沧玉一段时日,彼此没说过对方坏话,没撕破过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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